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不下堂

陳雲深

第54章 V後新章

書名:好女不下堂 作者:陳雲深 字數:6520

夏春朝聞言,將手一拍,說道:“啊呀,我倒忘了。自打你救了他家小姐,隔日那司徒侯爵就使人送了一擔厚禮過來。我本說隔上幾日要回禮,誰知忙碌起來竟給忘了。”說著,又向陸誠勇道:“他既下帖請你,你去不是?”陸誠勇拉過她手,細細摩挲著,嘴裏笑道:“我要去,隻是舍不得你。”夏春朝瞅了他一眼,將手自他手裏抽出,嗔道:“好好的說話,別惹我說出好聽的來。”

陸誠勇這方說道:“我同這豪門貴府本沒往來,受不到那裏頭規矩拘束。他這貼上請的一幹人,我大半不識得,去又有什麽意思。”夏春朝說道:“然而你如今入朝為官,少不得要結交些朋友。這公府設宴,是個難得的機會,還是去的好。”陸誠勇聽了妻子一席話,心裏也覺有理,將那帖子看了幾遍,忽然指著上麵一人名字說道:“原來賀兄也去,這倒好了,總還有個相熟的人在,免得去了尷尬。”夏春朝探頭看了一眼,隻見陸誠勇指著“賀好古”三字,不由問道:“這賀好古是什麽人?以往倒沒聽你提起過。”

陸誠勇答道:“他是我軍中同僚,早我一年調回京中,時任京都驍騎校尉。我在軍中時,同他交情甚好,便是戰場廝殺之際,多有承他情的時候。隻是一次夷族偷襲,他肩上負傷,落了些毛病,便請奏調回了京城。於今也一年不見了。”夏春朝聞言,趕忙笑道:“原是這樣,你有這樣一個朋友,怎麽從來不聽你提起?昨日咱們家請客,也不見他來。”陸誠勇笑了笑,說道:“我乍然回來,體己話還不曾說完,倒同你提這個外男做什麽。”夏春朝看他笑了有話,不依不饒道:“自打你回來,把軍營的故事講了許多與我聽,怎麽獨獨漏了這一位。你既說他是你至交,你又承過他的情,再沒有不提的道理。”陸誠勇嘿嘿一笑,並不言語。夏春朝越發好奇,追問個不住,陸誠勇隻是不說。

這賀好古乃是世家子弟,出身本好,又生得高大俊秀、人物風流。在邊關之時,他便極受當地婦人青睞。邊關之地,民風開化,男女之防甚輕,就有許多青年婦人向這賀好古示好。賀好古其人又是個放蕩不羈的脾氣,且為人最好禮尚往來,便也來者不拒、投桃報李。他於邊關從軍三年,雖是戰功赫赫,這風流情債卻也欠下無數。此事在邊關原不算稀奇,若不出差cuò亦無人計較。隻是同他交好那一幹女子裏,頗有幾個丈夫善吃醋的,時常鬧到軍營。

軍中大帥並監軍礙著賀好古家世,不好嚴懲,隻得花錢消災,一來二去便也有些吃不消,時常起意將賀好古調轉別處,隻是不得個機會。恰逢一次夷族突襲,賀好古傷了膀子。雖無甚要緊,這大帥卻趁機寫了個塘報,將賀好古報了戰傷。這賀好古眼看此地不容,便也書信一封,送抵京城。賀家便使各路人脈,疏通關係,替他謀了京都驍騎校尉這個空缺。

因著此人性子風流浮浪,偏又極討婦人喜歡,陸誠勇雖同他交好,卻也不得不防著他些。故而他返家多日,尚不曾在妻子麵前提及,昨日家中擺宴,亦不曾邀其前來。便是今日,他亦是不慎失言,方被夏春朝聽見。

當下,任憑夏春朝如何纏問,陸誠勇隻是不說。

夏春朝無奈,隻好說道:“你既不肯說那便罷了,我也是沒見過這個樣子,過命交情的朋友,卻不肯對老婆說。”陸誠勇皮著臉笑道:“平白無故,打聽他做什麽。明兒我衙門中無事,大約不到午時便可回來。前回我說陪你去詠春苑看戲,隻是被場雨阻了,便不曾履約。明日倘或你並無別事,咱們就去走走。我今日聽同僚說起,詠春苑近兩日來了個蘇州班子,聽聞那當家的小旦一口昆腔唱的極好。你往常就愛看戲聽書的,咱們明天就去見識見識,這蘇州班子的功夫。”

夏春朝知他打岔,也不說破,隻含笑道:“難為你有這個心思。”陸誠勇看她麵色不愉,隻道是自己不肯將那賀好古之事實言相告之故,便說道:“賀兄乃是定國侯曾孫,身份非比尋常,同旁人坐在一處,怕那些親友不自在,我故此不曾請他,並無他故。”夏春朝聽他這般說來,便知他有所誤解,連忙笑道:“我也沒說不去,隻是鋪子裏生意出了亂子,我心裏焦躁,沒那個心思。”陸誠勇便道:“你這便是憂心過甚了,什麽了不得的事,倒值得你這樣擔憂。這世上又哪有過不去的坎,你也不必這等焦慮,愁壞了身子,可是得不償失。如今事已如此,也是無法。明兒我陪你出去走走,權當散心,好過你在家中胡思亂想。”

夏春朝雖並無興致,卻不忍拂了丈夫好意,隻好含笑答應。

兩人說了一回話,眼看時候已至午時,寶兒在屋中放了桌子,珠兒拿了午飯過來。

自打前回夏春朝同柳氏大鬧了一場,這陸家的婆媳規矩也大半被廢,當下她便陪著陸誠勇一道吃了午飯,再不提往上房請安之事。

再說那柳氏打聽得知夏春朝已然歸家,便很有些坐臥不寧,不時遣人哨探。聞知這兩口已在房中擺飯,心中一塊石頭才落地,又暗罵了幾句“沒規矩的小蹄子”。正當此時,後院陸賈氏遣了寶蓮前來,進門說道:“老太太請太太過去說話。”柳氏得不得一聲,慌忙起身,穿了鞋就出門。

到了陸賈氏屋中,進門便聽那“篤篤”木魚聲響個不住。柳氏聞聽這動靜,便知陸賈氏尚做那每日功課,心中甚是不耐。隻是為章雪妍一事,她自覺理虧,不敢造次,隻好在明間裏耐著性子等候。

這寶蓮上了盅茶,便退到了一旁,垂首不言。柳氏坐了片刻,隻覺間壁那念經之聲不絕於耳,越發煩躁,便開口問道:“老太太今兒什麽時辰念經的?怎麽到了這時候還不曾念完。”寶蓮笑道:“老太太今兒起的晚,故而早上太太來時,老太太沒叫太太進去。這才念了半刻功夫,太太還是耐著性子多登上一等。”

柳氏聞言,心中暗罵不絕。原來依著往日陸賈氏功課時候,今日少說也還得再念上一個時辰。她午飯未吃,便即匆匆過來,豈不是要空腹等候。然而她素知這陸賈氏脾性,隻好強自忍耐,在明間裏枯坐等候。

這般坐了約有半個時辰,柳氏茶水空喝了兩碗,腹中饑火難耐,坐不下去,霍然起身,就要言去。恰逢此時,寶荷自裏麵施施然出來,說道:“老太太請太太進去。”

柳氏強壓住滿腹火氣,抬身邁步進到裏間。隻見陸賈氏坐在佛前一方蒲團之上,雙目微閉,手持木槌,兀自敲個不住。

柳氏上前,欠身作福,又大聲道:“媳婦兒給老太太請安!”

陸賈氏卻置若罔聞,口中喃喃念佛,連望也不曾望她一眼。柳氏無法,隻好立在一旁。半日,陸賈氏方才抬眼看了她一眼,將木槌放下。寶蓮連忙上前扶她起來,她將身上衣衫一抖,向柳氏淡淡道:“你這脾氣,也該改改。隻是這樣冒失莽撞,難怪被人捏在手心裏揉搓。”

柳氏慌忙上前陪笑道:“老太太教訓的是,然而媳婦兒是個直腸子,哪裏有那些彎彎繞繞的,所以才吃了人算計。往後還得多蒙老太太提點,不然我被人活埋了,還在睡夢裏呢。”陸賈氏看了她兩眼,冷笑了一聲,先不言語,隻看了寶蓮寶荷一眼。二婢會意,低頭出去了。

陸賈氏便向柳氏厲聲道:“你給我跪下!”柳氏不明所以,望著她訥訥道:“老太太……”陸賈氏將手中拐棍向地下一杵,喝道:“跪下!”柳氏無奈,雖不知這陸賈氏為何突然發難,也隻好跪了。

陸賈氏便往一旁棗木圈椅上坐了,望著她一字不發。那柳氏撐不住,便問道:“老太太這是何意?媳婦兒並不知所犯何錯。”陸賈氏冷笑道:“我還沒審你,你倒自家先排揎上了!我且問你,章家那小賤婢所行之事,你知道多少?!你是她姨媽,總不至凡事皆不知曉。”柳氏聽了這話,慌忙跪爬上前,兩手扶著陸賈氏鞋,便哀聲道:“老太太這可冤了我並雪妍了。昨日的事兒,老太太也知曉,雪妍既是鐵了心要進來,又怎會去隨那下三濫私奔?丁小三向來是媳婦的人,雪妍若指使他偷盜家中財物,他豈有不告sù媳婦的道理?!此事全是那夏氏所為,鋪定了計謀,安心算計陷害我們兩個。老太太可要明察,斷斷不要受了奸人蒙蔽!”

陸賈氏坐著不動,向她冷冷說道:“這事兒我心裏自然清楚,我也知另有隱情。我同你說的,乃是章家賤人請旌表一事。這章雪妍既已是在冊的節婦,如何還能夠再嫁?!何況勇哥兒如今做了朝廷命官,本當謹言慎行。此事若為朝廷查出,說咱們騙娶節婦,不止那章雪妍要去坐監,連勇哥兒的官職也未必能保,丟官罷爵隻怕在所難免。你是他親生的娘,卻倒上趕著坑害自己兒子?!你倒是安的什麽心?!”

柳氏聽她說的厲害,越發慌了神,連忙回道:“老太太且聽媳婦一句,自打我那妹妹隨夫上任,我們這些年唯有書信往來。他家信中並未提及女兒請旌表一事,進了京又總托媳婦替他家說親,媳婦便當他家並沒真守的意思。世間寡婦改節乃是常有的事,媳婦便也不曾細查,又覺這是親上加親的好事,便鬥膽同老太太說了。哪裏知道這底下竟有這樣的事情!老太太,勇哥兒是我的親生骨肉,我一輩子都指望在他身上了,我又怎會害我自己的兒子?”陸賈氏搖頭歎息道:“你這話倒也在理,隻是也未免太疏於打點。”說著,又想起一事,問道:“昨日,勇哥兒同她成事了不曾?”

柳氏垂首低聲道:“迎夏把勇哥兒騙去,就走開了,後頭的事兒一概不知。隻是丁小三進去收拾書房時,看見床上有落紅痕跡,不曾打理幹淨。想必、想必是成了事的。”陸賈氏默然不語,半日才道:“也罷,既是這等,沒有叫人家女兒白吃虧的道理。你回去封上五十兩銀子,使個妥帖人送到章家,叫他們往後無事不要上門走動。”柳氏應了一聲,又道:“隻是家裏銀錢進出都在夏氏手裏,媳婦手裏並沒有閑錢。”陸賈氏瞅了她兩眼,麵露嫌厭之色道:“你沒錢,我這兒有,先拿了我的體己補上,落後你有了再還我就是了。”一語未盡,又道:“叫人多說些軟和話,便是再多給些銀子也是成的。不要激惱了人家,狗急跳牆跑到官府裏告咱們騙奸節婦,那可不好收場。”

柳氏一一答應,那陸賈氏交代已畢,也沒留她吃飯的意思,便打發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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