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策:王的烙印

華楹

30、要你信我

書名:紅顏策:王的烙印 作者:華楹 字數:6844

墨謠本來就不是什麽名門閨秀,這會發起狠來,手腳並用地踢打。蘇傾一句話也不說,由著她發泄,緊抓著她的手,卻一直不肯鬆開。

等她發泄夠了,才用手指貼著她的眼捷,幫她抹幹眼淚。修長的手指微微發抖,蘇傾長歎一口氣:“你呀,我真是白教你了。發脾氣之前,能不能先想一想……”

“你倒好意思說我,你……”墨謠心裏越發委屈,被他的手指抹著眼角,熟悉的冰涼指尖,在她眉眼上徘徊。她抬手在蘇傾手背上拍打,想要撥開他的手。

蘇傾卻不理會她的拍打,手指沿著她的眉眼走過,中指貼著她的鼻梁滑下,最終按在她半張的嘴唇上。手指在她唇線上淺淺輾轉,像個壓抑著的吻。

墨謠心頭急跳,那些指責的話,都哽在喉嚨裏,說不出來。

“我有天生的寒症,傷了心脈肺腑,”蘇傾借著一聲咳嗽,撤回自己的手,“後來我哥哥在南疆求到一塊暖玉,寒症嚴重時,放在心口,可以緩解症狀。隻是這暖玉,要放在少女的胸乳間養著,到用的時候,才拿出來。”

說起暖玉的保養方法,蘇傾臉上浮起一層少見的羞赧。如果不是寒症無藥可醫,哥哥千方百計求來了這塊暖玉,他也不會用這種方法將養。

“我在秦國第一次見萱女時,她正在風月場館裏被人競價,她是個有智慧的女孩子,在那種情況下,仍然知道為自己謀劃更好的出路。她使了個小計策,讓我出價買下她,因為比起其他出價的紈絝子弟,她看出我至少不會虐待她。她無處可去,我要放她回家,她也不肯,我就留她做了替我保養暖玉的人。”蘇傾理著她的頭發,慢慢地講。

原來萱女說的“侍奉”,不是她想的那樣……墨謠的臉上,慢慢浮上了一層紅,她想多了,更要緊的是,她的想法被蘇傾看透了。她抬起頭問:“那你怎麽又把萱女嫁出去了?以後……以後誰給你保養暖玉?”

“暖玉的功效有限,以後不用了。”蘇傾一句話帶過她的問題,不想多說,他的病症年深日久,連暖玉也已經無法遏製。

蘇傾從桌上拈起一條薄絹,遞給墨謠:"這是萱女與秦國舊識傳遞的書信,被雲薑的侍衛截獲。"

薄絹上寫著一行小字:卿主十二日離開壽春,你可提前五日從秦國啟程,你我在壽春城門碰麵。

墨謠看了文字,大驚失色。這句話說得模棱兩可,墨謠又本來就懷疑萱女是向秦國暗中傳遞消息的人,結結巴巴地問:"那...那為什麽還放她走?她...她會..."

她會與秦人聯手,刺殺蘇傾。壽春城門樓寬闊,兩邊很適合藏人。

蘇傾淺淺地一笑,在她頭上摸了一把:"雲薑看到字條,也這麽想,所以才會拿來給我。"

"誰跟她一樣?"墨謠聽到雲薑的名字,小聲嘀咕。

蘇傾知道她們之間的幾次衝突,隻理著她的頭發繼續說:"事實是,萱女在秦國,有個自幼相識的愛人,他們已經有了肌膚之親,因為怕我嫌她弄髒了暖玉,才隻敢瞞著我偷偷跟他見麵。既然被雲薑撞破,我也不想一直耽誤萱女,索性說開了,放萱女回家嫁人。"

"啊!"墨謠猛然想起,她看見萱女跟一個陌生男子說話時,那男子似乎擁抱親吻了她。那時她隻想到萱女可能是在向秦國私下傳遞消息,全沒想到還有這種可能。

"墨謠,我讓你看這些,是希望你明白,很多事情,並不是你第一眼看到的那樣。"蘇傾扳過她有點僵硬的身體,"你很聰明,當你用理智分析不出結果時,不妨信任自己的直覺。這世上總有些人,是用真心待你,不會害你。"

"墨謠,你懂了麽?"蘇傾拉過墨謠,輕輕擁她入懷。她懂了麽?這是他想教她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墨謠從小四下流離,被人騙過,也騙過人。在他不知道自己還能遠遠看她多久的時候,他希望墨謠至少能學會相信人。

墨謠貼在蘇傾胸前,聽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紛亂思緒慢慢沉澱下來。他身邊沒有了萱女,是不是還會需要其他人伺候,那可不可以,讓她再回蘇傾身邊。心底隱秘的願望,像火苗一樣滋長起來。

"墨謠,"蘇傾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十天後我從壽春出發,代表楚王前往蒼原,與魯國會盟。你就留在雲台,外麵不太平,你上次喝酒引發的傷勢還沒好。雲台新近來了幾名醫術高超的隱士,讓他們替你看看。"

"不!我不要!"墨謠從他懷裏掙出來,瞪著小獸一樣的眼睛看他。原來不管她怎麽努力,她都隻是一個需要在蘇傾庇護下生存的人。"沒遇見你之前,我也活得好好的,現在我也一樣不需要你的恩惠。蘇傾,我不用你可憐我!"

她在自己身上匆匆一瞥,看見脖子上墜著一塊色澤幽深的墨玉,那是她第一次到文澤園時,蘇傾給她的禮物。墨謠扯下那塊玉,向蘇傾丟過去,自己往屋外跑去。

墨玉在半空裏劃出一道弧線,"當"一聲落在蘇傾腳下,碎成幾塊。蘇傾匆匆看了一眼碎裂的墨玉,那裂紋也印進他幽深的雙眼中。他跨前一步,從背後抱住墨謠,再珍貴的玉器,也比不過她。

"墨謠,我不是可憐你,我是...我是請你可憐我。"蘇傾的聲音有些發抖,這個萬事萬物都在掌控中的男人,終於遇到了他生命中最大的一場意外,"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我不可能停下來,我隻希望,在最後這段時間裏,不要每天都擔心你。你留在藏書樓,至少我知道你人在哪裏,好不好..."

冰涼的手指,從背後穿過來,握住墨謠的手,溫熱的淚,滑進墨謠的脖子。她想回頭看,卻被蘇傾壓住,不讓她轉身。

"墨謠,答應我,留在藏書樓,留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好..."墨謠反手握住蘇傾的手腕,用自己溫熱的小手暖著他的手掌,低眉順眼地點頭。答應下來,不過是讓蘇傾安心而已,墨謠心裏已經打著自己的小主意。

蘇傾這幾天就會準備啟程前往蒼原,在那之前,她要找出那個傳遞消息給秦國的人。

根據蘇傾說的時間和地點,距離會盟還有十幾天,她要找出秦國人的謀劃,讓蘇傾可以早做準備。

這一次談話之後,蘇傾變得越來越繁忙,會盟需要準備的事項繁多而且瑣碎,他都要親自過問,以前還有萱女幫他,現在連萱女也走了。

蘇傾從不叫墨謠幫他,墨謠想著自己要做的事情,也有意無意避開跟蘇傾接觸,躲進藏書樓謊稱找書讀。

事實上,她也真的需要在藏書樓裏找書。藏書樓是蘇傾的畢生心血,除了各類經史子集,還有很多外麵找不到的資料,比如蒼原的地形圖。

墨謠身形小巧,在書堆裏鑽來鑽去,順著用來索引的竹牌,一排排找過去。

"鬆嶺...壁山...蒼原,找到了!"墨謠一手勾住架子邊沿,努力伸直另一隻手,去夠放在最遠端的蒼原地圖。手指勉強夠到裝絹布的竹筒,一點點往外拉,還差一點點...

"嘩啦"一聲,摞在一起的竹筒,失去平衡掉落下來。墨謠手忙腳亂地去攔,反倒被竹筒狠狠地砸了幾下,手指一鬆,從架子頂上掉下來。墨謠無聲歎息,這一下,還不得摔個鼻青臉腫。

"哎喲!"粗聲粗氣的男聲,叫得淒慘又誇張,"小謠!你怎麽重得像隻豬一樣!"

韓衝張開臂膀,接住跌下來的墨謠,那架子很高,墨謠下墜的衝力也很大,他倒退了幾步,後背撞在燃著香的銅鼎上,才停住腳步。銅鼎滾燙,"嘶"一聲在韓衝赤裸的肩膀上燙起一片血泡。

"阿狗!你怎麽在這裏?"墨謠從他身上爬起來,兩眼放光,"你讀書?我不是眼花了吧?哈!"

"你有沒有良心?"韓衝扯過外袍,不動聲色地遮住了燙傷的肩膀,語氣卻越發誇張,"要不是我接住你,你還不得摔斷腿?哎?你像個猴子一樣爬上爬下的,在幹什麽?"

墨謠笑嘻嘻地解釋:"我在找地圖,你倒是在做什麽?"

"黃老將軍讓我來讀兵書,叫我學些兵法。"韓衝撓著腦袋,"奶奶的,還不如要了老子的命呢!那些字,個個認得老子,老子一個也不認得它們。"

墨謠笑得直捶地:"真是難為你了。"

韓衝神情尷尬,讓他讀書,真不如一刀砍了他來得痛快。他瞥一眼手裏的書,眼睛一亮,拉起墨謠:"不過,我也沒白來,這書樓真他娘的是個好地方,你看這個。"

他把幾張薄絹遞給墨謠,薄絹上畫著各式各樣的動物,作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姿勢。

"這是什麽?你的家譜?"墨謠跟韓衝嬉笑慣了,隨時不忘挖苦他幾句。

"少扯淡!你看這些動作,如果人照著做,嗯,這樣..."韓衝逐一演示給墨謠看,原本毫無規律的圖案,漸漸變成了一套拳法。

"小謠,你的身體底子不算太好,這套拳法,我試著練習了幾天,對你的身體有好處。我照著描了一本,你帶在身邊,有空就練習一下,至少可以防身、不受人欺負。"韓衝把描好的絲絹,塞進墨謠手裏,在她頭上胡亂摸了一把。

絲絹上的圖案很粗糙,隻能勉強看出形狀,墨謠知道韓衝幾乎從來沒拿過筆,眼睛有點發熱,低下頭強笑著說:"隻要你不欺負我,哪還有人能欺負我。"

"對了,這書樓裏頭還有好東西,全是野史,"韓衝不想再像上次那樣尷尬,大笑著岔開話題,"真是奇怪,一看這些東西,老子就認得字了。昭襄太後的舊情人,還有那個公主雲薑的通神事跡,寫得神神叨叨的..."

墨謠睜大眼睛抬頭:"你說的這些書籍,在哪裏?快帶我去看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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