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策:王的烙印

華楹

15、風起青萍

書名:紅顏策:王的烙印 作者:華楹 字數:6547

墨謠看一眼蕭禎,見他微微點頭鼓勵,大著膽子把蘇傾的事情講出來。她早已料到昭襄太後是個鐵腕強勢的女人,今天見了真容,越發覺得她一舉一動都透出莊重威嚴。跟這樣的人講國事和道理,隻會引起她的反感。

因此墨謠也留了個小心眼,既然已經從“情”字入手,博取昭襄太後的好感,她索性隻字不提蘇傾是被人栽贓陷害的,反而隻說自己曾經是文澤園裏的小婢子,感念蘇傾公子從前的照顧,擔心他的病情加重。

昭襄太後剛入宮時,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也許是想起自己初次麵對貴人時的惶恐,她對墨謠的語氣也和軟下來:“丫頭,難得你對舊主有心。男人們爭來鬥去,咱們女人在一邊看著就好。你要是忍不住,動了心,最終隻能賠上自己。這不是男人的錯,是你的錯。”

直到昭襄太後登上馬車離開,墨謠還愣在原地,這算是什麽意思?她究竟算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蕭禎站在墨謠麵前,伸手要拉她起來,看她呆呆愣愣的樣子,火氣之餘,又有幾分不忍,收回手冷冷淡淡地說:“她可沒付禮金。”

墨謠一時還沒轉過彎來,他們吸引昭襄太後過來,本來也不是為了禮金呀……仔細一想,墨謠忽然明白過來,像昭襄太後這樣的人物,是絕對不會虧欠別人的。她沒付金錢作禮金,就代表她用其他方式支付的禮金,一定更重要、更難得。她一定會救蘇傾。

“啊,太好了!”墨謠高興得張開雙臂,蜻蜓點水一樣,在蕭禎身上輕擁一下,“榛子,你好聰明!我怎麽那麽笨,要你提醒我才想到。”她笑得眉眼彎彎,蕭禎在一邊看著,那個怎麽甩都甩不掉的小乞兒,輕輕一轉身,就變成了亭亭少女。心頭最柔軟的地方,像被人忽然抓了一把,又酥又癢。

再多殺戮和征服,也抵不上這一絲絲心潮波動的震撼。

墨謠高興起來,像隻小鳥一樣,簡直沒有一刻安寧。她腳尖點地,轉了個圈,一雙墨玉似的眼睛,光芒閃爍。冷不防間,被蕭禎一把扯住手腕,拉到身前:“你要怎麽酬謝我?”

他的聲音帶了點啞,低低盤旋在墨謠頭頂。鼻尖傳來若有若無的味道,不是任何一種香料,甚至帶點危險的氣息,可是,卻像誘人的毒果,讓人忍不住想要伸出舌尖嚐一嚐。

這是……男人的味道?

呀,墨謠,你在想什麽?念頭一蹦出來,她自己先紅了臉。努力回想蘇傾身上幹淨的石蘭香氣,可那要人命的灼熱氣息,偏偏無孔不入。

蕭禎把她緊壓在胸前,墨謠甚至能感受到他精致完美的身體曲線,還有身體上傳來的熱度。

“別……太緊了,你帶的玉佩還是短刀,硌到我了……”墨謠抽出一隻手,想推開這讓她不安的禁錮。

蕭禎無奈地笑,傻丫頭,那不是玉佩,也不是短刀,等你真正成為一個女人時,就會知道了。可他現在還不想說破,他有足夠的耐心,等這朵還沒被人摘走的花,慢慢開放。

“難道你不該謝我?”他低下頭,慢慢湊近墨謠,撥開她的額發,在她額頭上深印了一吻。

溫熱觸感帶來一陣顫栗,從沒有過的眩暈感,從身體最深處湧出來。墨謠狠推了他一把,蕭禎順勢鬆開了手。她撫著發燙的臉頰,一溜煙跑遠了:“我……我去把這消息告訴萱女姐姐。”

蕭禎看著她跑遠,臉上柔和的神色漸漸淡去。他向窗外打了個響指,一人倒勾著屋簷垂下來。

又是那個欠揍的聲音,先悶悶的笑了一陣,才捏著尖細的聲音誇張地說:“子禎哥哥,你的玉佩硌到我了……哈哈,蕭禎,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怎麽偏偏挑了這麽個人事不懂的丫頭片子?我看,連常去你府裏那個凶巴巴的公主,都比她好玩得多。”

蕭禎淺抬眼皮,瞥了他一眼:“這次不是玩,我要她。”

“隨便你,”那人跳下來,竟然落地無聲,“秦太子派了好幾撥暗使來催你,被我想個辦法困在城西了。我可不敢保證,還能困住他們幾天。”

“想辦法傳信給秦太子,楚王跟昭襄太後不合的傳聞是真的,隻不過現在還沒撕破臉,”蕭禎麵無表情地一件件事交待下去,“隻要邊境再打上幾年仗,慢慢拖垮楚國,隻是時間問題。安插在楚王身邊散播謠言的人,要處理幹淨,不要叫人抓住活口。”

他想一想,又補充說:“楚王的身體已經不行了,公子含年幼,如果他即位,朝政就會落在蘇傾手裏。這個人……”他略頓了頓,接著說,“人中龍鳳,非殺不可。”

“蕭禎,還有另外一件事呢?”那人繼續追問。

蕭禎狹長鳳眼中,透出狠戾決絕的光:“我已經查清楚,當年的追殺令的確是從楚國發出的,這筆賬,也到了該清算的時候了。”

逃亡時的一幕幕,這些年始終在他腦海裏縈繞不散。即使朝不保夕的時候,他也從沒有忘記過。

他的母親,原本是六國裏最美麗的女人,發長七尺、光可鑒人。那一天晚上,他卻親眼看著母親,被人用那一頭長發活活勒死。他躲在床下,嘴被姐姐死死捂住。

後來,姐姐也被人拖出來,為了擋住他,在奉命追殺的人麵前,一件件脫去衣裳。他被師傅硬拉著跑遠,隻能看見六七個男人,把肮髒的手伸向最愛幹淨的姐姐……

無論下令追殺的人是誰,既然當初沒本事斬草除根,那就該付出代價!

……

沒過幾天,就有消息傳出來,昭襄太後的馬車返回王宮時,被刺客襲擊,繳獲的兵器上有秦國的徽印。

十幾名秦國刺客,明目張膽進入壽春,竟然沒人知道。楚王大怒,權衡利弊之下,蘇傾被悄悄釋放。

墨謠聽了長舒一口氣,終於見識了昭襄太後的手腕。原來她早就決定了不能讓蘇傾死,連拜會湘夫人這一趟出行,也是她計劃的一部分,隻為了給安排好的刺客,製造時機出手。幸虧沒有在她麵前耍聰明……

鬧得滿城風雨的奸細通敵案,就這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終不了了之,成了壽春百姓茶餘飯後的一個話題。這背後的妥協和交易,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於楚這個被無辜牽連的人,也很快就被放回來。青竹原本擔心得人都瘦了一圈,一見到於楚的麵,又張牙舞爪地擰住他的耳朵:“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出去胡混?還敢不敢?”

這麽一個大男人,被青竹又是打、又是罵,竟然也不還手,隻是憨笑著說好話:“我這不是回來了嘛,好青竹,別叫鄰居看見……”

墨謠坐在竹籬笆上,笑吟吟地看著,暗想其實於楚長得也算不錯,沒有蘇傾那種飄逸出塵的風骨,也沒有蕭禎那種生殺予奪的氣質,可不管怎麽說,總歸算得上是個偉岸的丈夫。

青竹罵夠了,轉身就一頭紮進廚房,給於楚做菜。柴米油鹽、灶台炕頭,墨謠忽然有點嫉妒青竹。就算把她和昭襄太後相比,也很難說,誰更幸福。

湘夫人名聲在外,墨謠高興時,就盯著這個名頭,幫人招魂祭祖,不高興時,就把配好的熏香,交給青竹拿出去賣。

從山腳下到雲台的路,不知道被她走了多少遍,雲照山方圓數百裏,她偏偏要走這條路,兩邊的花草,快要背她挖得一點不剩了。

初冬下第一場雪時,天已經快黑了,墨謠沿著已經走熟的路,踩出一排腳印。她最喜歡在一大片白雪上,踩出第一個腳印,那種揮霍一樣搞破壞的感覺,總好像特別刺激。

木屐在雪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墨謠扶著一棵大鬆樹,轉了個彎,前麵就是雲台了。她習慣性地抬頭,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向前瞥了一眼。隻一眼,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

頎長的紫衣身影,靜靜站立在鋪了一層白雪的青石台階上,黑發披散在肩上,手裏撐著一把有些泛黃的紙傘。另外一隻手裏,提著一盞小小的燈籠,隻能照亮眼前一小塊地方。

墨謠向前急走兩步,接著飛快地奔跑起來。雪還沒停,隨著嗚嗚的風,直往脖子裏灌。可她什麽都顧不得了,眼裏隻有那個紫衣身影,還有他手裏那一點點光亮。

她跑得那麽快,像背後有什麽可怕的妖魔鬼怪追趕一樣。一直跑到石階上,木屐踩著光溜溜的台階,腳底一打滑,墨謠就不受控製地向前撲去。

蘇傾伸出手,讓她能搭住自己的胳膊,不至於摔倒。

“急什麽?跑得這樣快。”蘇傾微笑著開口,好像她隻是剛剛離開了一小會。

“我怕黑,”墨謠不管不顧地撲在他懷裏,“我看見你手裏的燈籠,才想起來我怕黑,我不要一個人走夜路。”她滿嘴說著孩子氣的話,手緊緊抓著他不肯鬆開,鼻端全是熟悉又安心的石蘭香氣。

蘇傾沉默了許久,抬手摸著她光滑的發絲:“怕黑就不應該出來走夜路。”

“卿主,”墨謠把頭埋在他身上,帶著濃濃的鼻音說,“別趕我走,我不想走。”

大片的雪花落在她臉上,對麵的人卻毫無回應。墨謠固執地仰起臉:“蘇傾,別讓我走,我不想離開你。”

這是她第一次,直接叫出那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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