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不下堂

陳雲深

第56章 V後新章

書名:好女不下堂 作者:陳雲深 字數:12681

夏春朝聽她自報家門,也忙將自家來曆講了一番。二人又攀談一二,夏春朝方知這婦人名喚傅月明,原是徽州人士,十六歲上嫁與一位翰林,隨夫進京,至如今已育有二子,在家由奶娘看養。又得聞其亦也是商戶人家出身,彼此更覺投緣,便以齡敘齒,按姊妹相稱。

兩人說了片刻,談興正濃,樓下戲台上忽然一聲鑼響,原來台上已經開戲。這二人方才住了話頭,一起望去。隻見那台上當中設兩方長凳,須臾上來兩個懷抱琵琶、身穿玄色長衫的老者,齊齊向台下打了一躬,便往凳上坐了,抬手撥弄弦子,一陣輕攏慢撚、捺打帶勾,隻聽台上叮叮當當,如珠落玉盤之音。

一首曲子彈罷,這二人又起身打躬,抱琵琶下台,一個短衣小廝跑上場來,將那兩張凳子拿將下去。一旁樂聲響起,就有幾個小花臉,上來唱了兩出雜戲。

夏春朝觀這戲目,倒也不覺有什麽格外的好處,便有幾分不耐,當即說道:“聽聞這德勝班名滿天下,怎麽就上來這幾個孩子糊弄人?莫不竟是浪得虛名麽?”那傅月明微微一笑,向她道:“姐姐且稍安勿躁,此不過是串場的,他家有正經好戲在後頭排著呢。”說畢,轉頭向一旁名喚桃紅的丫頭問道:“今日他們排了什麽戲?”桃紅回道:“是《紫釵記》的《折柳》《陽關》兩出。”傅月明便笑道:“這是他們家的拿手戲目,既排了這兩出,那劉玉娘是必定要上的。”

夏春朝聽她這言語,便問道:“妹妹既這等說,想必是常來了?可否向我說說這劉玉娘到底有何好處,被傳揚的這等名滿天下。”傅月明微微一笑,低聲說道:“這劉玉娘今年年方十五,聽聞是蘇州人士,自幼父母雙亡,被他大伯賣進了戲班子。這孩子年紀雖幼,卻倒色藝雙全,天生的一副好嗓子,秉性又極是聰明,被那戲班班主調%教了兩年,身段、唱腔、作態都學了個十足。一經登台,倒豔驚四座,這名聲就漸漸傳揚開了。那班主曾與她起過一個花名,叫靈官兒。誰知這孩子倒有幾分倔脾氣,說什麽不肯改名,仍隻用本名掛牌。德勝班這些年走南闖北,在這玉娘身上著實掙了不少錢。這玉娘的緣分也甚好,捧她場的達官貴人頗多。每到她登台,場中必定是滿的。今日姐姐來得巧,碰上我這個半包,不然是必定沒座兒的。若說她的好處,一時半刻倒也說不盡然,姐姐看過便曉得了。”

夏春朝聽她講了半日,於這劉玉娘的本事仍舊一知半解,又聽傅月明如此說來,便也更不多問。

正當此時,樓下樂聲再起,台上已然開戲。

隻聽一班伶人吹啦彈奏一番,就見一小旦合著曲聲款款上台。夏春朝放眼望去,但看這女子步履輕盈,身段嫋娜,麵上施了油彩,不辨妍媸,心中暗道:這想必便是他們說的劉玉娘了,隻看這身段,倒是個妙人,卻不知她功夫如何?

正想時,那小旦已然開腔,初入耳時隻覺婉轉動聽,倒也並無什麽奇特之處。繼而那起伶人停了演奏,隻聽那小旦清唱之聲。

但聞那昆腔娓娓而來,卻如春風化雨,潤物無聲,又似仙音入耳,四肢八體無不通泰,七竅六脈無不熨帖,周身上下說不出的舒坦。那小旦隨唱隨舞,曲聲繞梁不絕,身姿嫋娜翩躚,戲中悲歡離合無不淋漓盡致,就活脫脫一個霍小玉立在眼前。那與李益離別之情,婉轉之態,莫不動人心魄。這兩折戲恰巧戳動夏春朝心腸,憶及將與丈夫離別,那番滋味較之旁人自然更勝一等,不免有些珠淚瑩瑩的光景。

待一折唱罷,那小旦才向著台下欠身行禮,場中炸雷一般響起喝彩之聲。又不知誰向台上拋了一串銅錢,旁人便便相仿,一時台上錢落如雨。

傅月明轉頭向夏春朝笑道:“如何?果然名副其實罷?”卻見夏春朝正抹眼睛,不由笑道:“姐姐戲聽得入神,竟哭鼻子了麽?”夏春朝也覺不好意思,笑了笑不接這話,隻說道:“這劉玉娘果然好手段,倒瞧不出她年歲不大,竟有這般功夫。”傅月明微微一笑,說道:“若非如此,又怎能盛名如斯?這女子容色亦好,願討她的委實不在少數。隻是這班主將她看做一株搖錢樹,輕yì不肯放人。但有人問起身價,他便獅子大開口,將人嚇退。”

夏春朝說道:“他既要用這孩子掙大錢,怎肯放她去?這姑娘落在他手裏,還不知吃了多少磨折哩。”傅月明回道:“倒好,因玉娘紅,名氣旺,這班主也很捧她,日常衣食用度供給都是頂好的,也將就的過去了。”夏春朝卻搖頭道:“似班主這等人,同開堂子的原是一般的,於手下的伶人,黑的固然淩虐不堪,紅的又勒掯不放,定要榨幹了油水再做打算。這孩子若能紅上幾年,有人肯出大錢救她出這牢坑倒好。如若沒這個福氣,往後也是艱難。”

兩人說了一回話,各自的丫頭上來添了茶水,吃了些瓜子糕點,那下頭再度開戲,二人看戲不提。

卻說陸誠勇看妻子上了樓,他自家便在樓下場中隨意尋了個位子坐下。他本性不愛看戲,今日不過為陪伴妻子起見,看了一回也品不出好壞,加之場中人多熱亂,氣味難聞,便有幾分不耐。因戲不曾唱完,不好離去,隻得耐著性子熬。

正在百無聊賴之際,肩上忽被人按了一記。他慌忙回頭,卻見一身著玉色大氅男子立於身後,正口角噙笑望著自己。

一見此人,陸誠勇慌忙起身,向他拱手作揖,笑道:“賀兄一向少見,今日也來看戲?”原來此人正是昨日他同夏春朝講起的賀好古。

那賀好古向他莞爾一笑,頷首道:“達安幾時回的京?我竟不知道。”陸誠勇答道:“也才回來不久,未及告與賀兄,失禮了。”

當下,二人寒暄一二,賀好古與他許久未見,有意詳談,便說道:“此地吵嚷,非談話之所。這家戲院間壁是間茶社,雖無甚好處,勝在清淨,你我過去坐坐如何?”陸誠勇心裏惦記妻子,恐一時散了戲出來訊不見他,躊躇不已。賀好古見他麵有難色,心念一轉,當即笑道:“想必達安今日不是一人來的?”陸誠勇朝他一笑,說道:“拙荊見在樓上,怕一時出來走散了。”賀好古微微一笑,說道:“這倒無妨,這間戲園我時常來,散戲的時候我自有數,管保不叫你夫妻兩個走散了。”

陸誠勇見他如此說來,無可推脫,隻好點頭應下。

當下,這二人付了戲資,出門而去。

出了園子,賀好古將他引到左間那家茶社。二人入內,果見茶客寥寥,甚是冷清,與間壁戲園相較,當真有天地之別。

這兩人進的茶社,揀了靠窗座位相對落座,茶博士上來遞了茶單。陸誠勇不善品茶,便將茶單推與賀好古。賀好古笑了笑,亦也不看,隻向茶博士吩咐道:“來一壺普洱,再來一碟茶幹。”那茶博士應聲而去,賀好古又轉向陸誠勇道:“此地茶水粗陋,好在你我隻為閑談,將就坐坐也罷。”陸誠勇擺手道:“賀兄知道,我是個粗人,舞刀弄棒倒還罷了,這精細東西一向是不在行的,解渴就好,無甚講究。”

賀好古便笑罵道:“你還是這幅粗糙脾氣,一年不見,竟連半絲兒也不曾更改。”陸誠勇咧嘴一笑,說道:“我自來如此,賀兄又不是第一日知道。當初小弟初到西北,毛毛糙糙不知惹下多少禍端,若非賀兄關照,隻怕早已見了閻王,哪裏會有今日的安泰?”賀好古擺手道:“這些舊事,不提也罷。隻是我聽聞你回京也有日子了,還被朝廷封了京都驃騎中郎將,與我這驍騎校尉竟而比了肩,更不必提敕封侯爵,可見朝廷於你甚是看重。你在邊關熬了這些年,多少次出生入死,幾至拚掉半條性命,如今也算熬出頭了。”

陸誠勇笑道:“多承賀兄吉言,然而兄弟我於官場甚是生澀,日後還望賀兄多多提點。”賀好古擺手道:“你我兄弟至親,無需如此客套。”說話間,茶博士已將茶點送上。陸誠勇出來半日,滴水未沾,已是渴了,舉杯一氣兒飲幹,又執壺去倒。賀好古見他這般,微微一笑,不置一評,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

當下,二人談了些許閑話,陸誠勇便向賀好古打聽如今朝廷局勢。賀好古頓了頓,便娓娓道來:“目下朝廷,仍是蕭李兩家獨大。這兩家想必你也了然,蕭家乃是蕭太後的娘家,敬國公蕭鼎仁目下仍是當朝宰輔,其子蕭澴亦也在兵部任侍郎一職。蕭家雖子弟不盛,入朝為宦者不多,卻皆是位高權重之輩。日後你出入朝堂,聽得帶個蕭字的,便要仔細留神,這家子人是萬萬得罪不起的。”陸誠勇聞聲一笑,說道:“難道我瘋了不成,太後娘娘的娘家,那自然要敬而遠之,哪裏還有上去招惹的道理。”賀好古卻道:“這卻也不必,蕭家族風甚好,全無仗勢淩人之事。若能交上一二,於你仕途倒是一大助力。”

陸誠勇一笑置之,又問道:“這是蕭家,那李家怎麽講?可是李皇後的母家?”賀好古點頭道:“不錯,正是李皇後的娘家。家主李十洲,同蕭鼎仁分拜左右相,且是當朝聖上的啟蒙老師,身份貴重,不比尋常。這李相原是科舉出身,前朝的狀元,其原配夫人,是蕭太後的姨表姊妹。”陸誠勇聽至此處,禁不住問道:“這般說來,這蕭李兩家是早有姻親?”賀好古點頭道:“正是。”陸誠勇便道:“如哥哥所說,如今朝廷,竟是外戚勢大。如此這般,皇帝豈不嫌憎?”

賀好古聞聽此言,不由眸中精光一閃,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達安粗中有細,倒是難得的好處。然而這話卻不可隨意亂說,被有心的聽了去,隻怕要鬧得滿朝風雨。達安仕途初啟,且勿為口舌惹禍上身。”陸誠勇嘿嘿一笑,說道:“哥哥教訓的是,我不過是在哥哥跟前,白說一嘴罷了。”賀好古不接此言,隻說道:“當今聖上崇尚孝道,同太後娘娘更是母子情深,與皇後李氏亦也是伉儷情好。今年年初,李皇後誕下一子,聖上龍顏大悅,當即封為太子。這蕭氏父子同李相,皆是皇帝的股肱之臣。”他這一席話雖未說破,但言下之意已然明了。

陸誠勇雖是個武人,卻倒深諳謀略之道,豈有聽不懂的道理,點頭不語。

賀好古吃了兩口茶,忽然開口道:“倒還有一人,處境頗為微妙,達安倒要仔細。”陸誠勇聞言甚奇,當即問道:“什麽人?”賀好古說道:“便是信陵侯司徒仲,此人曾有大功亦有大過,早年曾助先帝平叛謀逆,於當今陛xià登基之時又立下汗馬功勞。本當是大大功臣,奈何他卻同昔日的攝政王攪在一起。若不是擒拿攝政王時,他亦有出力,如今已是階下囚了。便因如此,太後皇上網開一麵,仍留他在朝中領個閑職,混口飯吃。隻是這司徒侯爺卻不是個安分之人,近來更招籠了許多清客,不知作何圖謀。”

於此人,陸誠勇倒是知之甚詳,這昔日故事也曾打探過一二。今聽賀好古有勸誡之意,便笑道:“哥哥這話倒是奇了,我是個才做官的破落戶子弟,同這侯府能有什麽瓜葛?哥哥卻要我小心怎的?”賀好古望著他,淡淡說道:“你當街救下司徒小姐,侯府送了豐厚謝禮與你。司徒侯爵十七日擺宴,又下帖請你。如今朝中已有傳言,你是他麾下之人了。”陸誠勇聽了這話,抬手將桌上一拍,大聲道:“這卻是荒唐,那日救人純屬偶然。難道叫我看著他家車馬踏死無辜麽?!禮是他送的,帖子也是他自家下的,可不是我自家上趕著結交。這起人怎能這等顛倒黑白,信口開河?!”賀好古冷聲道:“話雖如此,然而人言可畏,三人成虎,眾口鑠金之事也實在平常。達安還是思忖如何應對為好。”

陸誠勇雖通謀略之道,到底遠離中原多年,且初踏朝堂,一時沒有應對之策,隻是愁眉不展。

那賀好古亦也緘默不言,半日忽然又道:“朝裏倒是還有一人,卻不可小覷。”陸誠勇隨口問道:“何人?”賀好古道:“此人姓季,本是科舉出身,原是翰林院編修,短短幾年功夫便做到了學士。滿朝裏升的如此迅速的,也唯有當年的李相。故而滿朝皆言,他進內閣不過是早晚之事。他聖眷既好,才學又高,為人亦也隨和,各方人脈皆通。往後達安若有門路,倒要好生結交結交。”陸誠勇笑道:“這是文臣,隻怕同咱們武將的脾氣不卯。”賀好古道:“這卻不妨,他並沒那些酸腐脾氣。聽聞他妻室,竟是昔日做西席時教授的女學生。這等放蕩不羈,可見其為人。”

二人相談片刻,賀好古又吃了兩口茶,陡然話鋒一轉,向著陸誠勇似笑非笑問道:“聽聞達安升官,家裏擺酒請客,請了四鄰親友,卻為何獨獨不請為兄?倒叫為兄從別人嘴裏聽來,方才知道兄弟的好消息。一年不見,原來竟這等生分了不成?”陸誠勇怎好將那緣故講出,隻是吞吞吐吐,賠笑連連,又道:“是兄弟的不是,改日兄弟在酒樓裏擺宴請你。”賀好古見他支吾難言,更覺好奇,正待追問,忽見間壁走出許多人來,連忙道:“咱們說的投機,卻忘了時候,那廂戲已散了,咱們快去,別誤了你們兩口子見麵。”陸誠勇聞言,更不打話,丟下茶資,匆忙出門。

夏春朝看罷了戲,同傅月明一道出來,兩對主仆走到樓梯口,隻見下麵人頭湧動,不好下去,隻得暫且停步。待人群散去,方才下來。

走到園子門口,季家家人早已套下馬車等候。傅月明便向夏春朝笑道:“我家中無人,暫且先走一步。待改日得了空閑,我必定上門拜訪姐姐。”夏春朝笑回道:“妹妹家事要緊,請先去。”傅月明告辭已畢,上車而去。

夏春朝便立在戲園門上,左顧右盼,隻見四處人潮如湧,就看不到陸誠勇在何處。

正當焦急之時,夏春朝忽聞一人大聲喊道:“我在這裏!”就見陸誠勇疾步過來,身後卻還跟著一人。

陸誠勇擠到跟前,向她說道:“我來遲了,娘子勿怪。”夏春朝便嗔道:“你到哪裏去了,倒叫我們兩個在這裏呆站。”珠兒在旁亦也說道:“少爺好不無理,丟下奶奶並我兩個女子在這裏,自家卻走的不見個蹤影。這麽許多人,來來往往,一時碰著了擠著了可怎麽好?”陸誠勇賠笑道:“都是我的不是,待會兒與娘子把盞壓驚!”

夫婦兩個正說著話,那賀好古已慢悠悠上前,向陸誠勇道:“達安,這便是弟妹?”嘴裏說著,兩眼卻不住打量夏春朝,心裏暗道:原來達安討了這樣一房娘子在家,怪道將我當賊一樣防範起來。又不覺好笑道:我雖風流好色,也知朋友之妻不可欺,難道我竟這等怕人不成?

夏春朝聞言也打量了這賀好古一番,但見此人生的高大俊秀,神采飛揚,風流倜儻,潘安人物,看了兩眼便低下頭去,不言不語。

陸誠勇見狀,已是無可奈何,隻好道:“便是拙荊。”又向夏春朝道:“此位乃是我把兄。”夏春朝聽說,便猜是昨日丈夫所言之賀好古,當下向著那人微微欠身作福,默然不語。

賀好古作揖還禮,又笑道:“在下賀好古,同達安乃是生死之交。往常在軍營時,時常聽達安提起弟妹。原來弟妹生的這等出色,怪道達安小氣如斯,連門也不讓我上。”夏春朝聽了這話,無可應對,隻好一笑了之。

陸誠勇急道:“賀兄哪裏話,委實是兄弟那日鋪排不開,並非蓄意不請哥哥。你我既是把兄弟,又怎會有這些疑心!”賀好古還待再說,那戲園裏忽走出一短衣小廝,一眼望見他就跑上前來,做了個揖,嘴裏說道:“三娘子托我送東西與賀老爺!”說著,就把一手帕包的物事遞上來。

賀好古倒也不推,大大方方接了下來,又摸了一塊銀子遞與他,說道:“這個與你買點心吃,回去上覆你家娘子,我得了閑就來看她。”那人接了銀子,卻不就走,又說道:“三娘子還讓小的問老爺一聲,今兒是她登台,老爺怎麽沒來?莫不是聽的絮煩了。”賀好古笑道:“你家娘子就愛多心,哪有此事。今日我碰上一位朋友,出去坐了坐。”說著,就打發了這小廝去。又見陸誠勇夫婦仍在原地站著,便道:“在下有些瑣事纏身,須得料理,暫且別過,改日再登門造訪。”

那陸誠勇巴不得他立馬離去,連忙道:“哥哥有事,請自便,不必顧忌我們。”

賀好古笑了笑,拱手辭別,臨去之際又掃了夏春朝一眼,見她隻是站在丈夫身側,垂首默然,心裏暗道:這女子雖生的好,性子未免悶了些,倒減色不少。想著,搖頭去了。

陸誠勇見他離去,著實鬆了口氣。正欲出言,卻聽夏春朝道:“我看你這把兄,不像什麽好人。哪有這樣賊眉鼠眼,一意睃弟婦的?就是親戚間也沒這個道理,何況隻是個幹親。適才那廝是這戲園裏打雜的,想必是哪個戲子送東西與他。他倒也要,大約是吊上了膀子。偷雞摸狗,不幹不淨,你怎麽相與這樣的人?”陸誠勇見她排揎賀好古,心裏倒高興起來,嘴裏就說道:“他就是這麽個風流脾氣,在邊關時沒少為大帥責罰,從不見他悔改。我同他交情倒好,我才到軍中時沒少受他的關照。你既不喜歡,往後我不叫他來家就是了。”夏春朝瞥了他一眼,說道:“你交朋友,我不攔你。隻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別被這起人沾染的壞了才好。”

陸誠勇朗聲笑道:“娘子嚴令,我焉敢不依?你大可安心,我絕無此事。”說罷,看了眼天色,又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尋地方吃飯罷。前門街上有家飯鋪,門臉雖不大,做的燒鴨卻極好。聽聞連王爺都愛吃,咱們去嚐嚐。”夏春朝卻道:“回家吃罷,何苦又白花銀子。”陸誠勇道:“咱們這時候回去,家裏也是不收。何況一頓飯罷了,你相公還請的起。”夏春朝見他執意,便也不再相強。

三人正要乘車,珠兒臨登車之際,卻向後張望了一眼,嘴裏奇道:“咦?”夏春朝見狀,便問道:“什麽事,大驚小怪的。”珠兒便拿手向東指著,說道:“那邊適才過去一人,好似咱們家的大門上傳話的劉小二。他跑到這兒來做什麽?”夏春朝順她手望去,隻見那方蹲著幾個菜販子,又有些孩童鬧吵吵的玩耍,並不見什麽劉小二,遂斥道:“想必你看錯了,疑神疑鬼的,還不快上車。”珠兒噘嘴道:“當真是劉小二,那身形衣裳,我再認不錯的。隻是跑過去了,奶奶不曾瞧見。”夏春朝聽聞,隻記在心裏,嘴上亦不提起,隻催促登車,將此節輕輕帶了過去。

當下,主仆三個到了陸誠勇所說飯鋪,吃過了飯方才歸家,並無別事。

轉眼又過幾日,陸家上下無事,陸誠勇每日往衙門點卯當差,夏春朝便在家料理家事,一無二話。

這日午後,陸家眾人吃過午飯,各自歇臥。夏春朝亦在房中炕上歪著,珠兒上來收拾了針線籮筐,見她神情懶懶,便打趣兒道:“想必奶奶昨夜同少爺秉燭夜談的晚了,所以今兒這麽疲倦。”夏春朝瞪了她一眼,嘴裏斥道:“越發沒大沒小起來,什麽話都敢渾說的。”一語未休,又道:“我也不知是怎麽了,胸口悶的很,又覺心慌,適才眼皮也跳了兩下,不知是個什麽兆頭。”

寶兒走上前來,說道:“奶奶寬心罷,想必隻是天熱的緣故,我看適才奶奶午飯也沒大好生吃。”珠兒在旁也道:“這人一天怎麽著也得打幾個噴嚏,咳嗽兩聲。若都像奶奶這樣疑心,可還了得呢。奶奶把心放肚子裏,包管沒事。”

主仆三個正在屋裏說話,二門上小廝忽然跑來,在外頭窗戶底下道:“珠兒姐姐,奶奶方便說話麽?鋪子裏的夏掌櫃來了。”夏春朝聽聞,連忙坐起,向外問道:“你夏叔沒說什麽?”那小廝道:“夏大叔沒說什麽,隻叫奶奶快去。”

夏春朝也不知出了什麽變故,心裏七上八下,忙自起身,換了衣裳,往前堂上去。

走到堂上,果然見那夏明如推磨盤一般,在地下團團亂轉。一見她出來,也不及行禮,慌忙迎上去,說道:“奶奶,不好了。那三家店掌櫃不肯應承,隻說往後再不要咱們家的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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