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

茗旗兒

40.尷尬溫暖的一夜

書名:一個男人 作者:茗旗兒 字數:12869

房間牆上貼的是一些陳年的舊掛曆,頂棚牆角還有幾處蜘蛛網,梁桔眯著眼仔細看,還好,蜘蛛網上並沒有蜘蛛。屋裏擺設可以說是相當簡樸,隻有一個靠在牆角不知有多舊的大衣櫃,一張桌子和桌邊擺的兩張破木椅子,再就是她現在坐的一張炕。梁桔想,要不是她現在親身經曆,可能還想象不出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如此貧窮的地方。

毛東見她出神就猜出她在想什麽。“是不是後悔了?”

“啊?”梁桔回了神,急忙搖頭,“我才不會後悔呢,我梁桔從來不做後悔的事。”

毛東笑,替她將脫下的羽絨服收起來,“這地方已經比十幾年前好多了,這畢竟是農村,肯定比不上城市裏。”

“農村不也有比城市好的嗎?”

毛東搖頭,笑容淒涼,“不一樣。”

“沒事,隻要有你在,哪裏都一樣。”

梁桔左右看了看,很期待地問:“今晚我睡哪啊?”

農村的炕都很大,足足能有一麵牆的地方,毛東將炕上所有的衣服和梁桔帶來的行李都放在了衣櫃裏,他背著她,道:“你就睡炕上吧,我待會兒再問老板要幾床被子給你墊在下麵。”

“為啥啊?”

“這炕太硬,怕你住不習慣。”

“那你呢?”

“我習慣了。”

“我是問,那你今晚睡哪?”

梁桔繼續問,隻是嘴角隱約可見有狡黠的笑。

毛東將衣櫃門關上,回過頭,一眼就看出她心裏在想什麽小詭計。

他說:“我也睡炕上。”

心裏麵就像有千萬隻小鹿在橫衝直闖,梁桔喜悅的差點要從炕頭上蹦下來,不過,她還是忍住,強迫自己要矜持一點。

“好吧,那我就隻能跟你睡一張炕上了。”

她背過身整理行李,以為毛東看不見,笑的一口小白牙都露了出來。

看她歡騰地收拾行李,動作利索,毛東眼裏的笑容漸漸加深,低頭繼續把地上的東西放到幾張破椅子上。

“那個,你要不要洗一洗?”毛東端著盆站在炕頭邊上問梁桔。

“怎麽洗,有地方可以洗嗎,我這坐了那麽久的火車也是感覺身上好髒,你聞聞,都有味了。”

“我可以給你打水,再去燒點熱水來,你可以簡單洗洗。”

“能洗澡嗎?要是可以讓我現在洗個熱水澡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破地方還是這麽冷的天怎麽可能會有洗熱水澡的地方,毛東道:“洗澡會感冒,你忍忍,咱們明天晚上就回去了,我先給你打水,你洗洗臉燙燙腳。”

梁桔也不是任性的姑娘,知道這裏的環境差,能讓她泡腳已經是很好的條件了,“行,我沒事,那我陪你一起去打水?”

“廚房冷,你還是在屋裏等我。”

毛東穿上外套就端著盆出去,梁桔把炕上的東西全都收拾整齊,她端端正正地坐在炕頭上等他回來。

摸了摸屁股下硬邦邦的炕,一想到今晚要跟毛東獨處在這間屋子裏,一起睡在這一張炕頭上,她就感覺臉上呼呼的熱,嘴角就禁不住地笑。

差點笑出聲,梁桔捂著嘴巴高興的不知幹點什麽好。她環視著身邊的一磚一瓦,摸摸手下熱乎乎的硬炕,心想這裏其實也是很不錯的嘛,至少,她可以跟他睡在一張熱炕上了!

聽見門外毛東說話的聲音,一天的害怕擔心也都煙消雲散,值得,梁桔想,這次的追逐旅程真值得!

外屋的門咯吱一聲打開,梁桔跳下炕伸頭朝外看,隻見毛東抱著兩三床大被子從門外進來。

“炕太硬了,給你墊幾床被子能舒服點。”

“我來幫你!”梁桔伸手就要接。

“不用,農村的被子都很沉,你抱不動。”

把一床被子對折撲在炕頭一側,下麵又鋪了一層褥子,毛東用手拍了拍,回身朝站在身邊的梁桔點頭,“還不錯,挺軟的,你先將就一晚上。”

他又出去把打好的熱水拿進來,又端了一盆熱水,“你先洗洗臉,熱水不夠我再去給你燒。”

梁桔急忙擺手,“夠了夠了,我臉小,用不上那麽多熱水。”

看她傻乎乎的樣子毛東忍俊不禁,“這還不到淩晨,等晚上炕沒那麽熱了肯定會很冷,我去問老板看看有沒有熱水袋,給你捂著。”

沒等梁桔阻攔,毛東已經再次出門。走一步,他又回身問:“你吃飯了嗎?”

梁桔拿著毛巾站在那搖頭,毛東剛想再批評她兩句,可到嘴邊的話還是咽了回去。

“你等我一會兒,我去給你下碗麵。”

也不知忙乎了有多久,反正梁桔一直看著毛東跑進跑出,她吃了他親自下的熱乎乎的掛麵,裏麵他還加了一個雞蛋,還有些青菜,吃完麵,梁桔在毛東的注視下脫了襪子,舒舒服服泡了腳。

“熱水夠麽,用不用加點?”

毛東提著暖壺站在一邊,梁桔笑著擺手,“再加都快成燙豬蹄了!”

毛東可沒有要跟她開玩笑的意思,看梁桔的腳上隻穿了一雙雪地棉,裏麵連個厚襪子都沒有,他真想給她好好普及一下生活常識。

“來這麽冷的地方,你就穿的這麽單薄?”

梁桔一臉無辜,還覺得自己受了冤枉,“我第一次來這裏怎麽會知道這裏這麽冷啊,再說我已經把我家裏最厚的衣服拿出來了。”

“真應該把你仍在外麵凍幾個小時。”他嘴裏低語,手上卻還是給梁桔的盆裏倒了些熱水,“把腳拿開,別燙著。”

燙了腳,整個身子都暖乎乎的,梁桔爬到毛東給她撲的被窩裏,她裹著被子,滿臉笑眯眯,“我現在是不是可以睡覺了啊?”

毛東要把梁桔泡腳水倒掉,他彎腰端起盆,看她一眼,“穿著衣服睡,晚上很冷。”

“你已經給我蓋了兩條被子,我晚上不會冷的!”

“那也不行,你要是感冒了,我就直接把你打包郵寄回祈海。”

不要嘛,梁桔在心裏麵哀嚎,穿這麽厚的衣服睡晚上肯定會不舒服,再說,穿衣服睡,那她的小計劃就不會得逞了!

整張炕足足能有兩三米長,梁桔的被窩被毛東撲在最右邊,他自己則睡在最左麵,等毛東將一qiē收拾完回屋裏的時候梁桔已經躺在被窩裏好似是睡下了,而她的被窩明顯朝他那邊靠近了好多。

毛東也不識破她,脫了外套脫了鞋就上了炕。

“你不洗洗嗎?”梁桔把整個身子都縮在被窩裏,隻露出一個小腦袋在外麵,眼睛又黑又亮。

“你來之前我都洗完了。”

“哦。”

梁桔把嘴藏在被窩裏正低低笑,毛東上了炕回頭看著她,“我關燈了?”

“你不脫衣服睡覺啊?”

梁桔語氣帶著失望,毛東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梁桔?”他輕喚她一聲。

“嗯?”

“好好睡覺。”

梁桔躲在被窩裏嘿嘿笑。

“好噠!那我要睡覺了,晚安。”

“晚安。”

農村的電燈不像是城市裏開關在牆上,而是一條線耷拉在門邊,直通開關。

毛東拉了下線,燈啪嗒一聲關掉,整間房子一下子黑了下來。

梁桔睜著眼看著隻蒙了一半的窗戶,農村的窗簾跟城市也不一樣,隻把下麵一部分的窗戶用一個簾子蒙上,從窗戶上麵還是可以直接看到窗外的月亮。

這裏的月亮是真圓啊,還很亮,梁桔仔細聽著身邊毛東悉悉索索的聲音,他好像也進了被窩翻了個身,背朝著她。

鼻間是陌生的空氣,周圍是陌生的環境,梁桔很興奮自然睡不著,她側了側頭,在黑暗中盯著毛東的背影。

他的身影很有安全感,一看到他,心裏那種踏實的感覺形容不出來。

特別是在這個寒冷的陌生城市裏。

“那個,你困嗎?”梁桔輕輕問。

毛東沒聲音,梁桔幹脆用胳膊直起身子,另一隻手伸出被窩裏,戳了戳毛東的背,“你睡了嗎?”

梁桔明顯感覺到毛東身子一僵,他警惕地回頭,“幹嘛?”

“我睡不著,想聊會兒天。”

“我困,想睡覺。”毛東裹著被子又往牆角靠了靠,看他別扭的樣子梁桔抿嘴偷笑。

她還能吃他不成?

重新躺回到被窩裏,梁桔閉上眼睛,可沒堅持一分鍾她又睜開了。

重新爬起來,又用手戳了戳他,“你真困麽,陪我聊天吧。”

毛東又裹著被子往牆角靠,就是不理她。

梁桔覺得他可能是真累了,也就沒繼續吵他,自己回到被窩裏。

可剛有那麽一點睡意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對勁,覺得下麵有什麽溫熱的液體緩緩流淌出來。

梁桔猛地爬起來推了推毛東,“我那個”

“你再動我就出去睡了!”她話還沒說完,毛東就已經打開燈直接坐了起來。

梁桔更無辜,咬了咬嘴唇,低著頭委屈地說:“我親戚來了。”

“”毛東一臉懵的模樣。

“我說,我來例假了。”

“”毛東瞬間呆化。

***

農村的廁所跟城市不一樣,一般都是設在外麵,簡單點就是一個狹小的茅屋,裏麵由幾塊木板製成一個台階,台階下麵宛如一個大池水,裏麵全是糞便。

梁桔第一次上這種廁所,她捂著肚子站在門口愣是不敢一個人進去,“我會不會掉下去啊?”

“放心,比你胖的人都能沒掉下去,你隻要站穩就好。”毛東拿著手電筒跟她站在一起,見她小臉都皺成了一團,隻好安慰道。

“那裏麵這麽黑,我什麽都看不見啊。”

“這個手電你拿進去放在上麵的小框裏。”

梁桔拿著手電還是猶猶豫豫,“那你不能走,就站在門口等我哈。”

“好,我哪都不去。”

“要不你給我唱歌吧,你一直唱歌,我就不害怕了。”

“唱歌?我不會唱歌。”

梁桔開始耍賴,“你要是不唱歌我就不知道你在不在,你不唱,我就不上了。”

毛東也冷,他希望她趕緊上完廁所趕緊回屋裏,見梁桔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隻好無奈地點頭,“你趕緊上吧,我唱。”

梁桔嗬嗬笑,拿著手電打開茅房的門,“要大點聲啊!”

毛東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唱點什麽好,最後選擇了他以前很喜歡的一首歌。

“曾夢想仗劍走天涯

看一看世界的繁華

年少的心總有些輕狂

如今你四海為家

曾讓你心疼的姑娘

如今已悄然無蹤影

愛情總讓你渴望又感到煩惱

曾讓你遍體鱗傷

dilililidilililidada

dilililidilililidada

dilililidilililidada

走在勇往直前的路上

dilililidilililidada

dilililidilililidada

dilililidilililidada”

木門咯吱一聲推開,梁桔緩緩走出來就看到毛東站在月光下雙手插在褲兜裏仰著頭也不知在看什麽,他唱的投入,好似就是通guò歌詞在回憶著什麽。

身後有動靜,毛東停了下來,回過頭,“好了?”

“嗯。”梁桔點頭。

她從他的歌聲中聽到了一絲絲的傷感,也許這裏正是可以觸及到他內心所有傷心記憶的地方。

“我們回屋裏吧。”她說。

“好。”夜空下,他漆黑的深眸亮如繁星。

在你的一生中,有沒有過這樣一個男人,在寒冷的冬天,站在茅房門口唱歌給你聽。

那種感覺,很奇妙。

毛東打著手電走在前麵,梁桔一步一步在後麵跟著他。

回到屋裏,重新躺回到已經冰涼的被窩裏,梁桔感覺小肚子開始一陣陣有些疼,還好褥子下的炕還是熱的,她想把褥子挪開直接躺在炕上,可硬邦邦的炕她更不習慣。

“把這個拿著。”

毛東從外麵拿回來一個暖水袋遞給梁桔,梁桔接過還有些燙手。

“你先忍著,明天早上我去小賣部給你買紅糖。”

梁桔摟著暖水袋,笑眯眯看毛東,“你還挺懂啊。”

毛東一愣,脫下外套急忙關了燈。

梁桔來了興趣,“毛東哥,你之前有過幾個女朋友啊,她們是不是也在你前麵來過大姨媽?你快說,我想聽啊。”

毛東抹黑上了炕,他最怕梁桔這招,什麽事不問到底不罷休,將被子蓋過頭頂也不搭理她,“快睡吧。”

梁桔當然不肯,也忘了大姨媽的肚子疼,裹著被子使勁搖毛東,“毛東哥你就告sù我吧,就回答一個問題,你交過幾個女朋友啊?”

毛東還是沒回答,梁桔幹脆直接趴在毛東的身上,“毛東哥,你就成全我吧,就回答一個問題!”

最終還是被她打倒,毛東坐起身,“沒有沒有沒有,我沒交過女朋友,你是第一個!”

他的話終止,她就像被定在原地。

幾秒鍾後,梁桔嘴角翹起,笑容燦爛,“你承認我是你女朋友啦?”

毛東不自然地重新躺下,“趕緊睡覺。”

梁桔的笑就在毛東身後,“別扭的人,不過沒關係,反正你已經承認我是你女朋友了,哈哈!”

她果真躺回到自己的被窩裏,隻是毛東依然能聽到她的笑聲,自言自語的也不知道在高興的說什麽。

毛東十幾歲的時候家裏就出了事,後來上了學,除了一心想著怎麽能出人頭地減少大哥的負擔,關於其他的,他哪有功夫想。後來毛北出了事,他一門心思都在事業和給大哥報仇的事上,更是不可能去交女朋友了。

被子下的毛東眼神清明,梁桔都能一個人為了他從祈海市來到這裏,他怎麽能再因為自己的那些責任感去拒絕這樣一個女孩兒,如果這就是愛情,那他認了,他難以抗拒,願意接受。

她今晚的出現確實給毛東帶來了巨大的震撼,他無法想象一個平時嬌生慣養的姑娘一個人坐那麽久的火車來到偏僻農村,然後受著冷風忍著餓坐在拖拉機上,大晚上走遍小村子就是為了找他,還差點被狼狗撲倒。

如果說之前毛東對梁桔僅僅是好感,那今晚他真的是被她打動了,連帶那顆停滯近三十年的心也在悄然心動。

毛東雖然有過喜歡的人,但算得上真正談戀愛這確實是第一次。

自從毛北去世後,他所有的感情似乎都漸漸消失,整天活在自責和巨大的愧疚中,賺錢占據了他所有的神經,他的目標隻想讓自己變得強大讓身上的羽翼堅硬,隻有這樣他才可以去保護身邊的人,保護鍾玲,至於愛情,已經被他遺棄在了某個角落,直到梁桔的出現。

她的出現改變了他的生活,甚至是他的心。

同一時間,梁桔更是興奮的睡不著。她卷著被子翻來覆去,肚子上的熱水袋更是熱到了心裏,毛東承認了她,他終於承認了他們的關係!

這是多麽開心多麽值得紀念的一天,她從祈海市來到這裏找到了他,宛如走到了他的心裏,這是多麽珍貴的一天,她與他這麽近距離的睡在一張炕上,他為她打洗腳水為她親自做飯,甚至是為她準備暖水袋。梁桔甚至笑著想,是不是大姨媽都要想著來與她一起分享雀躍呢?

這真是難得的一天,她有了他們很多的第一次,他為她唱歌,陪她上茅房,為她在一個晚上做這麽多,原來,他這麽細心這麽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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