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謀

桃圻

第九十四章 人心所歸(十二)

書名:蓮謀 作者:桃圻 字數:4705

次日穆清又備了雞內金,及幹赤爪,山藥等一幹草藥,要往長史府中去。正在藥肆內買藥,偏巧遇著了這方子的正主。趙蒼亦在藥肆中,靠著藥櫃與店主隨意談笑說話,手中閑閑地擺弄著櫃上的小銅戥子。

忽見一女子進來,不似仆婦婢女,卻又不見戴帷帽,他不覺多瞥了一眼,恍然憶起,竟是前一陣李家二郎特特地要他去看診的那位娘子。眼下倒養得甚好,麵頰已隱透出桃花瓣似的色澤來,與那日所見大相徑庭,怪道粗略瞟去不能一眼認出她來。

隱約覺著有人在瞧她,穆清抬頭見是趙蒼,還不待她開口,他也不寒暄,隻急切地問道:“小兒疳積那方子,可用了?快告於我知,可有見效?”

這人甚是有趣,滿心滿腦的盡是病症和方子,穆清忍不住輕笑出聲,“昨日才替他割刺了,湯藥還未曾下,今日便是來買這雞內金的。”

他麵上掠過一絲失望,點頭喃喃自語,“確不是見急效的。”繼而又想起了甚麽,又抬頭直剌剌地向穆清麵上來回掃視,也不顧忌甚麽,“顧娘子倒見好了,娘子懂得醫理,閑暇擅自調治著,隻切記,勿動勞思。”

“我哪裏就懂得甚麽醫理。”穆清歉然一笑,擺了幾分閑話的意味道:“倒是趙先生醫術了得,隻在軍中行醫豈不埋沒了?”

趙蒼哈哈大笑,麵帶得意道:“某專擅跌打刀槍傷,藥理配伍,若非軍中,哪處能尋到這許多傷患來治?自一十六歲便隨軍輾轉,這一手技藝全托賴了軍中踐行。”穆清心中暗說他果然是個醫癡,凡成癡者大抵心思純粹,亦好收攏,漸漸便起了收為己用之心。

辭過趙蒼,穆清帶了藥,徑直往長史府中去。這邊有仆婦拿了藥去煎煮,那邊她又同長史夫人聊起瑣碎,今日卻已是姊姊妹妹地稱呼起來。不久藥已成了,幾人團團地轉著將藥汁哄了那孩子飲下,才飲了半盞,隻聽他“哇”的一聲,將才哄下的藥汁盡數嘔了出來。

長史夫人一著急,撇下穆清,急忙上前驗看。那孩子紅著眼睛,又哇哇地嘔了數聲,直將酸汁苦水都嘔了出來,正廳內人仰馬翻,眾人皆手忙腳亂地接盆盂,倒茶水,呼呼喝喝,一片糟亂。長史夫人邊拍撫著他的後背,邊回頭問向穆清:“這藥,如何吃了便嘔成這樣?”

“無妨,吐幹淨了便好。”穆清篤定地答道。廳內彌散著一股酸腐氣,衝鼻熏腦的。折騰了好一陣,終是漸平複下來。

如此反複鬧騰了三日,到了第四日一清早,門口便有人拍門,阿柳去開了門,直愣愣地衝進來一名仆婦,大著嗓門囔:“顧娘子可在?快隨我去瞧瞧我家小阿郎!”

穆清將將起身穿戴了,從正屋內室轉出來,站在屋子門口問道:“如何?”

“今早起,說餓了,直吵著要粥吃呢。”那仆婦笑逐顏開地拍著手道,“夫人請顧娘子再去望上一望,或是停了藥,或是換一劑,總該有個應對不是。”

穆清剛要出門,隻覺垂在身側的帔帛被輕輕拉了一拉,杜如晦在她身後低聲道:“我隨你一同去罷。今日官中沐休,正能見著張長史。”

長史的宅中一片歡騰,家仆們行走起來腳下俱歡快,他們進宅後,竟無人留意。穆清冷淡淡地笑了一聲,轉頭輕聲同杜如晦道:“不過是一碗粥罷了,闔府上下奔忙,當真寵溺得緊。”

才說完,二門內,張長史竟親自迎了出來,一壁走一壁口中稱道:“顧娘子來了?可是要當麵重謝了。”

穆清忙堆起笑應著,“長史見禮了。”

張長史滿麵的笑意,行到距穆清十來步遠時,驀地停住了,怔怔地望著她身邊笑容可掬的杜如晦,半晌無有反應。直到杜如晦拱手上前招呼,方才醒悟過來,連聲說著,“可巧不過,可巧不過。”將兩人讓進正屋廳堂。

長史夫人攜著孩子出來道謝,正聽見說張長史原是與這位顧娘子的夫君相識,不禁雙掌合十道:“真真是派好的緣分,要不怎說佛祖從不負人呢。”她自認定與穆清已是知交,上前拉起她的手,“咱們裏頭去說話。”

穆清笑著朝張長史衽斂一禮,直起身時又似有若無地向杜如晦點了點頭,便與長史夫人相攜著進了內室。

“妹妹好福氣,年輕輕的便嫁了這般俊朗不凡的郎君。”長史夫人掩口挪揄道,“怎也不早告sù,可是藏掖著。”

穆清羞道:“如何是藏掖了,我不過整日在宅中,外頭男人間的交際,一概不知的。自問也沒有本事像姊姊這樣幫襯著……”

長史夫人抿嘴笑著,心中卻暗自歡喜,這幾日長史正因唐國公及他那二郎煩悶著,私底下也說與她聽。論理此時該有些文書向上報,可誰知拖延至今日,左右打探不出一點破綻來,無話可報。哪知無端來了這段機緣,竟教她揀了這巧宗。既這顧娘子的夫君是唐國公身邊倚重之人,她又純良好擺弄,還怕套問不出一點話來?

“唐國公此番可是要在此地長留了?倒累妹妹不得回鄉去了。”

穆清聽著她這話,心知她有意要打探些消息,正中了下懷。“可不是。”她故意看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向長史夫人道:“都說外放的官好過京中的呢,遠遠地離了京,才好不是。”

長史夫人忙不迭的點頭,“正是,正是。隻我瞧著唐國公卻並不是那樣的人品,又聽聞他素來好名聲,想來也不會……”

“姊姊哪裏知曉。”穆清又將聲音壓低了幾分,向長史夫人那邊更傾了傾了身子,“名聲不都是說與人聽的麽,實則內裏,哪一個又全然幹淨的?便說唐國公,也是個極愛財的……”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低到長史夫人將要聽不清楚後麵所說,忽又能聽清楚了,穆清提高了幾分音道:“這話我也是聽別家夫人說起的,姊姊可隻當未曾聽過。”

長史夫人心中飛快地掠過一陣陣巨大的驚喜,激得她渾身的毛孔都立起來,連連點頭,“我自是明白。”暗地裏不停地念佛,素日進香果然不是白費的,連菩薩都偏幫著。

穆清望望她的神情,低頭抿嘴笑了一回,抬頭道,“噯,哪個願費神理他們男人的事,咱們隻說咱們的。”於是兩人又細細碎碎地說起了別的。

大約胡亂應付了一個多時辰,穆清估摸著杜如晦那邊要說的也差不多該說完,便站起身要告辭。出去見著張長史,他亦是麵帶春風,頗有幾分誌滿意得,倒未曾忘jì禮數,又再三謝過穆清,直送到大門外,看著他們登車而去。

車駛出了一段,杜如晦皺眉歎息道:“實是不喜與那長史糾纏,此次算得是給了他一個台階,好教他寫告稟的文書交差,不在中間為難。他若是個明白的,日後便可相安無事。倘若他會錯了意,再筆趣閣www.biquge.info貪念,糾纏起來,隻怕……”

穆清伸出手,撫平他的眉心,笑著說,“全憑他自己的造化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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