帝宮殤

東霓

第六十九章 八皇子

書名:帝宮殤 作者:東霓 字數:7612

迷蒙中我聽見龍瀟向雲影詢問我的衣食起居,雲影簡要地一個個作答,到底是陳福選中的婢女,麵對皇上毫無怯色,一派從容淡定,聽到後來龍瀟臉上愈發陰沉,雲影說完後無聲地退下,走時不忘識相地帶上門。

龍瀟一步一步向我走來,每一步都帶著驚人的壓迫感,我甚至能感覺到他看著我時胸中翻湧的怒氣,他在我床前站定,隱忍不發道:“你想知道什麽大可以問朕,這樣作踐自己,平白叫人看輕。”

我便知道他已猜出我引他來的目的,抬眼看去,啟唇問道:“他可有留話給我?”

幾天下來,我已經接受了李軒丟下我帶兵征戰的事實,然而仍心有不甘,沒有龍瀟的授意,我問誰都沒有用,隻好出此下策,聽他親口告訴我事情的始末。

我的嗓音沙啞得連自己聽到都嚇了一跳,這下他連怒氣都懶得再掩飾,聲言厲色起來:“你就為了他的一句話,固執到幾天不吃不喝?!”

他幾乎吼道:“你還要不要命了!”

我無力地朝他擺了擺手,難收地蹙眉道:“龍瀟你小聲些,吼得我頭疼。”

聽到我的話,龍瀟嘴角抽了抽,怒氣發作不得,神色不自在起來。

他瞥見放在我床頭的藥碗,命令道:“把這碗藥喝了,朕自然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

不得不說這招很管用,雲影忙前忙後我都不願意喝的藥,隻消龍瀟一句話,我就乖乖端起藥碗,也顧不上這藥有多苦,連湯勺都未用,硬是一飲而盡,權當是給他一個台階下。良藥苦口,這藥真是苦得我舌根都麻了。

我痛苦的模樣令他心情大好,他兌現了剛才的話,直截了當道:“朕自登基起,就想著這一天。”

指的無非是攻打南國一事,我不解道:“南國已降,這幾年兩國相安無事,何必再起戰事?”沙場戰事一起,會有多少家庭骨肉分離,天各一方?又有多少孤兒寡母,相依為命?他是一國之君,自當以百姓之福為重。

他用一種婦人之仁的眼神看我,明擺嘲笑我的幼稚:“朕還不至於這般昏庸。”

“三年前南帝主動挑起戰事,大敗於齊,後南帝求和,送楚泓來大齊為質,另割讓五座城池;私底下,他可從未停止侵吞別國的野心,不過是一時無法對大齊下手而已。”

“楚泓的溫和隱忍同南帝無出二致,在他迷惑朕的背後安排了多少人滲透大齊,秦曦,這不是你一個安居於室的女子能想象的。”

我困惑地望著他,還未來得及消化他的這番話,又聽他慢悠悠道:“麗妃就是南國派來的細作,你以為朕對南國能忍耐到幾時?”

他說這話的時候,像極了一條吐著紅信子的毒蛇,讓人不寒而栗,有個可怕的念頭在我腦中一閃而過,我聲音發顫道:“那麗妃腹中的孩子——”

他冷酷道:“一個細作的孩子,你覺得朕會讓她生下來麽?”

我不敢再說下去,麗妃在密室近若癲狂的模樣浮現在我眼前,她再壞到底是一個孩子的母親,那樣恨我多少也是以為我是造成她小產的凶手,原來真正害她失去孩子的是她的枕邊人。

我像看怪物一般看著龍瀟,這也是他的孩子,他怎麽可以如此冷靜地評判這個孩子的生死?

龍瀟見我用這種眼光看他,也明白我此刻所想,他不以為然道:“就是她不小產,也會有人拿掉這個孩子,輪不到朕出手,這便是權勢的力量。”

我冷哼一聲,沒好氣道:“照你的意思,是麗妃自己不要這個孩子?”

他不屑:“母性使然,她要保住孩子也不是沒有辦法,可她自身難保,留下孩子隻會是拖累,以她的聰明,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生下孩子,無論大齊還是南國,都多了一個牽製她的把柄。”

“如若是你,你會不會留下這個孩子?”

我整個人如墜冰窟,直覺周身發寒,麗妃借小產以白狐裘布局來破壞龍瀟和李軒的君臣聯盟,進而引我入宮,在我麵前演一場喪子之痛的戲碼,差點害我丟了性命。

這是怎樣一個心機沉重的女子?

這許多聯想在我腦中糾纏成一團亂麻,我隻問:“這一切,李軒他都知情?”

怪不得麵對我的憂心,李軒自始至終如潭水般沉穩,原是他什麽都知道,卻為了大局不得已看我落入麗妃手中,無怪他對我如此自責。

龍瀟並不否認:“軒王主動入局,意在替朕試探出親近南國的朝臣,而你,是他唯一失算的地方。”

我呐呐自語:“他明知我的擔憂,卻瞞著我,原來從頭到尾隻有我是傻瓜。”

我蒼白的臉色,驚惶的神情全落在龍瀟眼裏,他似有不忍,終於舍不得再告訴我更多陰謀。

“南帝野心昭然若揭,就連多年前他親手廢掉的太子,也冒險來了大齊。”說到廢太子三個字,他故意拖長了尾音,借此查看我的反應,隻是我的腦子亂成了漿糊,無暇顧及這些:“軒王出戰是遲早的事,這回可不是朕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著他去的。”

言下之意,是李軒主動請戰,討伐南國。我方知他文武雙全,一身玩弄權術的淡然得益於沙場鐵血的磨練。我的好夫君啊,還有多少事是連我都看不清的?

龍瀟走了很久我都沒回過神,被蒙在鼓裏這麽久,忽然知曉了前因後果,一時作不出任何反應。朝堂的暗流湧動,李軒的刻意隱瞞,龍瀟的和盤托出,我好像被卷入了一個大大的漩渦,混沌地消化不了。

我攥緊手上那張紙,李軒蒼勁的字跡刻在我心裏,短短這十個字,叫我莫名傷懷:願得一人心,白首莫相離。

午後天色晴朗,雲影為我準備好一桌小食,她忙前忙後花了不少心思,我一貫懶散,又被李軒寵得嬌縱了些,望著那些精致可口的糕點提不起興趣,遂徑自去了浴池,如此這般過起“囚犯”的日子。

這兒浴池的香湯同樣是活水,與軒王府後山的天然溫泉很像,連池水中藥材的味道都一模一樣。

等我沐浴更衣回來,屋裏沒了雲影忙活的身影,卻多了個半大的孩童,男孩年紀約莫八九歲,一雙濃眉大眼眨巴眨巴直直看我,像是非要從我臉上看出花來。

瞧他神氣欲現的模樣,活脫脫一個小大人,用一副“我就知道”的語氣說道:“他們都說皇上在隱月殿藏了個美人姐姐,我就偷偷跑來,看姐姐是不是真有他們說的那麽美。”

不出三天的功夫,我被龍瀟“藏”在宮裏的消息已經傳開,這般僻靜的隱月殿,又禁止外人進來,搞得神秘兮兮,確實讓人想入非非。難怪有人想著法兒地欲一探究竟,隻沒料到是遣了個孩子過來,宮裏長大的孩子,又有幾分單純?

誰搗鼓這孩子來探聽我,我猜不著也懶得猜,隻徑自坐下來夾起軟糯的燕窩團子嚐了一口,宮裏的吃食似乎比軒王府好不了多少,不過我一直沒怎麽進食,這會兒真的餓了,正經地吃起東西來,也不去理會站在我麵前的小家夥。

這孩子是自來熟,看我不搭理他,他也不惱,裝模作樣揀了板凳在我對麵坐好,身板挺得直直的,他那雙漆黑的大眼睛咕嚕一轉,盯著我的臉琢磨起來,仔細瞧了好一會,童言無忌道:“難怪皇上一下朝就往隱月殿跑,美人姐姐你真的好像天仙一般,我見過那麽多女子,沒有一個比得上你。”

我失笑,差點沒吐出一口湯來,才多大的孩子,說得好像閱盡這天下的女子一般,誰把他教成這樣無賴?不得不說,冷清的隱月殿因為這個小鬼頭的到來,有趣了些。

雲影端了漱口的清水給我,顯然也被這小人兒逗樂了,掩住嘴撲哧一笑:“八皇子還是孩子,說出來的話倒像個風流才子,以後長大了定會討女兒家的喜歡。”

我方知道這個長相好看的小鬼頭是龍瀟的血親,八皇子龍拓。

先皇駕崩那年,龍瀟雖一早被定為太子,還是與其他皇子展開了殘酷的皇位之爭,待他登基,一眾皇子或被處死或被流放,隻剩年紀尚幼的八皇子留在宮中,聽聞龍瀟對這唯一的兄弟很是縱容,除了皇位,八皇子要什麽他都會滿足,遂龍拓尚小卻沒有人敢小瞧了他。

我暗自打量八皇子的樣貌,眉宇與龍瀟有幾分相似,大抵長相都隨了先皇,隻是八皇子身上溢出的是暖融融的感覺,不像龍瀟那般高冷得難以親近。

和龍瀟一比,我對八皇子的印象就好了幾分,我讓雲影盛了晚燕窩粥給他,雲影笑嘻嘻誇道:“八皇子可真是福星呢,你這一來,連王妃都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了。”

也不知她是討好我還是討好龍拓,我仍舊淡淡地沉默著,龍拓毫不見外,拿起湯匙乖乖地喝了幾口,舉止顯露出皇族良好的教養,年級稚嫩卻一派高不可侵的風範,足見龍瀟對他的教導。

我莞爾:“好吃麽?”分明淡而無味,他卻小嘴甜道:“有美人姐姐陪著,自然好吃。”

原本雲影還準備了新鮮的瓜果,龍拓卻笑嗬嗬拉著我出了屋,他生性活潑,對我也很親近,比起我來,他對隱月殿似乎更為熟悉,很快找到一個開闊的院子,秋末花謝,落英繽紛,滿地鋪陳各色的花瓣,倒是一番別樣的美景。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擺了擺手喚來立在身旁的侍衛:“美人姐姐,你會*射*箭麽?”隻見他嫻熟地從箭筒中取出一支箭,隨意搭在弦上,雙手配合將弓拉出一個圓滿的弧度,毫不猶豫瞄準幾丈開外朱紅的靶心,“咻”的一聲,利箭飛出,正中紅心,穩穩紮在箭靶的最中央。

才八九歲的年紀就有這樣好的身手,想起方才他小手拉著我時掌中的繭,我不由微微一頓,笑顏逐開,瑩瑩素手學了他的樣子在弓上搭了支箭,不費力地拉弓瞄準,一箭發出,動作如行雲流水,箭矢生生劈開龍拓剛才*射*出的那支箭,同樣深深*插*入靶心。

看我技高一籌,他眼前驟亮,顯然我*射*中的這一箭勾起了他的好勝之心,他雄赳赳地下了戰書:“本以為美人姐姐弱不禁風,這下本皇子非要和姐姐比試一場,姐姐可別讓著我。”

他小小的身子迸發出鮮活的力量,我做了個深呼吸,吐出長久以來憋悶在胸口的濁氣,頓覺神清氣爽,心情連帶好起來:“你說比試便比試吧。”權當陪這孩子玩一會兒。

雲影此時也已趕到,我們一大一小二人約定比試,她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就差拍手叫好。

龍拓這回雙箭齊發,勢在必得,兩支長箭好似合為一體,齊齊向前飛去,他正在得意,可惜箭還未碰到靶便在空中被我一箭攔截了下來,雙雙墜地。

看著我手上空空的弓,他狠狠地跺了跺腳,並不服氣,轉而又取出三支箭搭上弓,用力將弓拉至最滿,想借此贏過我,熟料還未放手弓弦卻已崩裂,更糟糕的是發出的三支箭飛向了不同的方向,其中一支直朝著雲影而去,眼看便要劃破她的臉。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