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策:王的烙印

華楹

37、重返楚宮

書名:紅顏策:王的烙印 作者:華楹 字數:4996

墨謠晃晃頭,也不說話,悶著頭吃飯。她從小接觸的世界,既簡單,又直接。誰對她好,她就對誰好,誰對她不好,她也一樣千倍百倍地還回去。她不能理解蘇傾這樣的執著,明知道楚王宮像一張血盆大口,恨不得把他整個吞吃下去,還堅持要回去。

她把空碗一推,抓起腳邊的小包裹,氣呼呼地說:“我要走了。”

背後許久沒有聲音,她忍不住想要回頭看時,才聽見蘇傾壓抑著說:“好,不想在外麵了,就回雲台來,我會叫人每晚在這裏點燈等你。”

聽了這句話,墨謠越發生氣,說一句“你別走”就那麽難麽?她胡亂踩上一雙鞋子,跑出屋外,沿著小路向山下跑去。

蘇傾看著她跑遠,一句話也不能說,手掌捂在嘴上,指縫間滲出血來。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許諾越多,失望就越大。藥石治不好他的病,暖玉也救不了他,生的氣息,正從他身體裏一點點消散,直到完全消失。

通往山下的路上,一團漆黑。墨謠走了幾步,伸手摸摸衣袖,才發現沒帶火折。原來夜路這麽黑,她已經習慣了有人替她點燈,習慣了夜裏有人掀開帳子,看看她睡得好不好。蘇傾做的事情,她都知道,她隻是裝作熟睡,讓他能把冰涼的手指覆蓋在她額頭上,試一試她有沒有再發燒。

她停住腳步,對自己說,隻是回去看一眼,再看最後一眼而已。反正已經決定了要走,今晚走和明早走,沒有太大區別。

兩盞宮燈,發出昏黃的光亮,隻能照亮腳下一寸土地。蘇傾從雲台裏走出來,夜風卷起他的衣擺,拍打在他身上。穿著宮中服飾的女子,低下身子向他叩拜,卻沒有人一個人敢伸手扶他。過了今晚,他就是楚國身份尊貴的令尹大人,除了楚王,甚至沒有人能直視他。

萱女走了,敢攙扶他的人,都不在他身邊了。

墨謠躲在樹後,看著蘇傾一步步走到紫金呢軟轎跟前。他掀起轎簾,又停住動作,眼神空茫地向著下山的方向看了一眼。樹影婆娑,他什麽都沒看到,無奈地歎了口氣,低下頭就要鑽到轎子裏去。

人剛在轎子裏坐定,一團小小的身影,不知道從哪裏衝出來,直撲到他身前。守衛雲台的都是蘇傾自己訓養的暗衛,所以迎接他的宮人,全沒防備,直到看見那人撲進轎子,才想起手忙腳亂地要拉她出來。

“蘇傾,我跟你一起去,你去哪裏,我都跟著你。”墨謠鑽進蘇傾懷裏,身體緊貼著他的胸口。她沒有故國,也沒什麽理想,那就把蘇傾的國家當成自己的國家,把蘇傾的理想當成自己的理想吧。

蘇傾被她壓住胸口,一陣氣悶,可是那種沉甸甸的觸感,讓他舍不得放開手,就那麽一直緊緊摟著,嘴角綻開一抹笑,先是淺淺的微笑,接著變成開懷大笑。他一向喜怒不形於色,這大概也是第一次,如此直白明顯地表示,他很開心。

軟轎載著兩個人,趁著夜色,進入楚王宮。

楚王已經病入膏肓,每天隻能勉強維持飲食,根本不能理政。公子俞遇刺身亡後,就隻剩下一個年幼的公子含,是楚王的子嗣。公子含隻有七八歲,更不能處理什麽國家大事,一切都靠昭襄太後苦苦周旋。

進入楚王宮,整個宮殿都彌漫著濃重的藥味。蘇傾在楚王的寢殿門口行了叩拜大禮,就要掀起簾子進去。簾子另一側,意外地傳來一股力道,一隻指節蒼白的小手,死死抓住簾子,不肯鬆手。

“公子,臣蘇傾來覲見王上,請讓我進去。”蘇傾知道簾子那邊是公子含,和顏悅色地勸慰。可是不管他怎麽說,那隻小手就是不肯鬆開。

進退兩難時,墨謠悄悄走到蘇傾身邊,隔著簾子拉住那隻小手:“小弟弟,你在裏麵不怕黑麽?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跟你的哥哥說,好不好?”公子含與雲薑平輩,也可以叫蘇傾一聲表哥。

這話一出口,簾子裏麵的孩子,“哇”一聲大哭出來,邊哭邊嚷:“表哥哥,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父王沒有給我什麽玉圭,我什麽也不知道……”

蘇傾跟墨謠對望一眼,墨謠一臉莫名其妙,蘇傾卻神色大變。楚王室有一枚周天子賞賜的玉圭,隻有鴿子蛋大小,卻是用一塊獨一無二的美玉打磨而成的,十分珍貴。這枚玉圭一直隻傳給嫡長子,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繼承王位的象征。

看來,已經有人來過這裏,向公子含逼問玉圭的下落。楚王沒有其他的兒子,可楚王有兄弟,兄弟還有兒子,這些人,隻要拿到玉圭,都有資格繼承王位。

墨謠看他哭得越來越凶,伸手在他手背上輕拍,柔聲安慰:“好了好了,不怕不怕,表哥哥來了,那些人就不敢過來了。”

勸了好半天,公子含才從簾子後麵鑽出來,一下子撲進墨謠懷裏,鼻涕眼淚蹭了她一身。蘇傾無奈地搖頭,墨謠知道他可憐,從小錦衣玉食,恐怕卻沒什麽人真正關心他,拍著他的背安慰。起先隻是哄小孩子,漸漸的也帶上了真情實意。

公子含哭夠了,抽抽噎噎地抬起頭,一身蛟紋錦服都皺巴巴的。他不好意思地看向蘇傾,低聲叫:“表哥哥。”蘇傾微微點頭,他不會說哄小孩子的話。公子含又抬頭看看墨謠,歡快親切地叫了一聲:“表嫂嫂。”小孩子思路簡單,見墨謠毫不避諱地跟蘇傾一起來,就當他們是夫妻,他王宮裏平常見到的同行男女,大多都是夫妻。

這一叫,墨謠倒有些不自在,紅了臉辯白:“我不是你表嫂嫂。”嫂嫂兩個字滑過嘴邊,感覺萬分奇異,叫人忍不住想要再念一遍。

蘇傾含著笑補上一句:“現在還不是。”

安撫公子含、拜見楚王、覲見昭襄太後、召見大小官員……一回到壽春,蘇傾就幾乎沒有片刻得閑。昭襄太後特別準許他在王宮內居住,方便隨時跟楚王商討國事。不過大家心裏都清楚,這隻是個托詞而已,真正處理政事的人,是昭襄太後。在她步入晚年時,又要麵臨一場全新的風波。

墨謠一直跟在蘇傾身邊,從他們的談話裏,漸漸聽明白了玉圭的來龍去脈。楚王的子息一直不旺,早年已經把玉圭給了公子俞。公子俞的屍身送回楚國時,是樓昭處理的裝殮事宜。當時屍身嚴重腐壞,隻能從服飾、器物上確定,的確是公子俞。可是樓昭顯然也沒找到玉圭,自從楚王病重,他已經不止一次找借口入宮,向昭襄太後和公子含,旁敲側擊地打聽玉圭的下落。

“會不會有人提前拿走了?”墨謠悄悄問蘇傾。

“應該不會,那東西有周天子的印記,普通人拿了,沒辦法變賣,毫無用處。唯一的可能就是,公子俞死時,根本沒把玉圭帶在身上。”蘇傾也同樣百思不得其解,“可是,這麽重要的東西,他怎麽可能不隨身攜帶。”

找不到玉圭,萬一楚王突然病故,公子含就沒辦法名正言順地即位。如果其他宗室貴族不服氣,楚國就可能陷入比秦國更惡劣的分裂局麵。

玉圭的事情急不得,隻能慢慢想辦法尋找。蘇傾麵臨的另外一件事,是秦國長公主贏詩,即將抵達壽春。用什麽禮節迎接贏詩,也成了一個難題。

贏詩上次來壽春,是代幼弟為質,不需要出城迎接。可是這一次,贏詩大張旗鼓地宣布,自己是要來楚國和親,按照和親的禮儀,應該由楚王委派重臣,往城外十裏處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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