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情天

醉修羅

第一百三十章 恩斷義絕 (二)

書名:戰火情天 作者:醉修羅 字數:8994

沒有了丁曉輝,梅若君雖然孤獨辛苦,倒也平靜,隻是一到深夜,山中野獸發出各種嘶叫聲頗為駭人,好在有念安在身邊,總算是個強大的精神支柱。為母則強,梅若君每每害怕時,隻要一抱住念安,就會有無比的勇氣。

宋遠洋沒有再來,她也沒有再去“思鄉園”,她需要平複情緒,也需要認真思考,丁曉輝的離去,她還是很難過,不習慣的,她嚐試漸漸的調整自己的生活,然後冷靜的想想和瑞康該何去何從。

這幾天,山中下了一場大雨,小木屋屋頂上的茅草被狂風吹開,樹皮也被吹歪了,屋子裏開始漏水,梅若君一個人搬著搖籃,桌子,床,用木盆,木桶,碗盆盛著雨水,抱著小念安,縮在床角裏聽了一夜的雨聲。

第二天一早,梅若君喂飽了小念安,就把他放在丁曉輝給他做的嬰兒椅中,卷起了袖子,扛著梯子,爬上了屋頂,開始修葺屋頂,她的牙齒咬著釘子,手中揮舞著錘子,叮鈴哐啷的一陣敲打,幾次失敗後,總算是把挪了位的木板和樹皮重新釘好了,又鋪上一層茅草,看到自己的勞動成果,她還是頗為滿意的。

小念安睜著烏黑圓溜的眼睛看著她爬上爬下,敲敲打打,很是好奇。

梅若君爬下樓梯,拍了拍手上的土,輕輕捏了一下念安的小臉,笑道:“娘厲害不?會修房子了呢?”

小念安眼睛一彎,露出了那個笑容,梅若君心頭一動,念安越長越像瑞康,她很想他,真的很想很想,可是她不想再去“思鄉園了”,占有別人的丈夫,並不是件那麽美好的事情,她的良心深受譴責。

看著兒子,她笑了:“你啊,長大了以後不知道會不會和你爹一樣,到處招惹女孩子。咳!”

小念安咯咯咯的笑起來,把若君逗樂了,點了下他的小鼻子,搖搖頭,心想,這家夥長大了肯定也是個傷人心的家夥。

修完屋子,梅若君又背起念安,去瀑布邊洗衣服,然後下山買菜做飯,忙忙碌碌的,下山後買了些彩色絲線和碎布料,回到小木屋後,把東西歸置了一下,記了帳,然後一邊做飯一邊嘴裏念念有詞的計算著花了多少錢。

沒有了丁曉輝的保護和照顧,她必須依靠自己,從小就在貧窮中成長的她並不害怕生活,,精打細算是她從小就培養出來的技能。

下午,小念安睡著,她就開始工作,做著各種可愛的虎頭鞋,虎頭帽,還有大人的布鞋,和漂亮的手帕,她要在存款用完前就有收入。

丁曉輝開墾的那一片菜地當真是幫了梅若君很大的忙,至少省去了一筆菜錢,若君小心翼翼的栽種著每一棵菜苗,吃不完的就會醃製起來做醬菜。

過了一陣子,自己一個人在房子外麵築上了籬笆,夏天剛完,她的小院子裏又多了兩隻下蛋的母雞和幾隻小雞仔。這些曾經是丁曉輝給她設想的家園,如今她自己動手打造完成了。她發現原來自己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

她的雙手變的更是粗糙,好幾次都被木刺紮破流血,但是每流一次血,她就更堅毅一層,就如手上越來越厚的繭子,內心卻越來越安穩。

收入不是很好,但是足以溫飽,平靜安定對梅若君來說比什麽都好,她的心裏除了牽掛瑞康的病情外,別無他想。

更神奇的是,她居然學會用刨子刨木頭和鋸子鋸木頭,還學會了用各種粗笨的工具,又是劈,又是鋸,又是刨,又是敲的,竟然自己設計動手做了一個很漂亮的雞窩。

“念安,快看,娘多能幹?”若君用手臂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從嬰兒椅中將念安抱了出來,扶著蹣跚學步的兒子,得意的讓他欣賞自己的成果。

日子是艱難的,但是卻也充滿希望的,隻是黑夜來臨時,她對瑞康的思念就會如奔騰的海潮一般洶湧。

長夜漫漫,孤燈之下,她拿出了紙筆,寫詩排遣:

“霽月朦朧照寒窗,孤燈影隻指染霜,

夜深情冷獨思慕,相思已成淚兩行。”

這首詩寫的並不怎麽樣,不過是寄托相思,他如今怎麽樣了?她隻能透過朦朧的月色寄托自己的相思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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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不知道在“思鄉園”中的周瑞康,此時正猶如熱鍋上的螞蟻般,他無法像梅若君那樣克製壓抑內心的情感,他每天都猶如在烈火中煎熬。

可是他的周圍沒人可以幫他,他被所有人的“恩義道德說”禁錮著,幾乎每一天,周老爺,程嘉琪,程嘉偉都會輪流的用自己的方式給他洗腦,周老爺的父子親情,家族門風說,程嘉琪的夫妻恩情,往日誓言說,程嘉偉的真摯友情,男人責任說,每天都在他耳內進出,威力不下日本人的炮彈。

他被他們弄的很煩躁,他想去縉雲山的小木屋,他想知道他們母子倆過的怎麽樣?他想抱她,吻她,擁有她,可是他看不見,他現在連出房門都需要依靠拐杖或者他人的攙扶,不要說爬山路了。

“你們的宋老爺什麽時候回來?”瑞康邊喝藥邊問著身邊的小丫頭,這個問題他幾乎每天要問兩三遍。

“上校,我們家老爺去了上海,沒說什麽時候回來。我們家老爺可忙了。”

“上海……”一個充滿回憶的地方,瑞康沉吟一聲,倒回床上。

丫頭拿了空碗走出了房,瑞康從枕頭下摸出一個紙包,小心翼翼的打開了,拿出一小塊梅花酥,放進嘴裏,正享受著那清香甜美的滋味,房門被推開了,程嘉琪走了進來。

瑞康全身一震,慌張的想把紙包藏起來,可是他被驚嚇到了,眼睛又看不到,手一抖,紙包裏剩下的四五塊的梅花酥翻落出來,掉在床上。

他急急忙忙的在床上找尋著散落的梅花酥,嘉琪走到床邊,從被單上拿起一塊小巧玲瓏,潔白如雪的梅花酥來,看了又看,她是認得的,也是吃過的,那一年在“詠梅園”裏,後來哥哥程嘉偉還拿了一些回家和她分來吃。

“梅花酥……”程嘉琪拿著著小小的白梅花,細細端詳,當真是精致清香。

瑞康緊張的愣在那,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怕嘉琪,自己在她麵前越來越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學生,隨時都有可能要接受她的盤問,質疑和批評。

嘉琪真的煩透了一切和“梅”字有關的東西,心火突起,伸手一掃,將散落在被褥和床單上的梅花酥全部掃到了地上。

瑞康一震,沒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劇烈,忙一把抓住她:“嘉琪,你做什麽?”說著就要翻身起來到去地上摸索,嘉琪一把拽住他,用力的將他推回床上,厲聲說:

“從今往後你的身邊不能有和梅若君有關的任何東西。為了我們婚姻,為了我們的家,我必須這麽做,我不能讓我的婚姻毀掉,我不能讓我的家族蒙羞,我不能讓自己成為笑柄,也不能讓定邦失去父親。”

瑞康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他知道自己不能動怒,隻要一生氣頭就會痛,他痛苦的托著額頭,可是嘉琪對他的折磨隻是開始。

過了一會,嘉琪走到窗邊,給自己燃起一支煙:“瑞康,我不會和你離婚的。我們曾經發誓一生一世,那我們的婚姻就會持續到我們離開這個人世的那一天。所以你不用求我,也不用和我談論任何關於離婚的事情。我此生跟定你了,與你不離不棄。”

嗬嗬,瑞康隻想苦笑,一生一世,不離不棄,不應該是男女互訴衷腸的詞匯麽?不應該是愛到濃時的情話麽?怎麽從嘉琪的嘴裏說出來,卻是那麽諷刺悲哀呢?

他知道再說也是多餘,他不知道為什麽梅若君沒有再來“思鄉園”看他,他悄悄問過伺候他的小丫頭,確認梅若君真的再也沒來過,然而他也不知道宋遠洋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他心中真的猶如被火烤,被水淹一般的焦急鬱悶。

“還有一樣東西,我想你是很感興趣的。”嘉琪轉身,打開了衣櫃,從自己的一件大衣的拉鏈口袋裏,拿出一塊手帕,捏在手心裏搓揉。

“好漂亮的並蒂梅花,好漂亮的柳體‘康’字,繡工如此精美,用色如此考究,雖然隻是一塊小小的方帕,卻被她繡的猶如一幅工藝品般,當真難得。”嘉琪將手帕拿在手中細細欣賞著。

瑞康整個人僵直了起來,張嘴急問:“你說什麽?手帕,是我的那塊手帕嗎?”

“我想你每天晚上翻箱倒櫃的就是在找這個吧。”

瑞康顧不得她說什麽已經翻身起床,光著腳,在模糊的光影中搜索著她的位置。

“給我,嘉琪,給我。”他盡他所能的睜大著眼睛,伸著手臂在屋子裏找尋她的身影,可是他看不到,看不到,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不,我要燒了它。我要燒掉你和梅若君之間的一切。”她覺得折磨他有種難以言喻的快感,這些年來他對她的虛偽,漠視,冷酷,無情,對她的傷害何止是一塊手帕能夠彌補的?她打開打火機,火光一閃讓他總算搞清楚了她的位置。

“不!”他喊:“不要,嘉琪,把它還給我,我們的婚姻還有救。我不會離棄你,相信我,我會勸服若君做小,她會答應的。你永遠都是我的原配正室。如果你把它燒了,我們就真的完了。”他極力的勸他,想繞過桌子抓住她。

“哈哈,做小?她答應我不答應!”嘉琪大聲的苦笑著,笑聲中滿是痛:“她遠隔千裏都能讓你魂縈夢牽,如果到了你的身邊,還有我程嘉琪的立足之地麽?”

“嘉琪,把它還給我吧,它對我很重要,好好好,我不提二房的事了,本來若君就不同意的。但是無論如何請你把手帕還給我吧。不過是條手帕而已,並不會妨礙你什麽的。”

他的頭又開始疼起來,一手撐住圓桌,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瑞康,我必須幫你忘記過去,隻有你忘記了過去,忘記了梅若君,你的病才能好。”

瑞康不知道嘉琪怎麽會有如此古怪的想法,忘記過去?自己的腦袋受了如此重傷都無法忘記過去,要怎麽忘記?他們從見到彼此的第一眼起就深深的烙在的對方的心裏,要怎麽忘記?更不用說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念安,要怎麽忘記?

他的太陽穴漲的像要炸裂一般,他知道可怕的頭痛又要開始了。

她點燃了那塊繡著梅若君和周瑞康愛情的手帕,火光點燃了他的雙眼,他看到了,看到了自己小心翼翼珍藏在身邊多年的梅花手帕在火焰中迅速變成了灰燼。

“你......你......”他全身顫抖,已經說不出話來,手臂抖的連桌子都在發顫,臉因為頭痛和激動漲的通紅,眼中布滿血絲,死死盯著嘉琪,一掌拍在桌子上,將桌子中央的一整套茶壺茶杯掀飛起來,砸向了嘉琪。

程嘉琪朝後退了兩步,躲開了,聽著那些茶壺茶杯乒乒乓乓的砸落在地板上的聲音,就好似她內心碎裂的聲音。

她從沒見過他如此憤怒,他眼中的怒火竟然有種要與自己生死一搏的架勢。

他的鼻翼張合著,濃重的呼吸著,胸口不停的起伏著,嘴唇呡的很緊,過了一會,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牙關間崩出來:“我----們-----完----了-----”

這四個字讓她魂飛魄散,他說的如此的決絕,就為了一塊手帕,他拋下了所有的恩義,拋下了所有的誓言,拋下了所有的夫妻之情。

他緩緩的站直身子,走到窗前,背對著她,冷冷的說:“對不起嘉琪,我愛若君,她是我此生唯一愛的女人,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是,無論她是我大嫂還是別人的妻子,都改變不了我愛她的事實。

我早該對你坦白的。是我不夠坦白,不夠堅決,才會釀成今天的局麵。我可以接受所有人的批判,唾罵,我不在乎,若君也不會在乎,我要去找她。

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曼琳,對不起若梨,對不起嘉偉,對不起我大哥,對不起父母,也對不起你的父母,我對不起所有人,也受到了懲罰,如今我已經是個廢人,我認了,因為是我對不起你們。尤其是你,我知道你付出的代價,我很抱歉,嘉琪,我可以像朋友,像親人般的關懷你,照顧你,陪伴您,但是我不能做你的丈夫。

如果你不願意離婚,那就保留著夫妻名分吧。我會再找一個住處,或者回部隊。言盡於此,我對不起你,今世欠你的,我會盡力彌補給你,彌補不了的,來世我也會還給你。”

言罷,他拄起拐杖,緩緩的離開的臥室,從那天開始,瑞康住進了另一個臥室,他們分居了,誰也沒想到這一分竟也是一輩子。

程嘉琪看著滿地的碎渣殘片和已經化為灰燼的手帕,她並不後悔,她恨梅若君,她恨和梅若君有關的一切,她隻是覺得很心痛,自己的一腔深情,用鮮血換來的婚姻,竟然會走到這個地步,周瑞康太薄情了,太忘恩負義了,簡直就是畜生不如,她絕不會讓他們如意,絕不會讓他們得逞,她憤然的緊緊的握住了雙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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