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策:王的烙印

華楹

31、藏書舊事

書名:紅顏策:王的烙印 作者:華楹 字數:6374

韓衝點起一支火燭,貓著腰穿過一排檀木架子,一隻手在背後招了一下,低聲叫墨謠:“跟上!”

墨謠手腳並用趴在地上,燭火的光亮,照到她麵前,已經十分微弱。她看不清路徑,伸出手抓住韓衝的衣角,勉強跟上他的腳步。

韓衝反手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在狹窄通道裏行走。墨謠手心裏沁出汗來,韓衝隻覺得手心滑膩,快要握不住她的小小手掌。平常左轉右轉,好半天才能找到的書架,今天竟然這麽快就到了。韓衝深吸口氣:“小謠,再往前一段就是了。”拉著她又多轉了幾個圈,才把她帶回原處。

墨謠在書架上胡亂摸了一卷打開,燈光昏暗,看不清書卷上的字跡。她向韓衝招招手,叫他把燭台拿進一點。燭影搖搖晃晃,墨謠用手指點著,一字一字讀下來:“以陰補陽,雙修和諧……”

“你拿的什麽書!”韓衝一把打落了她手裏的書卷,不知道是燭火映照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他的臉上漲起兩團奇異的紅。

“是你帶我找過來的,怎麽還說我?”墨謠白他一眼,扯著他的衣袖要他把一卷卷書拿下來看。

絹帕上記載的資料,大部分是蘇傾親自謄抄的,寫過一遍,他就每個字都記得。墨謠急匆匆地翻出標注著雲薑的那一卷,催促韓衝把燭火舉高一點。

按照書卷上的紀錄,五年前,雲薑隨母親來壽春待選入宮。這年秋天,雲薑忽然生了一場重病,連日高燒不退。半睡半醒間,雲薑說了一句,秦人攻函穀關。

隨侍的宮人不敢隱瞞,慌忙把這消息報給楚王。當天夜裏,秦人攻函穀關的軍報才傳進壽春王宮。

第二年春天,雲薑進宮學習占星問卜,再一次語出驚人:“秦國刺客謀劃刺殺原將軍”。五天之後,原將軍府的侍衛,果然抓到了來自秦國的刺客。

雲薑並不是每件事都能預言,但她預言的事,幾乎從沒錯過。

墨謠把雲薑預言過的事件反複讀了幾遍,這些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幾件事上,蘇傾用墨點做了個記號。在那幾件事發生的前後,楚國曆史上也發生了其他的大事件,蘇傾曾經要她背過的。

“難道是這樣……”墨謠喃喃自語,她對奸細的可能性,有過很多猜測,直到看了這份紀錄,一個新的想法,才跳進腦海。

“這有什麽問題啊?”韓衝湊過來,“我跟你說,這份紀錄沒意思,講昭襄太後那份才有意思。”

墨謠卷起書簡在他頭上狠敲了一下:“看野史這麽來勁,黃老將軍怎麽會挑中你來讀書?”

韓衝摸著頭頂的包笑笑:“也不全是為了讀書,黃老將軍一向跟蘇公子交好,他信不過楚王的衛隊,讓我混在隨從裏麵,護衛蘇公子周全。”

“真的?”墨謠兩眼放光,韓衝的身手,她在淩霄關見識過,已經今非昔比。

她露出一個討好的笑,扯住韓衝的袖子問:“會盟當天有沒有什麽辦法跟你聯絡?”她要先去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測,一旦證實就要立刻通知蘇傾。如果時間來不及,就隻能先通知韓衝。

……

兩乘小轎進入雲台,一隊侍衛沿著台階站立,竟然是清一色的女子,身佩長刀。贏詩和雲薑,分別從兩頂小轎裏邁出來,一前一後進入雲台。

贏詩進入壽春,原本就是代替幼弟為質,拜會過楚國重要公卿之後,親自前往雲照山拜見蘇傾。

墨謠攀在樹枝上,默默記住兩頂小轎的方位。兩人的小轎上,都有錦鯉圖案。墨謠用磷粉,在雲薑乘坐的小轎上抹了一把,然後悄悄返回雲台。

她悄悄沿著走廊退回,翻過幾道圍欄,正遇上贏詩和雲薑迎麵走來。

“嗬,這是誰呀?”雲薑一見墨謠在雲台出入,就陰陽怪氣地說話,“這回可要把熱水端好,不要再衝撞了秦國貴客,表哥是最重禮節的人,你可別汙了他的雲台。”

墨謠今天不想跟她發生爭執,靜靜垂頭讓開道路:“公主說的是,無論是誰,都要小心。”

吵架這回事,但凡有一方退讓,另外一方就會覺得索然無味。雲薑自討了一個沒趣,鼻孔朝天地哼了一聲,甩著衣袖從墨謠麵前走過。

贏詩仔細看了墨謠幾眼,想起蕭禎掐著自己的脖子,警告自己不要動她,心裏的怒火越發強烈。她久在宮闈,心裏越是生氣,臉上越是半點也不會顯露出來,反倒走上前幾步,握住墨謠的手腕:“是該小心,誰能保證,總是碰巧有人來救呢。”

墨謠心裏一顫,贏詩語氣裏的警告和厭惡,她還聽得出來。她不知道自己哪裏惹著了這位公主,隻能把頭垂得越發低,目送著她的鞋尖遠去。

怎麽看都是個黃毛丫頭,究竟有什麽好?贏詩一向自負美貌聰慧,現如今居然要跟這樣一個貌不驚人的小丫頭爭男人,她怎麽能不氣。手指捏得緊緊的,指節間傳來一陣滑澀觸感。她低頭一看,指縫間的磷粉閃閃發亮。

贏詩略一沉吟,嘴角忽然蕩漾開一個妖嬈的笑容,她招手叫來身邊緊跟的小丫鬟,低聲吩咐:“傳信給玄武,今天回去的路上,會有人跟蹤我,讓他格殺勿論。”那小丫鬟原本就是蕭禎派在她身邊的人,轉身就要走,贏詩又叫住她,含著笑補充:“事情緊急,先通知玄武,讓他動手,後通知蕭禎。千萬、千萬記住了。”

名叫清吟的小丫鬟,領命悄悄離開。贏詩笑得越發嫵媚優雅,等到蕭禎趕來,玄武應該已經得手了,那時候,蕭禎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吧。

墨謠在雲台門口等了一個多時辰,才看見蘇傾親自送贏詩和雲薑出來。她三兩下攀上房簷,躲在屋簷角的瑞獸之後。等禮官唱了一聲“起”,小轎連同那隊女子護衛,緩緩向山下移動。墨謠默數著時間,估計她們已經走遠,蘇傾也應該回去了,才從房簷上溜下來,一路往山下追去。

天色漸漸變暗,兩頂小轎幾乎一模一樣,其中一頂的錦鯉圖案上,散發著幽幽的藍光。那是墨謠事先做好的記號,轎子裏麵坐著雲薑。

走到一處岔路口,兩頂小轎分別沿著不同的小路繼續前行。墨謠心裏奇怪,怎麽贏詩的轎子反而往祭神台的方向去了。來不及多想,她貓著腰在草叢裏疾行,跟上帶著磷粉的小轎。

轎子出了雲照山,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剛走上一條羊腸小道,路兩邊忽然跳出兩名黑衣人,手裏舉著明晃晃的劍。

難道是刺客?墨謠把身子縮進草叢,隻露出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緊盯著那兩人的動作。還沒等她看清楚狀況,其中一名黑衣人,已經舉起手裏的劍,向墨謠藏身之處刺來。

劍尖已經指到咽喉前,墨謠站起身,向後連退數步,將將躲過了這一劍。這時,一直護衛在小轎周圍的衛兵,立刻變換陣型,將軟轎團團圍住。有尖細的女聲高聲叫喊:“有刺客!保護贏詩公主!”

女聲?贏詩公主?

墨謠一愣,那些女子侍衛,服飾本來就跟普通的衛兵很接近,這會天色昏暗,她的注意力又全放在轎身的磷粉上,直到這時才發現。可是,她明明跟的是雲薑的軟轎,現在怎麽變成了贏詩?

容不得她多想,更多的劍光,已經把她逼進角落。雖然墨謠是被黑衣人用劍逼出來的,可是看在那些侍衛眼裏,她與黑衣人幾乎同時出現,很有可能是同夥。侍衛們隻管保護公主的安全,哪裏會仔細分辨是不是冤枉了人,劍劍都直刺她的要害。

那兩名黑衣人,一麵抵擋侍衛的進攻,一麵後退,總是有意無意地攔住墨謠的退路。

墨謠本來隻想跟蹤雲薑到祭神台去,身上隻帶了一柄短匕首,再加上她的功夫本來就沒學多久,正是半生不熟的時候,曠野交戰,連抵抗都困難,更別說殺出一條血路逃生了。沒撐多久,肩頭、小腹、前臂,就各中了一劍。

贏詩坐在軟轎裏,嘴角帶著一絲冷笑,聽著外麵的動靜。她心裏清楚,那兩個黑衣人,應該是玄武派來的,不會傷害到自己。但是她不能出去,隻要她沒有親眼看見外麵的人是墨謠,就算蕭禎時候問起來,她也可以推得一幹二淨。她就不信,人都死了,蕭禎還能怎麽樣。

她從手上沾染的磷粉,猜出了墨謠要跟蹤雲薑。從雲台出門時,她故意撞翻了侍女手捧的香爐,弄髒了雲薑的軟轎簾子。雲薑要去祭神台,乘坐髒汙的轎子很失禮,贏詩也就趁機跟她交換了軟轎。

墨謠已經退到懸崖邊,背後是湘水的下遊支流,水不深、懸崖高度也不高,隻是這時天氣還不算暖,估計摔不死也要凍個半死。

其中一名黑衣人,從懷裏取出一支小巧的弓弩,悄悄對準了墨謠。箭簇在月光下閃出一點銀光,剛好從墨謠眼睫前掃過。箭簇破空發出刺耳的聲響,墨謠一咬牙,腳下一鬆,向後跌去。

與其留在這裏,等著被侍衛和來曆不明的人殺死,倒不如賭一把,也許山崖下麵,還能有一條活路。

耳邊的風嗚嗚作響,墨謠用手裏的短刀,在山崖上連戳數下,減緩下落的勢頭。隨著“嘩啦”一聲巨響,冰冷的河水一下子湧進嘴裏,四麵八方都被刺骨的寒冷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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