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不下堂

陳雲深

第73章 V後新章

書名:好女不下堂 作者:陳雲深 字數:7827

這話音才落,就見兩個家人押著一人進來。

這兩人走到堂上,順手一推,那人雙膝一軟,跪在地下,倒同那王福跪在一處。

陸賈氏眉頭一皺,問道:“這又是怎麽著?”底下拿人的下人回道:“回老太太,小的今夜在角門上巡查,到了三更時分,就碰見這廝在咱們家門首上張望,鬼頭鬼腦,不似好人。小的心裏起疑,上前盤查。誰知這廝大約心裏有鬼,拔腳就跑。小的們便上前將他拿住,扭送進來,請老爺太太發落。”

那人跪在地下,抖做一團,還不待上頭問話,便忙忙的磕頭道:“小人不是賊,是府上少奶奶使人傳信兒出來,叫小的三更在角門上守著,送些東西與我家主人。小的隻是聽令行事,絕無偷竊之事。”

眾人聞言,皆不言語。柳氏甚是得意,瞥了夏春朝一眼,見她麵色煞白,便即笑道:“看看,這可是對上了,還有什麽可說的?!”一言未畢,又唾罵道:“你成日家千也說嘴萬也說嘴,如今也打了嘴了!適才發的那誓唬人子,幹淨不過是假撇清!假充什麽貞潔烈女,不過是個□□罷了!勇哥兒前腳剛走,後腳你就弄出這樣的事來,這般迫不及待麽?!隻怕往日也不是沒有,隻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陸賈氏聽她罵的難堪,看了她一眼,柳氏當即閉嘴。陸賈氏又向那人道:“你說少奶奶叫你送東西與你家主人,卻不知你家主人是誰?”那人卻將頭一垂,閉口不言。

陸賈氏又問了幾句,那人吃逼不過,說道:“小人自知這事兒上不得台麵,也不敢為自家主人招禍。小人也知道輕重,不勞諸位動手,這就給諸位一個交代。”一語未畢,這人忽從地下躍起,一頭撞在大堂柱子上,登時頭破血流,暈死在地。

堂上眾人不防此變,頓時大亂起來,紛紛嚷著:“快把這人拖下去,別驚了老太太!”

陸賈氏見狀,雙手合十,不住念佛,又道:“你們這都亂的是些什麽!把這人抬到幹淨地方去,快尋個大夫來瞧,別讓人死在咱們家裏!”眾人答應著,就把這人抬了下去,又有一人道:“不相幹的,這人傷勢看著唬人,其實不重,敷上把草木灰就能止血了。”

這般亂了半日,底下人來回話道:“那人血已止住了,傷也不礙事,隻是昏睡不醒,怕不能問話了。”

陸賈氏念了一聲佛號,歎息道:“沒弄出人命來便好,不然可不成了咱們造業麽?”說著,看了陸煥成兩口並夏春朝一眼,又道:“也罷,這事看來一時半刻也說不清了。都暫且回去歇著罷,待天亮了,再做計較。春朝丫頭,這幾日你就不要出門了,就在家裏待著罷,也避避嫌疑。”

陸煥成夫婦聞言,正要應下。夏春朝忽然冷笑了一聲,開口說道:“還避什麽嫌疑,就隻差給我定罪了!當我眼瞎了看不出麽?趁著這幾日功夫,再串通幾個人來,又捏些什麽證據,把我的罪名坐死了,我還在睡夢裏呢!你們一家子老老少少,通宵演這出戲來與我看,不就是一心想要攆我走麽?不必費這些功夫,我走就是!”

她這一言落地,堂上眾人皆是一怔。

陸賈氏拉下臉來,沉聲道:“春朝丫頭,你這是什麽話?!就算氣急了,也不該這樣口沒遮攔。什麽叫做你走就是?這合家子人,哪個說了要你走?”

夏春朝向她點頭笑道:“老太太,我今兒還敬您一聲老太太。您打量您背地裏說的那些話,我全不知曉麽?往昔礙著情麵,又敬您是長輩,我不計較罷了!今日你們既然捏出這個圈套,定要把我往裏套,那咱們也無需客氣。早先家裏請客時,我就說過,你們嫌我礙眼,直說便了,無需費事,我夏春朝不會沒臉沒皮賴在這裏不肯走。何況,你們自恃官宦人家,身份尊貴,看不起我商戶家女兒。豈不知,我這商戶女兒,還看不上你們這窮的討飯、混充麵子的人家呢!”

她這一席話甚重,陸賈氏氣的渾身打顫,口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陸煥成臉上掛不住,張口斥道:“你這是怎麽跟老太太說話的?!做人兒媳的,這般沒大沒小,成何體統?!”

夏春朝見這陸煥成一夜不曾開口,才張嘴就搬起老爺的架子,噗嗤笑了一聲,說道:“罷了,陸老爺,你也不必再這裏混充什麽公公架子了。合家上下,誰不知你是尊神仙?往日裏凡事不管不問的,怎麽今兒構陷兒媳婦與人私通,你倒跑在頭裏?這世上哪有你這樣的一家之主?!”說罷,也不理睬陸煥成,隻向陸賈氏道:“陸老夫人,事到如今,咱們也不用客氣了。你們要我走容易,隻是我進陸家這些年,娘家陪給我的嫁妝,差不離七七八八都墊了進來。今日既然要攆我走,少不得一一算還我。這是世間正理,就是上公堂打官司,你們也不占理。”

“我進門時,娘家一共給我陪了兩千兩銀子的陪嫁,再算上金銀首飾、珠寶玩物,裏外算起來也有五千兩上下。我身邊如今還剩些首飾,我算它值個三百兩銀子。銀庫裏還有一千兩紋銀,待會兒我叫人抬上。那些床帳被褥、妝台家什,折算成銀子,也沒幾個錢。雖說都是上好的梨花木做的,但這幾兩銀子,我夏春朝也還賠得起,賞給你們,就當留著招待日後的新娘子了。那幹貨鋪子,也是拿我的嫁妝開起來的。鋪子我自然不能帶去,但這些年的盈利,不往多裏算,少說也有一萬的銀子。這些年你們吃的用的、蓋房子的銀子,我都不要了,但這一萬五千兩銀子,卻不能不還我。”說至此處,她微微一笑,語帶譏諷道:“這家裏的底子,再沒人比我明白。我曉得頃刻間你們也拿不出來,不如還依著前例,打一張借據過來,簽字畫押了,我即刻就走。”

那柳氏先前聽說她自己求去,還滿心歡喜,落後又聽她算了這般日賬,裏外竟然要賠出一萬五千兩銀子來,頓時便如割了心頭肉一般,衝口就道:“你獅子張的好大口,哪裏就一萬五千兩銀子?!什麽就一萬五千兩銀子?!憑什麽我們就給你一萬五千兩銀子?!你今兒痛痛快快的滾離門戶,一個錢也別想拿走!就是你身上這些簪環首飾,也別想帶出去!”嘴裏說著,怒火焚心之下,就衝上來想要拔夏春朝頭上的首飾。

珠兒、寶兒兩個丫頭在旁站著,豈會坐視自家主子吃虧,上前一左一右拉扯住柳氏,登時就將她按的動彈不得。

柳氏焦急萬分,連聲叫喚,呼喝下人上來幫手。然而這陸家一幹下人,都是夏春朝手裏使出來的,平素隻聽她調遣,除卻那幾個臨時被陸賈氏收買的,並沒一個聽她吩咐。即便是這幾人,因看陸賈氏並沒言語,便也不肯上前。

夏春朝見狀,微微一笑,又向陸賈氏道:“陸老婦人,你是這家裏唯一明事理的人。你也該知道,依照本朝律例,無論是和離還是休棄,這嫁妝總要歸還媳婦娘家的。就是上公堂打起官司,官老爺會怎麽判,陸老夫人心裏有數。你們是要臉麵的人家,別為了貪圖這些你們嘴裏素日的‘銅臭’,跌了身份。”

陸賈氏已被她氣的滿臉褶子,哆嗦個不住,隻是她這話也全在理上,這事就算捅到皇帝跟前,這些銀子也總要歸還夏家。她如今滿心隻要快快打發了這孫媳出門,好迎那侯爵千金並那懷了自家骨肉的章雪妍進門,不敢再節外生枝。當下,她顫巍巍起身,厲聲問道:“這般說來,你可是自願求去,往後可不要再到我家門上纏擾!你今兒離了這門,可就不是我家的人了,日後再生是非,可休怪我們不認人!”夏春朝聽了這話,料知她色厲內荏,笑了笑,說道:“陸老夫人這話可當真奇了,你們家是什麽高門貴戶麽?當了幾輩子的破落戶,不過才做了個窮官,就闊起來了,以為人人都稀罕不成!快快將銀子算還我,我這就走。往後你們就是拿了八人大轎來抬我,合家子跪在我夏家門上,也休想我回來!”

陸賈氏被她氣了個仰倒,幸得一旁迎夏扶著,哆嗦著說道:“好好好,不就是一萬五千兩銀子,我陸家……”她原要說“我陸家拿的出”,但心中一盤算,還當真拿不出這些錢來。當下,隻得將這話含恨咽了,向一旁侍立的家人喝道:“都幹站著做什麽?!死了不成!還不快拿筆墨紙硯來,寫了借據給這潑婦!”

家人正要動身,夏春朝又含笑說道:“且慢,這世間的債難討的緊,何況這麽大筆的銀錢,我也生怕日後討不回來。這樣罷,陸老夫人、陸老爺、陸夫人你們屋裏那些首飾、擺設,還有庫房裏堆著的用不著的金銀器皿,倒還能值個幾千銀子,都與我裝上,能抵多少是多少。餘下的,再寫借據罷。”言罷,她便吩咐下人去庫房並各個院子裏抬東西。

這些下人平日裏聽慣了她吩咐,隻聞得一聲令下,便即動身。將陸賈氏的後院、柳氏的上房並倉房庫房搜了幹淨,各樣財物裝了兩三箱子,連同那一千兩銀子,一道抬到了堂上。

陸家三口看著堂上堆著的財物,焦的滿眼通紅,隻是無可奈何。

夏春朝慢條斯理的看了一回,估算了價格,便道:“看在往昔的麵上,這些我就算個兩千兩銀子罷,陸老夫人如今再寫個一萬兩銀子的借據,咱們就算兩清了。”

陸賈氏哆哆嗦嗦,拿了筆又掉在地下,半日一字兒也寫不出。終究還是陸煥成寫了借據,簽字畫押已畢,交予夏春朝。

夏春朝將借據折起,放入懷中,又向外頭吩咐道:“去把馬車套了,我即刻就回娘家去!”那外頭人沒回過神來,答應了一聲就去了。

陸賈氏麵色猙獰,盯著她問道:“如今已趁了你的意,那文書可要怎麽說?”夏春朝冷笑道:“這個你且放心,待我回了娘家,和離的文書自然有人送來。然而有一件事要預先說明,今兒我去不是因為我做錯了什麽事,而是你們家配不上我這樣的媳婦!”言罷,她正眼也不再看堂上眾人一眼,徑自使喚家人抬了箱子出門。

走到二門上,忽聽身後一陣聲響:“嫂子,嫂子且等等!”

夏春朝聞言,回身望去,就見陸紅姐披著衣裳,散著頭發,手提裙子,氣喘籲籲的跑來。

陸紅姐跑到跟前,還沒張口,淚先湧了出來,抹著眼睛問道:“嫂子當真要去了麽?”夏春朝同這小姑子一向要好,她在堂上生了半夜的氣,此刻方才想到這一走同這小姑子隻怕再難相見,不由也紅了眼睛,點頭道:“這家子容不下我,我隻好去了。嫂子原本想著,一定要替你找一戶好人家。如今看來也是不能了,這一家子人,你爹娘是天下第一糊塗鬼,你祖母也是靠不住的,你自家隻好上心些。待熬到你哥哥回來,也就好了。”陸紅姐在屋裏聽見消息,隻說這嫂子不知怎麽委屈,跑過來問詢,卻見她仍是滿心為自己打算,不禁心裏酸苦,泣不成聲,說道:“嫂子不用管我了,你說得對,這家沒什麽可留的。嫂子去罷,憑嫂子的人物才幹,出去了怕沒好日子過麽?此去,嫂子萬萬保重自身,別為了這醃臢事,氣壞了自己。”

姑嫂兩個攜手說了幾句話,眼看東方天色已然發白,陸家幾個長輩又不住使人來催促,夏春朝便同陸紅姐告辭,出門而去。

走到大門上,陸家馬車果然早已套下。夏春朝正要登車,那柳氏見她抬走了那許多錢物,心裏咽不下這口氣,追到大門上,撒潑叫罵道:“果然是下三濫人家出來的賤婦,滿眼裏隻知道錢,掉進錢眼裏就出不來的,給我們家提鞋也不要!呸,什麽東西!”

夏春朝聽她罵的肮髒,回首厲聲喝道:“你把嘴巴放幹淨些,我如今是夏家的姑娘,不是你陸家的媳婦,由不著你這樣牽著頭皮唾罵!”說畢,向珠兒使了個眼色。

珠兒會意,走上前去,笑嘻嘻向柳氏道:“太太,對不住了。”抬手便是一記耳光,將柳氏打倒在地。

這一巴掌甚重,直將柳氏打的嘴角腫破,鬢發散亂。

柳氏何曾吃過這樣的大虧,登時就坐在地下撒潑哭罵起來。門上家人看不上她這副樣子,都躲了開去。

夏春朝便即吩咐車夫,攜了滿車財物,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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