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榮寵共華年

重簾藏花

87.風波

書名:錦繡榮寵共華年 作者:重簾藏花 字數:11439

兒子麵對父親都會帶點敬畏,尤其剛回來就吃了當頭棒的書禦。我爹爹病了,我應該看看他,可是他沒讓我來,那我到底要不要進去呢?會不會被丟出來?所以他就默默的停在了窗沿下。

唉,畢竟他和衍哥兒都是召喚獸待遇。父親哪天百忙之中忽然想起來了,就會讓人把那啥啥抱過來看看,平常好像總是愛搭理不搭理的。

話題回到現在,書衡看看搓弄指頭的書禦,又朝屋裏看看,那裏麵有點異樣的安靜:“爹爹應該在睡覺。”

“沒有,”書禦搖頭:“我剛才在廊子後麵看到秦王殿下進府了。”又想了想道:“他是從後門進的。已經進屋有一會兒了。”

書衡當即想到難不成刺殺一事查出結果了?她攜了書禦的手:“我們進去。”

書禦有些猶豫,天真的問:“大人談正事的時候,我們不是要回避嗎?”

書衡笑道:“不當緊,正事會到書房裏談的。大約秦王殿下也是奉陛下的命令過來探探,畢竟剛回京就病了。”

書禦這才放心。書衡拉著他跨過略高的門檻,卻見到王曲正在外間喝茶,常玉在一邊侍立。王曲見到書衡便笑稱縣主,書衡忙道不敢。她轉過一架屏風,輕輕叩了叩木框,這才走到了裏間。劉暘果然在此,他就坐在南窗下烏木圓雕四季海棠的大圈椅上,袁國公卻披了件蓮青色緞麵暗靈芝紋大衫坐在另一邊,頗為隨意的靠著椅扶。

書衡蓮步輕移,依規矩請安:“秦王殿下。”

劉暘眼中閃過一絲驚豔,隨即伸手:“請起。縣主不必多禮。”

書衡笑了笑,瞧他杯盞已空,主動續上一杯,雙手捧起:“謝殿下當日搭救。”劉暘當即接過去,笑道:“原是陛下的命令,不必謝我。”

“秦王大表哥。”書禦對多年不見的父親還有點陌生,反而與見過不少麵的劉暘更熟悉一點,他笑出六顆大白牙:“我可又見著你了。”

劉暘也笑了:“有沒有想你姑母做的魚”

“倒是想四表哥的獅子。”

“去年上元節,你藏進去撲騰的那個?”劉暘笑道:“還沒玩夠。”

“衡兒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田獵不有趣麽?”袁國公輕咳一聲,問自己平日頗為貪玩的女兒,聲音略帶些喑啞。

書衡走到他身邊,把茶盞裏的冷茶潑掉,重新倒上熱的,笑道:“那倒沒有,隻不過是我的好朋友董音不在,琴表姐又去寺裏祈福了,玉瑩愛騎射顧不上玩,申姐姐嫁了人,其他女孩子又不大熟,所以沒意思。”

“你那琴表姐說給了申家老大,申家家業小人口多,怕是有不少煩心事。”袁國公笑了笑:“你可以常去找她說說話,就當散散心。”袁國公淡淡的抿了抿唇,笑容透著倦怠。

隻怕婆婆難伺候才是真的。書衡心知肚明,忙笑著答應:“那是自然,她新婚我未到場,如今可得好好帶一份禮物過去呢。”

“書禦沒有睡午覺嗎?”

禦哥兒原本規規矩矩端端正正的站在一邊,小臉板的很嚴肅,見問才答道:“回父親的話,我到了立夏才睡午覺呢,如今才是芒種。我不困。”

劉暘聽了笑道:“這倒是實情,這小孩兒習慣好,作息規律的很。”

袁國公也笑了:“貴妃教養的好。”

“不曉得他哪裏來的這麽大規矩,袁妃當初哄小四睡午覺可是費老鼻子勁兒了。”書衡當即給書

禦一個大大的擁抱表示誇獎。某人的黑曆史,她可是清楚的很。

田獵場上,正在研究一隻鹿的四皇子阿嚏一聲,揉揉鼻子。站在一邊甘玉瑩正念叨著:“你那箭矢在後退上,我的箭卻在脖頸上,這鹿應該是我的。”見狀詫異的問道:“我身上也有味道嗎?”

劉昀詫異:“這話從何說起。”

甘玉瑩頗為不悅的拿手帕擦汗,露出紅撲撲紅霞在暈的一張臉:“是你的好姐姐呀!不曉得她用什麽香料,每次見麵,都害我打噴嚏!”

靜安公主和甘家大小姐處不大來這件事四皇子略知一二。按理來講他應該護著娘家人,不過皇宮生存的經驗告訴他盲目插手女人間的事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所以隻是摸摸鼻子:“你身上沒味兒,大約是灰塵吧。”

甘玉瑩柳眉倒立:“你這話什麽意思?”

四皇子更詫異,怎麽莫名其妙就生氣了?

甘玉瑩氣的直跺腳:“你這是侮辱我嗎?我三哥說女孩都會有女兒香的,你竟然說我沒有味?!”

甘三總是取笑自家小妹不像個女孩子,以前聽聽也就算了,如今情竇晚開的甘玉瑩卻變得敏感起來了,無故的四皇子躺了槍。他無奈的撓撓頭:“好吧好吧,甘大小姐,這鹿送你了,算我道歉。”

“什麽送我,這本來就是我的。你的箭在腿上,它受了傷還能跑一段兒,說不定還要再補上一箭,我這箭插在咽喉是一擊斃命!”甘玉瑩更急了:“你怎麽這麽不懂事呢”

長這麽大第一次被說不懂事的小四很無奈,縱然你是帝國神將的孫女,也不能這樣跟皇子講話,到底是誰不懂事?但很顯然,他若是追著這個問題說下去就是真不懂事了,當場十分明智的舉手投降:“我送你枝箭,你別再跺腳了。”

甘玉瑩上下掃他一遍,很大方的一甩手:“我不跟年紀比我小的人計較,你自己留著吧。”說罷,十分瀟灑的抬腿上馬,絕塵而去。留下四皇子頗為無語的愣在原地:到底是誰不跟誰計較。少女你有這得罪人還毫無自覺的性子到底是怎麽活這麽大的?

話頭牽回眼下,袁國公皺眉啜了口熱茶,還在打量自己兒子,“我早上的時候,看到你打拳?”

書禦眼睛一亮,“是的,在昭仁宮的時候,四表哥教我的。”

袁國公舉杯起來看到自己袖口裏蒼白的手腕,又看看禦哥兒紅潤健康的麵龐,暖意襲上心頭,笑道:“幹的不錯!”

書禦故作沉穩的小臉上立即露出了掩飾不住的開心。嘴角彎彎的笑容鑲嵌在帶著嬰兒肥的圓圓的麵龐上,頓時萌翻了一票人。這麽年輕而富有活力的生命,袁國公摸摸他的頭,掩袖咳嗽一聲:“去吧,不必在這裏站著,這裏都是藥味兒。”

書禦臉都紅了。

劉暘看到這一幕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笑著起身道:“不打擾袁公,我便告辭了。”

“送殿下。”

“不必不必,切莫勞動。”劉暘十分謙讓。書衡當即道:“爹爹歇著吧,我去送殿下。”

走出榮華堂,進入二院,書衡笑道:“有勞秦王特意來這一遭兒,辛苦辛苦。”

劉暘略帶些好奇:“應該的。也是陛下的意思。”

“今年剛從南方回來,氣候驟變又一路奔波,比往年要嚴重些。不過我們都習慣了,大約吃些藥仔細調養就會好了,倒不是什麽讓人操心的病症。”書衡笑道:“倒是那日的水寇,可查出什麽結果了?”

“自然查到了。”劉暘摸摸下巴:“查到了一個所有人都會滿意的結果。”

書衡瞳仁中的光亮立即熄滅了。

“隻是普通的水寇麽。大夏的水路真是不太平,官路都有膽大包天明火執仗的打劫。”

劉暘看她義憤填膺忍不住笑了:“你就這麽肯定幕後有黑手?”

“便是沒有更黑的黑幕,那些賊寇也定然是與官府有勾結的,蛇鼠一窩,否則,哪裏敢這麽猖狂?又不是天高皇帝遠。”書衡恨得隻咬牙。

“當初被人在馬飼料中放毒蠅簟也沒見你這麽生氣啊,我還以為你又要躲鄉下去了呢。”劉暘仿若不經意的打量她一遍:“長大了呀,榮宜縣主。”

書衡怎麽聽怎麽覺得調侃意味濃濃,兩輩子加起來都快四十了。唉,隻能說思考和處理問題的方式很大程度上與年紀無關,跟閱曆有關。

劉暘雙手負後,站姿如鬆:“袁榮宜,我有些好奇,你若是知道了哪個人在背後陷害,那會怎麽做呢?”

“交於有司。”書衡當即說道,盡管這是個特權社會,但她法治社會出身的她有自己的原則:“謀殺罪,或者教唆殺人罪的刑罰都不輕吧?”

“重則斬首,輕則流役。”劉暘笑道:“可惜,很多事情不是明辨是非就可以的。我倒可以告訴你,當日在馬飼料裏動手腳的,大概有了人。”

書衡驚異的看著他:“你幫我查了這件事?”

“我總不能看著自己舅舅受牽連。”

“那人到底是誰呢?”

“還是你不算陌生的一個。隻不過我剛講了,有時便是明辨了是非也沒用。多說無益,你隻管往超品貴族身上想。”

超品貴族?書衡不大熱衷交遊社圈,她接觸的人人少,朋友隻有幾個,因此也分外珍惜。得罪人的機會自然更少,當初是範圍太大不好篩選,但這麽說的話,對象大約隻有兩個張蝶衣的姑母麗妃娘娘,再有就是南安郡王妃。

張麗妃的可能性要小些,畢竟當時張家前腳剛挨了申斥,正風聲鶴唳,若是書衡後腳出事那報複的嫌疑就太大了些。南安郡王妃?書衡當初上元節是讓這位尖酸的婦人下不來台了。她竟如此狹隘瘋狂?

書衡有些難以置信,她伸出手指輕輕指指南方,劉暘點了點頭:“雖說那喂馬的仆役當時便自殺了,但隨後我便去打探那段時間他身邊有哪些人靠近,要知道那種滿腹牢騷誌大才疏以為全世界都欠著自己的人其實很討厭,那酒鬼的人緣很差。事無巨細的查一查,還是有些蛛絲馬跡的。”

書衡一時愣在那裏。一言不合就要害人性命,這是多麽的瘋狂?

“一則沒有切實的證據,二則郡王府門楣猶在,你如何訴諸司法?”劉暘頗為好笑的看著她:“如今郡王爺不做事,泯滅了心誌賦閑在家,那就意味著要觸怒龍顏也不大可能了,他們會這樣撐著架子熬下去,卻不大可能被一棒子打散。所以,你能如何?”

書衡抿了抿唇:“我記下了,謝謝殿下提醒我。”

那一瞬間的堅定劉暘並沒有忽略,他笑了一笑,邁開大步,長腿生風:“不必送了好縣主,你請回吧。”

今日注定多事。約莫傍晚時分,袁夫人神色匆匆的回來了,麵容很是有些凝重。在練字平複心情的書衡立即過來請安,卻不料得知了一個讓她更加無法愉快的消息。

忠義伯老太太果然還是看上了她。

一大早忠義伯府派婆子來通知老祖宗病的厲害,想念孫女的很,要她回府看看。袁夫人自然緊張起來,帶了好參好靈芝一堆珍稀藥材往那府裏去。鬢發如銀的老人果然不大好,麵色有點紫青,埋在錦繡堆裏愈發顯得蒼老而憔悴。眼睛也有些渾濁了,看到袁夫人便顫顫的伸出了手:“小五。”

那蒼老的手呈暗黃色,分布著點點的黃褐色的老年斑,皮膚鬆弛而褶皺叢生,綿軟無力,好比老舊蟲蛀帶著陳腐味的綢緞。聲音含糊不清,孱弱細微,仿佛嗓子裏含著一口痰。袁夫人不由得悲從中來,幾欲落淚:“小五來遲了。”

她年幼時性格火爆張揚,又容易衝動,連生母都不喜歡她,也就這個慈悲的老太太還如帶孫女一般對她,便是罵便是罰跪挨戒尺也還是一樣的疼她。老太太明白事理而又處事公允,否則當初那麽多人下舌頭下眼藥,說不定她真要被圈進庵堂了。

“怎麽忽然就這麽嚴重了?”袁夫人悄聲問身邊的媽媽。

那長年伺候的老人擦了擦淚告訴她,老太太前些日子還好好的,但前日太太和三太太又吵起來了,實在是鬧得太不像話。

忠義伯府人口多,摩擦是常有的事,明裏暗裏鉤子不知多少,這也是袁夫人近些年不大回娘家,也不大熱衷招待忠義伯府的原因。一不小心就是麻煩。單是過個年預備小孩們的壓歲錢就得二十多份,稍有個不留心便會有人說偏心鬧意見,想想也是頭大。但這次鬧得這麽厲害,自然不是為著寶石衣服什麽的。

再一問,卻發現果然不簡單,三太太的大媳婦流了產,說是大太太的小媳婦氣的,大房自然不依,這個鍋她們怎麽會背?當場雞飛狗跳。再仔細問起來,卻發現長房的小兒子有著自己兄弟不便宜,卻把好好一個職位謀給了妻弟,頓時吵的更凶。一個罵對方白眼狼,使著官中的錢,肥羊肉隻會往別人窩裏送。小媳婦豈會容讓?當即紅了眼圈哭著要回娘家,我是外人!我嫁進來侍奉婆婆料理家務,含辛茹苦不抱怨,如今還是外人一個?

三太太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帶著剛流產的兒媳一起上陣,先哭自己命苦福薄不招人待見,又哭自己可憐的孫兒無緣得見。

戰鬥規模迅速擴大,連小姐們都一個個紅了眼框。一個說本該自己得的衣料子被別人拿了,另一個立即叫嚷上次發頭花幾個姐妹可是你先選的。

吐沫星子滿天飛,唇槍舌戰真熱鬧。年歲已高的老夫人當場氣的渾身亂抖,不消一會兒就暈厥了過去,慌得眾人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參湯,隻鬧了個兵荒馬亂。

估計人年紀大了多年養尊處優,原本就有些三高問題,待到終於再次醒來,老太太已是胸悶氣短,喘起氣來像拉風箱了。太醫也委婉含蓄的表達了料理後事的意思。

袁夫人本來就不是好相與的,聽聞了經過,二話不說,給了兩個小媳婦一人兩個耳摑子。兩個太太一個是娘一個嬸不能動,但當了這麽多年定國夫人的衛五已經不是當初的衛五了,再加上國公爺的驕縱放養,多年商場曆練,行事果斷迅猛,威勢大增,比當年大有過之,放下臉來,黑雲壓城,連她親娘都害怕。

那兩個耳刮子扇的很明白,有一個就是替長輩挨的。一個好好的伯府鬧成了什麽樣?袁夫人也是心寒。

多少豪門垮於內鬥?便是定國公府,若是當初四房人口都是精誠團結擰成一股繩,那又如何會有奪爵之險?袁夫人隻覺得腦門微微發涼,幸好幸好,伯府人口實在多,人渣雖多,人精更不少,隻盼榮華能夠長久。大太太近些年行事愈發不像了,而這個娘又自幼不喜她,她的勸諫聽不進去,勸化還得靠衛四舅。

卻不料她這邊正氣憤正心寒正替老太太不平呢,那邊病榻上虛弱不堪眼看下世的老夫人氣若遊絲的開了口。這一開口,就好比一盆涼水,直接澆醒了袁夫人差點因為心痛和氣憤而差點智昏的頭腦。

縱然她老人家語音不輕,口齒含糊,呼吸吃力,但意思卻還是表達的很明白。大約是咱們伯府裏我的某某孫子肯學上進十分不錯,年紀也剛好。外孫女衡兒也是難得一見的好孩子,不如咱們親上做親,也省得骨肉情分淡了。

袁夫人立即就醒了神。我的衡兒自然是好孩子,您老選的那孫子也不錯,可我的衡兒那麽“美好”“仁慈”“善良”“純潔”她連個混蛋點兒的人都沒見過,啥齷齪的事都沒經過,嫁到這裏,還不讓人生吃了?且不說妯娌,單長輩就一大堆,她自幼被我捧著寵著,沒受過一絲兒委屈,怎麽可能伺候別人?

袁夫人當場就哭了,捶床大哭,一邊哭一邊罵:“哎呀,我的個老天爺呀,我可憐的老祖宗,小五當初見你還有說有笑,咋一轉眼就著模樣了!我恨呀,我恨得要了那些小賤人的命為您添壽!那些黑心爛肺,滿嘴巴仁義道德的孝子賢孫啊,來看看你們的好祖母,你們就這麽搓磨老人家啊嗚嗚嗚”

袁夫人哭的好不傷心,聞者落淚,罵的好不痛快,人人龜縮。

然後老太太臨終前說了什麽?不好意思,我當時太難過了,沒聽清楚。

反正我沒依,不算食言,當然,也不算不孝。

書衡得知了真相,才曉得自己那麽危險,未來差點就在床榻邊定了。阿彌陀佛,夫人威武!我對您的感激和熱愛猶如連綿江水滔滔不絕。曾外祖母去世了,書衡還是很傷心的,在印象裏那一直是個和藹慈祥的老人,如今卻有了絲拐賣小紅帽的影子,書衡的傷心中又夾雜了絲慶幸,這滋味相當複雜。若是袁夫人性子綿軟些,或者愚孝些,那自己人生豈不是想想都覺得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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