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不下堂

陳雲深

第61章 V後新章

書名:好女不下堂 作者:陳雲深 字數:5589

若按以往,夏春朝接到此人帖子,必定不予理會,然而今時不同往日。幹貨行遭逢退貨,一口氣連丟了三家主顧,留香閣掌櫃雖有些搖擺,究竟不知其作何打算。傅月明雖好意,前景如何,也實在難料。何況,商家不與買賣為仇,這送上門來的生意,又為何定然推出去?

當下,主意已定,她將帖子交寶兒往書奩裏收了,又吩咐道:“到門上尋個小廝,往和祥莊傳一句話,隻說我應下了。”寶兒便問道:“不必回帖麽?”夏春朝略一踟躕,就道:“不必了,話傳到也是一般。”

寶兒聽說,應命而去,少頃回來,說道:“已打發長順兒去說了。”說著,就罷了。

晚間,夏春朝吃過晚飯,已至掌燈時分。天色昏暗,兩個丫頭點起燈燭。夏春朝見丈夫尚未歸來,尋了些針線來做,因想他必是吃了酒回來的,便問道:“醒酒茶燉下了不曾?”珠兒上來掌燈,笑嘻嘻回道:“都備下了,知道奶奶心疼少爺,這都是少爺去西北前的老例了,還勞奶奶說麽?”夏春朝聽聞,笑了笑,沒有言語,低頭又縫了兩針,忽然就聽門上一陣吵嚷,知曉是陸誠勇回來了,連忙丟下針線起身。

恰當此時,陸誠勇已踉踉蹌蹌走進門來,一把摟住夏春朝,嬉皮笑臉的就要親嘴。夏春朝見他兩頰通紅,一身酒氣,就知是吃醉了,扭過頭去,將他一把推開。陸誠勇本已醉了,足下不穩,吃這一推,登時跌了個四仰八叉,嘴裏嘟囔道:“吃了幾杯酒,就被你這等嫌棄。早知如此,我也不出去吃酒了。”

夏春朝見他這狼bèi模樣,又是氣又是笑,嗔道:“誰人像你一樣,外頭吃的醉兮兮的,回來也不漱口,就要戲弄娘子,好幹淨!”說著,一麵叫珠兒攙他起來,一麵叫寶兒端了醒酒茶過來。

陸誠勇釅釅的吃了盞茶,略醒過來些,夏春朝遞了手巾與他擦了把臉。收拾已畢,陸誠勇酒意上湧,上下眼皮粘連在一處,困倦的要不得。夏春朝本要將那事告與他知曉,眼見他如此,料知不能說了,隻好把他攙扶上床,替他解了衣裳,打發了丫頭出門,一道睡下不提。

翌日醒來,因夜間陸誠勇鬧酒,夏春朝夜起了兩次,不曾睡好,早上便晚起了一刻。睜眼時,卻見身畔已空,招來丫頭相問,方知陸誠勇天色微亮時,已動身往衙門裏去了。

夏春朝聞言,也沒別話,徑自起身梳洗。

須臾,寶兒拿了早飯過來,夏春朝盤膝坐在炕上吃飯,忽聽窗外牆下一人說話,聽音兒卻是寶蓮,便揚聲道:“寶蓮且進來說話。”

寶蓮輕步走進內室,屈身道福,含笑道:“老太太打發我來傳話,過來才知奶奶正在吃飯,不敢進來攪擾,誰知還是打攪了。”夏春朝便笑道:“今兒原是我起晚了,倒不妨礙。”因問道:“老太太打發你過來有什麽話說?”寶蓮道:“老太太說,若是奶奶不忙,待會兒往後院去一遭。今兒有人來相看姑娘,老太太想同奶奶商議商議。”夏春朝乍聞此訊,連忙笑道:“竟有此事,我連日不在家中,一絲兒也不知道呢。既然如此,我待會兒便過去。”寶蓮見她應下,福了福身子,便去了。

送了寶蓮,寶兒掀簾子進來,在一邊站了,又問道:“奶奶,這有媒人相看姑娘,老太太怎麽不叫太太,反而過來喊奶奶?太太才是姑娘親生的娘,奶奶隻是嫂子罷了。雖說長嫂如母,可如今太太見在,叫奶奶過去商議,委實是奇怪。”珠兒在旁嘴快道:“你曉得什麽,咱們家素來是奶奶掌家,出了這樣的大事,老太太自然要同奶奶商議了。”寶兒又問道:“話雖如此,可姑娘的親事,本該老爺太太出麵,怎麽是老太太張羅?”夏春朝接口道:“想必是老太太是長輩,姑娘又素來跟著老太太。何況,太太那道三不著兩的脾氣,誰人不知,老太太也不放心罷。”兩個丫頭聽了,更不多言。

這夏春朝心內忖道:前回看那丫頭對沈長予頗為留情,不知如今怎樣了。眼看就有人來相看,她忘了也罷了。若還擱在心上,別鬧出事來才好。這般想了一回,因心裏有事,便沒了胃口,隻吃了小半碗稀飯就推了。起來梳妝打扮了,帶了珠兒往後院去。

走到後院,就見小丫頭杏兒立在海棠樹底下掐花。一見她來,杏兒忙迎上來,笑嘻嘻道:“奶奶來了。”夏春朝看她手裏一捧鮮嫩的海棠花,就笑道:“你又淘氣了,掐這些花兒做什麽?難道家裏還短了你的花兒戴?”杏兒噘嘴道:“不是我要掐,是姑娘吩咐的。”夏春朝點了點頭,也沒放在心上,就往正房裏去。

寶荷守著門,見她到來,往裏通報了一聲,便打起簾子。

夏春朝走到堂中,見堂上無人,轉去了間壁,果然見陸賈氏穿著家常對襟夾衣,綠潞綢鑲邊褲子盤膝坐在炕上,一旁地下寶蓮捧茶而立。

夏春朝走上前去,道了個萬福,口裏說道:“聽聞祖母召喚,不知所為何事?”陸賈氏微微頷首,向旁努了個嘴,道:“坐。”

夏春朝便依言在一旁一方凳上淺淺坐了,隻聽陸賈氏道:“今兒喊你過來,也不為別的,有戶人家使了媒人與紅姐兒說親,我便同你商議商議。”夏春朝笑道:“孫媳適才聽寶蓮提了,就是不知是什麽人家來提親?”陸賈氏笑道:“是東四街細柳子胡同的仇仲愷仇都尉家,與他家二小子來說媒。”夏春朝細想了一回,倒不識得此人。卻聽陸賈氏又道:“論起來,這都尉的官職,是比咱們勇哥次一等。但好在他們是祖輩為宦,家裏料來不差。他家大小子前年自馬上跌下,傷痛難治,竟而死了。這下頭就還有個二小子,此外更無一人。聽聞仇都尉夫婦將這孩子愛如珍寶,必定也能善待紅姐兒,我故此高看他們一眼。”

夏春朝聽了這話,倒也無理可挑,便說道:“老太太說的是,隻是還得尋個得力妥帖的人去打探打探這家內裏的情形。不然外頭看著光鮮,裏頭卻有些不能為人道的毛病,可就把咱們姑娘坑了。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這男兒入錯了行當,還可改的。女兒嫁錯了人家,那才是一輩子的事兒呢。”陸賈氏頷首道:“這理兒我自然懂,你便尋人打聽去罷。我傳你來,倒還有一件事。”言至此處,卻又不說,隻想寶蓮道:“你們奶奶的茶涼了,怎麽還不去燉新的來?”

夏春朝手裏這碗茶,是來時寶蓮才燉下的,哪裏會冷?她如此說,便是為支寶蓮出去。寶蓮會意,當即點頭,抬步去了。夏春朝便也對珠兒道:“你到間壁去找春桃,問問我前回叫她打的絡子,可打完了不曾。”珠兒也應聲而去。

待屋中隻剩下這祖孫二人,陸賈氏方才問道:“眼瞅著就有人來相看了,紅姐兒出閣也就是這一年的事。她嫁妝半半拉拉的,倒要著緊辦出來才是。前兒我打發人尋了木匠來家問了問,一張南京拔步床,選酸枝木的,差不離要二百兩銀子。紅木箱子,又要五十兩銀子。梳妝台差些,就選黃楊木的,也要七八十兩銀子。旁的我一總包下了,不用公中的錢。你且看看,如今家裏可能拿出這些銀子。”說著,兩隻黃澄澄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夏春朝。

夏春朝聽了這話,心裏粗略算了一回,麵上便笑道:“老太太這話倒也好笑,什麽公中不公中的,還不是從我這兒走?家裏的錢,哪一文不是我賺的?這三百多兩銀子,也不算什麽,就是頃刻間我也能拿出來。隻是這理上卻說不通,紅姐兒現下又不失怙的孩兒,上頭自有老爺太太照看,再往上還有老太太。這世上豈有嫂子與小姑子辦嫁妝的道理?老太太素來最愛說規矩,咱們這樣的人家出了這等事情,傳揚出去,豈不令人恥笑?”

陸賈氏見她拿了往昔自己的話來將自己,不由麵色一凝,旋即笑道:“咱們不說出去,誰能知道呢?你且放心,斷不會有那些閑言碎語出來。”夏春朝笑意漸深,說道:“老太太這話倒是輕巧,隻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我同紅姐兒辦嫁妝,這該怎麽算呢?”

陸賈氏淺笑問道:“便當我舍了老臉,求你一回,如何?你們太太向來手素,那是一文錢也拿不出來的主兒。若不然,我也不同你說這些了。你和紅姐兒向來交好,難道她的大事兒,你竟不幫幫她?”夏春朝笑著不肯答話,隻低頭吃茶。

陸賈氏等了半日,見她隻是不語,隻好咬牙道:“若依你,要怎樣?”夏春朝笑容舒展,說道:“孫媳也想不出來什麽好法子,隻是這事兒卻斷乎行不得。”陸賈氏無可奈何,隻好道:“這般,我倒有個主意。我與你打個借據,隻當這銀子是借的。落後我拿體己還你,如何?”夏春朝假意驚呼道:“這怎生使得?”陸賈氏連聲道:“使得使得,我說使得便使得。”言罷,唯恐她反悔不依,連忙揚聲喊寶蓮進來取紙筆研磨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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