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宮殤

東霓

第四十七章 陷阱

書名:帝宮殤 作者:東霓 字數:5891

再往前走就是皇後所住的鳳儀宮,我在宮殿外停下,定了定心神,側過身對芸姑姑道:“姑姑且到偏殿等我會,我一人進去。”麗妃小產的這樁事,雖發生的突然,我還是要探探皇後的口風,我信任李軒能護我周全,可我不能躲在他身後,什麽也不做。

“是。”芸姑姑轉而對引我入殿的薑公公道:“有勞這位公公引王妃進去。”

“姑姑客氣了。”薑公公眉清目秀,年輕尚輕,言語間已見老練,卻仍半躬著身,神色很是謙恭。

想來擅於察言觀色又低調謙遜的人才能在危機四伏的皇宮中存活得更長久些罷。

這小太監便是宮宴那晚為我送上披風禦寒的薑公公,想到那晚秋風寒涼,我柔聲道謝:“那晚公公送了披風給我,我猶記得,在此謝過公公。”

薑公公麵色似有些惶恐,大約是沒料想我會以“我”自稱,這般不合規矩禮法,又為這件小事鄭重謝他,但他不安的神色隻一瞬閃過,他詞真意切道:“王妃此言折煞奴才,奴才是做了分內事,可不敢居功。”

我果真沒看錯他,他看多了宮中的趨炎附勢,爭權奪利,對我的態度卻不卑不亢,我想不出幾年他或許會成這宮裏一個不容小覷的人物,若此人能為我所用,豈不省去很多事?

我晃過神來,不由一震,習慣了懶散的我何時興起扶植勢力這可怕的念頭,我想了想,定是因為和李軒待久了才想著防患於未然,實在是——近墨者黑。

鳳儀宮雖不是宮中最美麗的宮殿,卻到底住著中宮正主,氣勢自不必說,配得上皇後娘娘母儀天下的風範。

我已非第一次來,對這裏不可謂不熟悉,可今兒因為心裏藏著麗妃小產的事,實在自在不起來。

薑公公告訴我,前一刻後宮的大小妃嬪才向皇後請過安,我來的時辰恰好,我抿唇笑了笑,不以為然。

此次特來叨擾皇後,自然是要算好時辰的。

和皇後說的無非是些婦人間的體己話,殿內便隻有近身的宮婢留下侍候,立在皇後身側的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麵孔,宮人們大多尊稱她一聲“玉錦姑姑”,我猶記得成婚那日的嫁衣就是這位春姑姑奉皇後之命交給我的。

“臣婦秦曦拜見皇後娘娘,娘娘萬福。”我盈盈拜過皇後,清甜的笑容掛在嬌俏的臉上,不見半絲造作。皇後曾幾番為我解圍,言辭行徑之間對我多有庇護,所以我對她的恭敬是出自真心。

“自家姐妹何必這麽客氣,快快坐下。”皇後伸手虛浮我一把,麵容親切地招呼我,後又對她的貼身婢女說道:“玉錦,去拿些備好的點心給軒王妃嚐嚐,再煮上一壺好茶。”

玉錦也是宮中一個厲害角色。她跟隨皇後陪嫁入宮,忠心有加,眉眼溫柔和順,行事卻雷厲風行,皇後幾次整頓後宮,全賴玉錦從旁協助。是以她年紀輕輕,已然當得起旁的奴才叫她一聲“姑姑”。

茶很快便被端上來,香氣嫋嫋,四溢開來,令人神清氣爽。我順了茶盞看去,徒是一驚。

玉錦拿來的點心正是我昨兒吃著的蝴蝶酥!

瞧見我的模樣,皇後莞爾道:“看來王妃也知道甜寶齋。前些天南國二皇子入宮,捎帶了些糕點給本宮,本宮嚐後覺得不錯,就想著給你留著,本宮記得你愛吃甜的。”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遇見楚泓那天我身邊隻帶了小葉一人,且我特意換上了男裝,為的就是不惹眼,看來是我多心了,皇後並未將我和楚泓聯係在一起。

我順著皇後的話說道:“服侍臣婦的丫鬟碰巧去甜寶齋買過糕點,口感細膩,很是可口。”

我取過一塊蝴蝶酥,咬了一口,吃相優雅自然,猶記得有一次在鳳儀宮,皇後當著幾位妃嬪的麵誇讚我舉止得體,就像自小在皇宮長大似的。當初我不以為意,後來卻因為身世的緣故,將這話放在了心上。

我又喝了一口茶,唇齒生香。雖在軒王府早已喝過這種茶,但我還是笑著謝道:“皇後娘娘的茶,滋味最好。”

皇後眉眼俱笑,似是心情極好:“就你嘴甜,最討本宮喜歡。”

我們又聊了許久,皇後與我講了許多,多半是少女的閨閣趣事,無關大齊皇宮,無關齊帝,無關後位鳳印,這樣的皇後有種特別的魅力,能讓人卸下心防,她明明高貴雍容如牡丹,卻叫人不由想要親近。

“相比之下,本宮更羨慕你,二八年華,容貌出塵,又與軒王琴瑟和鳴,難得軒王重情,為你遣散了府中的侍妾,你當真幸運。”

鮮少聽人說羨慕我和李軒之間的感情,我有些不好意思,臉頰緋紅道:“娘娘怎知——”

皇後難掩唇間的笑意:“皇上為了這事,沒少笑話軒王,說他是個癡情種呢。”

我更加窘迫,沒想到連皇上都知道了這件事,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我小聲囁嚅道:“他遣散侍妾與我何幹?我可沒上趕著他去。”

皇後笑著歎了聲,善意與我說:“這世上的男子大多三妻四妾,寡情薄意,你能有軒王真心相待,自當珍惜。”

我怔了怔,這世上的男子妾侍再多又怎及得上大齊皇帝的三宮六院?帝後情深不假,可哪個女子不想夫君一心一意地愛著疼著?

偏偏她是這天底下最不能對此奢求的女子,在這皇宮之中,皇後的夫君是一國之主,那高高在上的龍位就如一道無底的鴻溝,將他們隔得遠遠的,注定了他不能隻愛她一人,甚至為了大齊的江山社稷,她有時還要把夫君推向另一個女子,個中心酸,自不必說。

來鳳儀宮約莫近一個時辰,我委婉辭別:“臣婦還需去向麗妃請安,就不叨擾皇後娘娘了。”

每每入宮,我都是先來鳳儀宮向皇後請安,再去麗妃那兒走個過場,可這兩天麗妃剛小產,又出了白狐裘的事,我去了肯定會碰一鼻子灰。可我“深居”軒王府,又實在沒有什麽野心,“自然“是不知曉此事的。

果然,皇後神色間有些不自然,她似是對我不忍,但因事情的嚴重性,又不得不出言提點我:“這幾日麗妃身子不爽,你等過些時日再去看她。”

皇後終究是信我的,她明白我並未加害麗妃和皇嗣,卻礙於皇上正在氣頭上,我若去麗妃處等於是自找不痛快,說不定還會惹怒皇上,遭來不必要的禍端。

我很感激皇後對我的照拂,不是我做過的事,我定然是不認的。若換做從前的我,必要衝到麗妃麵前把話說個清楚才是,可如今我身後還有李軒,我不能一時衝動置他於險境。

我隻當麗妃真是身體不適不見外人,就要告辭,皇後再未挽留我,遣了玉錦送我,我行禮告退,也未戳破已知道麗妃小產一事。在這風口浪尖上皇後仍願意見我,對我親近如常,說明事情還未嚴重到不可轉圜的地步,我便安心許多。

我自恃問心無愧,沒成想落在有心之人眼中,我與皇後已是籌謀多時,要聯起手來打擊麗妃在後宮的地位,我更沒想到因為麗妃小產一事,我差點喪命於皇宮。

出了鳳儀宮,芸姑姑早已立在宮外候著我,深秋的日頭雖不毒,立在太陽下久了也不免頭暈,我走得快些,她看見我後和藹一笑,神情像是胸口大石終於落地一般,我心頭一軟,不論我犯過什麽錯,芸姑姑從未責怪我。

“姑姑在擔心什麽?”

芸姑姑展開手中的披風為我係上,柔聲道:“皇後仁慈,定會護著王妃,奴婢是怕若皇上有意——”

我大致猜出她後麵想說什麽,趕忙低聲製止道:“姑姑,皇宮人多眼雜,切記謹言慎行才是。”

彼時我的處境已是如履薄冰,我不得不格外小心。

芸姑姑很快反應過來,懊惱道:“奴婢失言了。”

我輕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我和李軒的這層關係別人或許不知,芸姑姑卻是看在眼裏,我能做的隻有來鳳儀宮走動走動,其他的法子我不想做也不能做,我若走錯一步隻會害了李軒,萬不能因我而打破他們君臣間的製衡。

薑公公仍站在幾步之外,想來是和芸姑姑一起等我,我讓芸姑姑前去替我謝過,我則立在一旁候著,餘光能瞥到芸姑姑將一串上好的瑪瑙手鏈塞給薑公公,軒王府出來的東西價值幾何,薑公公心知肚明。他默默收下,隻在離開前看了我一眼,我抱以淺笑,便和芸姑姑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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