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不下堂

陳雲深

第59章 V後新章

書名:好女不下堂 作者:陳雲深 字數:5430

隔日清晨,天色微亮,夏春朝果然比平日裏早起了半個時辰,看了眼時辰,又見陸誠勇兀自酣睡未醒,便披衣下床,走到外頭。

兩個丫頭一早起來了,珠兒蓬著頭在廊下生爐子,寶兒出去舀水。一見她出來,珠兒笑道:“奶奶今兒倒起的早,想必是惦記著與少爺做飯,特特的早起呢?”夏春朝笑嗔道:“少爺一早起來就要往衙門去呢,我也要出門子。你別隻顧著說嘴,手腳麻利些。耽誤了正事,看我揭你的皮。”

正說著,寶兒舀了水回來,伺候夏春朝梳洗已畢,兩個丫頭方才各自去梳頭妝扮,主仆三人更無別話。

夏春朝果然依昨晚陸誠勇所央,用廊下的小爐子,以鹽酒將雞蛋打透,使雞油燜熟。又趁著昨晚上的野雞筍片湯,下了一箸麵。待諸般停當,陸誠勇也已起身,穿衣洗漱罷,兩個丫頭將飯菜擺在裏間炕桌上。

陸誠勇見那燜蛋色澤白嫩,狀如葵花,油香撲鼻,不覺食指大動,也不等人,執起筷子便抄了一塊,放入口中,連聲讚歎道:“果然還是這個滋味兒,我想了三年,今兒總算又吃到了。”夏春朝走過來,將筷子在他手腕上敲了一記,斥道:“這是個什麽樣子,還沒說開飯,就先吃上了!”說著,自家也在對麵盤膝坐了,又笑道:“昨夜我不提起,你也不說什麽想了三年,隻知道說這些好聽的哄我。”陸誠勇嘿嘿一笑,說道:“打從回來,每日跟娘子相對,我心裏歡喜,就不曾記起這個。”說著話,夫婦兩個一道吃飯不提。

待早飯將畢,寶兒過來收拾碗筷,珠兒上來倒茶。

陸誠勇將晨間清茶吃了半碗,忽然憶起一事,向夏春朝道:“昨兒有件事要同你說,卻又忘了。賀兄今日晚間在他那小妾居所擺酒請我們幾個朋友,也算賀他納美之喜。我晚上不回來吃飯,先告你一聲。”夏春朝點頭應下,又說道:“這賀公子也當真是荒唐,納妾也就納了,背著家裏在外偷吃,又不是什麽光彩事情,倒好意思擺酒請客,張揚的一地裏人都知道。”陸誠勇笑道:“他自來如此,我們倒也都慣了。他既有這興致,我們也隻當湊趣兒了。”夏春朝斜睨了他一眼,說道:“你吃酒便吃酒,可不許學你把兄那一套。讓我打聽出來,我是不依的。”陸誠勇莞爾道:“娘子嚴令,豈敢不依。”

兩人纏了片刻,眼見時候不早,陸誠勇起身穿了官衣,戴了帽,出門去了。

夏春朝打發了陸誠勇出門,吩咐寶兒將昨夜挑好的衣裳取出穿了,珠兒走來報稱:“馬車已套下了,喊了來興兩口跟車。”夏春朝聽聞,將寶兒吩咐了幾句,便徑自帶了珠兒出門。

走到二門上,迎頭撞見柳氏。夏春朝退到道旁,福了福身子,道了聲母親。柳氏將她上下睃了一通,鼻子裏哼了一聲,問道:“你這是出門?”夏春朝頷首道:“媳婦有些小事,須得出門料理。”柳氏哼道:“這勇哥兒才去衙門,你便慌不迭的往外走,是不是有什麽背人的勾當?婦道人家,就該安分守己,何況你還是個命婦。這等日日出門,拋頭露麵,成什麽話?叫外頭人知道,丟的也是勇哥兒的臉……”她喋喋不休了半日,忽見夏春朝扭身向外去,連忙揚聲道:“你往哪兒去?!哪家的兒媳婦這等不知規矩,婆婆話沒說完,扭頭就走的?!果然下等人家出身……”

恰在此時,陸紅姐從此地過,見狀連忙上前道:“我要去同母親說句話,原來母親在這裏同嫂子合氣。這大清早起的,就這等聲聲氣氣,又是在這大路上,不怕被家人看了笑話。還不快同我回去哩!”說著,又道:“春桃,上來扶著你們太太。”一言落地,便連推帶搡,將柳氏搓弄了去。那柳氏嘴裏罵罵咧咧,走出許遠了,還能聽見抱怨聲。

珠兒跟著夏春朝出了二門,聽見身後動靜,扭頭看了一眼,拍手笑道:“多虧姑娘過來,把太太弄了去。這太太也真是個擰脾氣,次次見她便沒好話。”說著,回頭向夏春朝道:“奶奶也不必生氣,太太素來這樣。”夏春朝淡淡說道:“既知她向來這樣,我又何必同她生氣?她說她的,咱幹咱的。不中聽的話,權當瘋婦胡唚便了。如今我不過敬她是少爺的娘,方才留這幾分顏麵,不然我理她呢?”嘴裏說著,主仆兩個已出了大門,果然見陸家馬車在門外停著。

來興夫婦兩個上來作揖問安,珠兒扶著夏春朝上了車。夏春朝吩咐一聲,那車夫揚鞭打馬,車輪碌碌轉動,往留香閣而去。

到得店門前,夏春朝下了馬車,向車夫吩咐道:“將車就停在門首上,隻不要誤了人家客人上門便可。人來人往的,定要讓人曉得是咱們家來人了。”那車夫應命,夏春朝便吩咐來興夫婦提了禮物,珠兒跟隨,進得店中。

這留香閣上下兩層,門頭上掛著一麵杏黃酒旗,匾額出自當朝名士之手。名頭雖不及那暢春樓那般響亮,也是多年老字號,食客眾多。故而夏春朝昔年尋主顧之際,頭一個找上的便是這家。

此刻並非飯晌,店中客人無多,隻店夥來回忙碌,擦桌抹凳,打掃店堂幹淨。一見她主仆四個進來,那店夥認出來,連忙迎上前來,賠笑道:“陸夫人今兒倒有空過來走走,是用飯還是尋我們掌櫃?”夏春朝微笑道:“這不早不晚的,誰這時候吃飯。自然是尋你們掌櫃有話說。”

那夥計連忙向裏喊道:“劉掌櫃,陸家夫人來了,尋你有話說!”

其時,那劉掌櫃正在屋裏寫賬,聽見這聲,心裏犯難道:她素來鮮少露麵,尋常生意往來向來吩咐夏明出麵。今兒既能找上門來,必是為了前日那場緣故。雖說此事我們過於無情,但孟公子一早相托,我又答應了下來。再要見她,難於說話。我們生意往來這兩年,並無齟齬,為此事扯破了臉麵,實在難看。待要托事不出,夥計已然應了,怎好再扯謊。

思前想後一番,隻是沒個主意,隻好道:隻管去聽聽她說什麽也罷。主意已定,當下整衣出來,臉上堆笑,迎上前來,雙手抱拳,作揖道:“陸夫人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難得難得。”夏春朝立著不動,隻微微欠身還禮,亦含笑回道:“劉掌櫃一向可好,我家事繁忙,不得出來走跳,許多時候不見,劉掌櫃精神倒越發健碩了。”那劉掌櫃嗬嗬一笑,說道:“夫人客氣了。”一麵就往裏麵讓道:“小店雖陋,倒有一間雅間兒,正好夫人坐著說話。”便將眾人引進內室。

夏春朝隨他進得屋中,隻見此處窗明幾淨,家具考究,知曉是日常會客說話之所。那劉掌櫃又請她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了,一麵連聲呼喝夥計上茶。

賓主寒暄落座,那劉掌櫃搶先開口道:“我知曉陸夫人今日為何事前來,那日雖說孟公子話語冷硬了些,未免唐突夫人,然而道理卻是不錯。我們飯鋪生意,最要緊的便是這食材新鮮,師傅的手藝倒還在其次。若是食材出了差cuò,客人吃出了好歹,竟同我們打起官司來。賠銀子事小,砸了招牌我們全店上下隻好去喝西北風了。夫人也是生意場中人物,又素來最通情達理,知道這裏麵輕重利害,當不會來為難區區在下。”

夏春朝聽了他這一席話,心裏暗斥了一句:老狐狸,我尚未開口,他便把話說滿了。又拿話來擠兌我,我是這等好打發的?當下,她倒不談此事,隻笑意盈盈道:“劉掌櫃,想著那時候我那小店才開張,生意清淡,每月流水不過堪堪持平,就掙些仨瓜倆棗的,還不夠敷衍賞錢。若不是劉掌櫃賞臉,又信得過我,肯把這留香閣的幹果進貨交與我,我那小店還不知能不能撐下去呢。這幾年,又若非劉掌櫃下顧,我那鋪子生意又怎會這等紅火?掌櫃的恩德,我是向來記在心上的。”

那劉掌櫃見她不說生意,隻提人情,心裏一提,嘴裏連連自謙。夏春朝話鋒一轉,又笑道:“咱們往來相交了這些年,每年四節,貴店所需幹貨,任憑風霜雨雪,我們店裏從不敢誤時候。想著那年臘月,運河結凍,貴店急需一樣幹貝,通京城尋遍了就是沒有。掌櫃親自帶了人尋到我這兒來,那時候已近年底,我店中也沒了存貨。我看掌櫃焦的不成樣子,帶了人坐車到二十裏外尋我的一位貨商,這才給掌櫃湊足了貨。這幾年裏,旁的不說,別家店pù貨價連年上漲。我因念著掌櫃的恩情,從不曾漲過分毫。如今我也不是向劉掌櫃你邀功,隻是還請你劉掌櫃想想這幾年相交的情分。雖說買賣人家,總以生意為重,可這做人總還要講幾分情義。”

那劉掌櫃聽了這一席言語,思及舊日往事,心中不覺暗道慚愧,麵現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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