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宮殤

東霓

第四十六章 橫禍

書名:帝宮殤 作者:東霓 字數:6326

我拿了塊蝴蝶酥往嘴裏塞,爽脆不膩,天然清甜,甜寶齋做的糕點果然名不虛傳。又想起那日出府遇到楚泓,算起來他該是我在京城結交的第一個朋友,不知他如今過得怎樣,若他能早些回到南國,便是最好的。

正美滋滋地享受著,芸姑姑卻來了,她腳步匆匆,像有急事,看到小葉和初蘭在場,隻向她們二人使了眼色,初蘭拉了拉小葉的衣角,示意她退下。

待二人離開掩好房門,芸姑姑的神色仍未放鬆,我很少見她這等焦急的模樣,開口問她:“姑姑支開了小葉和初蘭,定是有極要緊事和我說吧。”

芸姑姑點點頭,站定在我身側,低聲道:“奴婢有個老鄉碰巧在宮中當差,方才他托人偷偷帶信給奴婢,信上說麗妃晨起腹痛難忍,這會兒龍嗣怕是已經保不住了。”

芸姑姑說得直白,我卻聽得心驚肉跳。

“什麽?!”我猛得扔下糕點,難以相信,一顆心狂跳,直覺有不好的事要發生:“消息可靠麽?”

“那人與奴婢相識多年,在宮中行事很是低調,卻當真是個可信之人。”

我強斂下心頭的驚愕,腦海中已是百轉千回。

古往今來後宮不乏借著龍種爭寵的嬪妃,後妃胎死腹中並不新鮮,想要順利誕下龍嗣極為不易。可麗妃從懷孕之初就姿態高調,吃用無一不小心,況且她腹中之子是齊帝的第一個孩子,齊帝喜不自勝,多次命宮中上下仔細照看,就連皇後都免了麗妃每天清晨的請安,送入麗妃寢宮的賞賜更是不斷。

這還沒出世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孩子竟活不過頭三個月,實在讓人唏噓。

我與麗妃隻有過數麵之緣,因我與皇後走得近,她對我很是冷淡。

我冷靜下來,隻問:“皇上不追究麽?”

“麗妃小產後傷心欲絕,哭鬧不止,皇上一早下了朝就趕去安慰,當場震怒命人去查,先是從麗妃宮中物件查起,已有了眉目。”

“那就好。”不管是誰傷了這孩子,皇上都該嚴懲。

芸姑姑麵露難色,神情欲言又止。

“姑姑還打聽到了什麽?”

她這才一字一句地問我:“王妃還記得年初麗妃生辰時,咱們以王妃的名義送去做賀禮的白狐裘麽?”

“自然記得,那白狐裘不易得,很是珍貴。”京城的冬天難捱,李軒知我畏寒,就送來三件白狐裘給我,我看著喜歡,自己留了一件,將餘下的分別送給了皇後和麗妃。

芸姑姑這樣暗示我,莫不是那白狐裘……

我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急忙辯道:“我何時做過這等缺德事?!”

傷人骨血,戕害皇嗣,這種株連九族的事我膽子再大也斷做不出來!

我心慌意亂催促道:“到底查到些什麽線索?”

“整個寢宮就隻有白狐裘上查出有不尋常的香氣……”

我當然知道她話中所指的香氣是什麽,定是能導致女子滑胎的麝香,心不由一陣陣發冷,我自問從未與人結怨,亦很少在後宮走動,是何人處心積慮想要害我?

更或是有人借此挑撥李軒和齊帝君臣之間的關係,一石二鳥?

想到這一層,更是不寒而栗。

“王妃可有對策?王爺那兒——想來這會兒也收到消息了。”

芸姑姑百般替我考慮,可我現在心亂如麻,根本靜不下心來,蘇大人說我和李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今之事果然印證了這話,風雨來襲之時,我和李軒是夫妻一體,我遭暗算他必受連累。

“姑姑去找李伯,就說我請李軒過來用晚膳。”眼下唯有我和李軒二人同舟共濟,才能度過這難關。

夜暮時分,我吩咐小葉準備好沐浴香湯,美美得洗了個熱水澡,我一臉享受地窩在氤氳重重的浴池中,心想李軒的耳目散布皇宮,必然比我早一步嗅到陰謀的味道,這個時候他還沒動靜就表明已有了應對的方法,我無需過分擔心。

換了身淺粉色的裙裳,嬌豔鮮嫩,我喚來初蘭替我梳妝,她手巧心細,拿起犀角梳子將我的散發梳了梳,知我素來不喜婦人的端莊發髻,就替我綰起一縷青絲,我見簪花步搖多半鑲嵌金銀寶石,高貴不凡,卻不配身上這裙子,遂隻挑了副圖案精致的耳墜子戴上,一下子感覺整個人精神了許多。

略施粉黛,正所謂女為悅己者容,既決定要與李軒站到統一戰線,便沒有臨陣退縮這一說。

初蘭雖不說話,可看向我的眼神清亮,似是一愣。

我不好意思地瞄了瞄銅鏡,銅鏡裏倒映出的女子明眸皓齒,膚若凝脂,堪稱絕色,竟不似我,我笑嘻嘻問道:“膳食準備的如何?”這好像是我頭一回邀李軒來墨園用膳,心裏微微緊張。

“依王妃的吩咐,弄了些清淡的時蔬,取了一壇桂花酒。”

我滿意地點點頭,又不忘問:“鍋子呢,湯底熬製好了麽?”

今晚吃的是火鍋,湯底最重要,我特意讓小廚房拿上好的食材熬成濃湯,李軒喜素,等會夾了新鮮的蔬菜放入濃湯中燙熟吃下,滋味極好。

初蘭難掩笑容:“東西都弄好了,就等王爺過來。”

“唔,那就好。”

我在屋子裏踱來踱去,一會兒去看看晚膳的擺盤,瞧瞧鍋子下麵的爐火有沒有滅掉;一會兒站在門後向外張望,看李軒是不是來了,幾番晃來晃去惹得小葉一陣嫌棄,說是看了我一個勁兒地頭暈。

好不容易把李軒盼來了。

月光下他優雅而來,一身雪白錦袍,身影修長,風度翩翩,甫見打扮後的我,他一雙深沉的眸子黑亮生輝,一張臉都似亮堂了起來,他自然地牽起我的手,掌心異常有力,溫柔道:“夜涼如水,立在屋外多冷,在裏麵等我便是。”

我揚起臉看他,彎了眼笑道:“就想早些見到你。”天知道我這個時候臉皮有多厚。

他笑起來,如微風拂麵,我拉了他在桌前坐下,初蘭和小葉早已識趣退下,屋裏就剩了我們二人。

李軒掃了眼桌上的菜色,眼神中流露出別樣的溫情,戲謔道:“以前倒未見你這般用心討好我。”

他的嗓音低醇好聽,蠱惑一般,被他一說我麵露些許尷尬,我以前待他是有多差,這麽記仇。

我端起酒杯有模有樣敬了他一杯,他淺唇輕抿,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之時還不忘幽幽看我,我麵上緋紅,笑吟吟朝他道:“快嚐嚐,初蘭她們準備了好久。”

鍋中裏的濃湯咕嚕咕嚕冒著泡,他執起筷子,夾了鍋中的一片青翠的菜葉放到白瓷碗中,蘸了醬汁後送入口中,舉止吃相很是斯文優雅,我不禁好奇起他的爹娘,什麽樣仙風道骨的爹娘能生出他這風姿卓絕的人物?

想到李伯說的話,又為他心疼起來,我們算不算同是天涯淪落人呢?

等我回過神來,聽他讚道:“味道是不錯。”

我心裏喜滋滋的,就好像這滿桌子的菜是我做的,這會子拿出來向李軒炫耀一樣。

一桌子的菜很快被吃下大半,我房內原本就放置了火盆,映得滿屋溫暖如春,熱菜熱湯下肚後身子更是暖和,好不舒服。若是小葉在場,身上早該冒出一層細汗,李軒卻和我一樣,肌膚如常。

席間我和李軒不時說笑幾句,大多數時候是他聽我說,我安然地享受著他的愛護,形色自如。

吃飽喝足,就回到了正題上,我開門見山道:“麗妃小產的事,我已有所耳聞。”

他不問我從何處得知這消息,也不問我為何知道得這麽快,隻神色從容道:“你無須為此憂心,我自會處理。”

想來連白狐裘的事他也知道了,事關齊帝的寵妃和皇嗣,豈是好相與的?他手握權柄,看似一人之下,可明裏暗裏又有多少雙眼睛緊盯著他的權位,隻怕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複。

“事關皇嗣,茲事體大,你叫我如何不憂心?”皇上膝下無子,這孩子的地位不言而喻,他定是巴不得將凶手千刀萬剮才解恨。想到這位性情深沉的皇帝,我對他沒什麽好感。

隻見李軒淺唇微彎,好像想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兒,白若冠玉的麵容上流露出一股溫和:“你有時雖孩子氣了些,卻知輕重。麗妃小產不過是個意外。”

他像是怕我多想,又為我吃下一顆定心丸:“你是我李軒的妻,我自當保護好你。”

如他所言,一直以來我都活在他豐滿的勢力下,被他保護得好好的,不受半點傷害,正因此我更不能讓他因為我受連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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