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不下堂

陳雲深

第55章 V後新章

書名:好女不下堂 作者:陳雲深 字數:6238

柳氏在陸賈氏房中坐了頓飯功夫,挨了一通訓斥,討了個沒趣兒,方才掩麵歸房。

回至房中已過晌午時分,迎夏看時候不早,使喚忍冬往廚房拿飯。那忍冬正在廊外階上坐著翻花鼓,聽了迎夏的聲響,也隻如不聞,坐著不肯動身。迎夏動起氣來,上前擰住她耳朵,斥道:“小蹄子,我叫你隻顧不動。太太回來要吃飯,你死在這裏做什麽?!”

忍冬吃疼不過,心中又很不服氣,回嘴道:“太太去了老太太房裏,這才回來,頂著毒日頭走了這半日,哪裏吃得下飯。長春姐姐在這屋裏時,必定是先叫太太吃兩杯茶定定心。到了迎夏姐姐,這規矩倒改了。”這迎夏甚是忌諱人在她跟前提起長春,聽了這一聲,立時肝火騰騰,向她頭上鑿了兩個爆栗,叱罵道:“沒高低的小蹄子,眼裏隻認得長春!人都不知瘟到哪裏去了,你還在這裏效忠心!我使不動你是怎的?!太太要吃飯,你隻顧在這裏耍罷,看待會兒太太怎麽發落你!”

她們這裏鬧著,裏麵柳氏聽見動靜,叫了迎夏進去問道:“什麽事體,你們這樣吵鬧?”迎夏便添油加醬講了一通,又說道:“那蹄子滿口隻說聽迎春的吩咐,坐著耍子,不肯去哩!”這迎春亦是柳氏冤家,她正滿心不自在,聽了迎夏一番言語,立時怒火中燒,斥道:“叫這小蹄子頂著石頭跪到院裏去,我不說起,誰也不準讓她起來!”迎夏得了這一聲,連忙走出門去,將忍冬擰著耳朵揪到牆角,嗬斥她跪下,又親手拾了塊石頭擱在她頭上。那忍冬滿腹委屈,隻不敢言語,不情不願的受罰。

迎夏發落忍冬已畢,見沒了人使喚,隻好親自往廚房拿了柳氏的飯菜,回來迎頭便撞見寶蓮。她自知這是老太太身側的紅人,忙陪笑道:“這晌午頭的,大毒太陽曬著,寶蓮姐姐怎麽有空過來?快進門坐坐,沒得叫日頭曬壞了。”這寶蓮笑了笑,說道:“老太太叫我給太太送些物事過來。”一語未落,迎夏已瞧見她懷中包裹,忙將她請進門去。

二人走到院中,寶蓮見忍冬頭頂石頭,跪在牆跟前,禁不住問道:“這忍冬犯了什麽錯,太太這等罰她?這晌午時分,日頭毒辣,曬出毛病來可怎麽好?”這迎夏詭奸使滑,賠笑道:“我也是這麽說呢,隻是這小蹄子隻顧玩鬧,誤了太太午飯,太太惱了才這等罰她。還是我勸了半日,也才這般,不然還不知要怎麽受罪。”寶蓮歎道:“太太如今這脾氣,倒是越發暴戾了。”說著,兩人邁步上階。

進得屋中,柳氏正在炕沿上坐,見她進來,點頭道:“老太太使你送銀子來?”寶蓮回道:“正是,老太太還說,叫太太尋個妥帖的外人送去。別被不相幹的人瞧見,又生是非。”柳氏應下,亦無別話可說,寶蓮便告退而去。

打發了寶蓮,柳氏向迎夏道:“如今這事兒,隻好又煩勞你家人。你知道,咱們這一家子下人,都是你奶奶手裏使出來的,並沒一個可靠的。”迎夏滿臉堆笑道:“太太客氣了,聽吩咐辦差乃是小的本分,哪裏敢說煩勞。”言罷,柳氏便將銀子交予她,又吩咐了一遍。

迎夏接了銀子,照例去尋她弟弟。然而她將銀子與她弟弟時,私自扣留了十兩,隻與了他四十兩銀子。那小猴子亦是個人小精怪的,背著他姐姐又偷偷扣下來十兩銀子,隻送了那三十兩銀子與章家。

其時,章姨媽正在家中發愁日後家計,忽然得了這一筆銀兩,便如天將之喜,又將那小廝問了幾句。

那小廝便將迎夏轉述之語一一道來。章姨媽聽陸家這口氣裏倒是和解的意思居多,眼珠一轉,忽然兩眼流淚,悲憤滿麵,向那小廝聲嘶力竭道:“你們陸家的少爺糟蹋了我女兒的身子,就拿這點錢來封我們的嘴,當我們是叫花子打發麽?!我女兒清清白白的姑娘,叫你們害到這上不上下不下的田地,就想這樣撒手,沒這樣便宜的事!你回去,告sù你們家老太太並太太,這件事不給我們個交代,我是定要告狀的!別說你們家少爺現下做了什麽將軍,就是封王拜相,我拚了這條命也不會饒了他去!”

那小廝哪裏見過這等場麵,被章姨媽嗬斥了一通,嚇了一跳,丟下銀子便一陣風也似的跑了。

恰逢此時,章雪妍自屋裏出來,病懨懨道:“母親,這事不如就算了罷。夏氏委實厲害,表哥又不肯認,實在難於下手。”章姨媽向她笑道:“好孩兒,你好生養病便是,這事不用你管。我管保叫你進他陸家做個二奶奶。”章雪妍見母親不肯鬆口,料知再說也是無益,歎了口氣,又進門去了。

章姨媽將銀子數了一回,見隻得三十兩,心裏暗罵幾句小氣,將銀子抱回屋中收下不提。

再說夏春朝夫婦二人並不知陸賈氏同柳氏的勾當,在屋中盤桓了一日,定下隔日一道出門看戲,一日無話。

翌日起來,夏春朝起來梳妝打扮已畢,又將家務料理幹淨,把幾個管家各自吩咐了一番,方才動身。那陸誠勇早已命人套下馬車,在門上等得老大不耐煩。見她出來,連忙迎上,夫妻兩個攜手登車,一道出門。

一路行至詠春苑,兩人才下車,便見這戲園子門前車水馬龍,來客絡繹不絕。陸誠勇張望了一回,隻見那堂中影影綽綽,人頭湧動,倒似是擠了滿滿一堂的人,便道:“失了打點,隻怕沒有地方了。”說著,便向園門上兩個招呼來客的夥計問道:“勞駕問一聲,裏頭可還有地方?我們帶著女眷,想尋個包間。”那夥計將兩人上下打量了一回,見這夫婦穿金戴銀,衣飾華貴,料非小可人家,不敢怠慢,便賠笑回道:“公子夫人,對不住,今兒是蘇州來的那個德勝班唱戲,又是台柱子劉玉娘登台,捧場的客人多,包間全滿了,就是堂子裏也不剩幾個位子。您二位看?”

二人聞言,那夏春朝也還罷了,陸誠勇卻甚覺掃興。他今日一心要與妻子開懷,怎能為這點小事所阻。當下,他問那夥計道:“勞煩進去問一聲,看可否騰間包房出來?我付你雙倍的戲錢便是。”那夥計甚是為難,麵露難色道:“公子,這京裏達官貴人頗多,任是誰我們也得罪不起啊。”此言一出,這夫婦二人皆明其意:京城不比別處,高官勳爵比比皆是。此地既是京城第一當紅的戲園,包房看戲的必定是些達官顯貴。這樣的人家,再沒有為錢出讓包房的道理。

夏春朝見狀,便向陸誠勇道:“罷了,別叫人家為難。戲又不是這一家獨有,咱們去別處聽也是一般。”陸誠勇聽了娘子言語,點頭應下,就要相攜離去。那夥計見這生意要飛,連忙道:“倒還有一個法子,隻是不知二位什麽意思。”

這夫妻兩個聞言,當即停下腳步。那夥計便道:“樓上有間包房,不是全包,還空一半。隻是包間的是位翰林夫人,帶了個丫鬟在此。二位若不嫌棄,我替二位問一聲,看那位夫人能否讓你們拚場。”

陸誠勇聽說,當即點頭道:“你去罷。”那夥計得聲,飛奔去了。夏春朝遂說道:“你也是多此一舉,人家既是位夫人,怎會願意跟咱們拚場?往別處去也是一樣,何必守在這裏。”陸誠勇笑道:“這詠春苑乃是京城第一家有名的戲園子,聽戲定要來這兒。何況近來又來了這個德勝班,那台柱子劉玉娘是唱小旦的,那嗓子便如一管玉簫似的,聽過的人都說難得。你如今不聽,隻怕過上兩月,這德勝班又去了別處,再要聽卻是不能了。”

正說話間,那夥計已然回來,向兩人作揖賠笑道:“那位夫人倒是好商量,答應拚場。隻是因她們隻有女眷,公子上去不方便,隻請夫人上去,公子就委屈在這堂子裏坐坐罷。”夏春朝聞言,便不欲留在這裏。倒是陸誠勇道:“如此也好,免得我夾在裏麵讓人家尷尬。我就在這堂子裏坐,也是一般。待戲完了,咱們再一道去。”夏春朝見他執意如此,不忍拂他的好意,便點頭答應。

當下,那夥計向裏麵喊了個跑腿的小廝,引了夏春朝並珠兒兩個上樓,陸誠勇便在堂中尋了個地方坐下,等候開戲。

夏春朝主仆兩個上得戲樓,隨著那小廝繞饒轉轉,走到兩扇隔板門前。夏春朝見那門上掛著個牌子,寫著“留香”二字。那門扇半開,小廝在門上輕叩了兩記,便點頭哈腰,將夏春朝兩個引將進去。

夏春朝入內,隻見這房中擺設甚是考究,雖隻是個戲園包房,家具擺設皆是紅木打造,牆壁上亦有名人字畫點綴。一間屋子分作兩邊,一邊一張紅木嵌理石麵八仙桌,靠東邊桌旁便坐著個青年婦人,身後亦站著個錦衣丫鬟。隻見這婦人大約二十出頭,生的腮凝鵝脂,目含秋波,兩道翠眉彎彎,一張菱唇紅潤,頭上珠光寶氣,身上錦衣華服,雍容沉靜,氣度不凡,一望便知是豪門貴婦。

那婦人亦將夏春朝打量了一番,兩人四目相碰,各自一笑,並未言語。夏春朝見她占了東邊的桌子,便往西邊的桌旁坐了。適逢樓下跑堂的夥計上來兜售瓜子、糖果、糕點等物,她便命珠兒買了些許,拿將進來,擺了幾個盤子。那邊的婦人忽然開口笑道:“這間戲園的茶葉不中吃,我這裏有今年新上的江南雀舌,也還不算粗陋。若是這位夫人不嫌,可拿些過去。”

夏春朝原本見這婦人生的不俗,心生親近,有意結交,正思慮如何搭話,見她開口,忙笑著答謝,又叫珠兒過去拿茶。那婦人便吩咐身後侍立的丫鬟取茶葉,夏春朝冷眼看著,隻見這家人所使器具亦也華麗不凡,那盛茶葉的罐子竟是鎏金的。

一時珠兒拿了茶葉過來,又尋水泡茶。夏春朝別借話與那婦人攀談,互道了姓名。那婦人道:“小婦人娘家姓傅,夫家姓季,嫁來京城也有三四個年頭了。拙夫於翰林院當差,天長無事,我便時常來這裏坐坐。今日機緣巧合,結識了姐姐,往後若姐姐不嫌有玷,倒可時常上門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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