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瑜晚夕:夫君,你會嗎

顏四

第39章 誰的棋局

書名:朝瑜晚夕:夫君,你會嗎 作者:顏四 字數:11907

葉懷瑜帶著人還沒摸到安渠縣的大門,就先被人從背後給伏擊了。

山林四周回蕩著興奮的呼喊聲,並著噠噠的馬蹄一路吹著口哨傳進他的耳中,雖然相隔較遠,但卻在聲勢上先給了他一個下馬威。

皇上派給他的一千精兵也不知到底精在哪裏,連出場炫技的機會都沒抓住,便就叫人直接給掀翻了大半……嚇的。

一眾少爺兵的戰鬥力可能還不如安渠縣那一幫烏合之眾,約等於常年寄居深宮的老太監。

葉懷瑜此時尚且淡定,四下匆匆掃過,明白自己這是被包餃子了。

此次清剿知情人除了皇上和父親,就是他與程靜翕,且為了方便行事,還特意將隊伍偽裝成了商隊。

父親斷不可能泄露情報,剩下的……

然而對方並不給他細想的工夫,當一千精兵猶似無頭蒼蠅懵懵然要放下屠刀的時候,對方人未到箭先至,唰唰唰下大雨似的又帶走了一波戰鬥力。

葉懷瑜揮刀斷箭,靈巧避過迎麵而來的箭雨,觀察地形的同時也在心裏大致確認了對方的水平。

沒什麽準頭,力道也沒那麽強,全靠量多和敵暗我明。

可即便是這樣,對付這群老弱病殘也足夠了,因為架不住還有托著自己的人頭往對方陣營裏送的,積極的程度實在令人歎為觀止。

再這樣下去他最後非得成了拔光毛的公雞不可,葉懷瑜迅速判斷出對方調配薄弱之處,調轉馬頭大刀一揮,“還能跑的拿上刀槍跟我走!”

言罷自己率先揚鞭而去,身後眾人見狀像是立刻找到了主心骨,能上馬的上馬,上不去的隻能著急忙慌跑個屁滾尿流,卻也出乎意料的跟上了。

看來人處在生死邊緣時,求生意誌還是很強的。

葉懷瑜帶著人氣勢洶洶衝過去,沿途揚起一片塵沙,其實看起來還挺是那麽回事的,但對方卻仿佛早就料到他所帶的是什麽人一般,一點顧忌都沒有,弓箭不要銀子似的一波接著一波往他們這邊扔,一群人再次自亂陣腳。

“自己找地方躲避!”

葉懷瑜看著他們都有點無奈了,甚至在躲避的間隙都開始迷信起來,恨自己素日裏沒堅持跟母親去廟裏燒香拜佛,然則此刻若能突然悟道長他千八百隻手來,定也不會這般左支右絀。

揮刀替人擋下疾風而來的箭矢,可葉懷瑜還沒來得及看清那人長成什麽樣,才脫險的人就被從另一個方向射來的弓箭穿心而過,若那人能及時躲開,那麽中箭的人必然是來不及躲開的他!

葉懷瑜驚悚的看著死不瞑目的人在自己眼前倒下,一時也不知該說是那人倒黴,還是自己命大。

然而現場情況刻不容緩,就這麽一會的工夫,又幾支箭夾在其中迅疾而來,力道和準頭上的突兀讓葉懷瑜立即做出判斷,這幾支明顯就是衝他來的,且含金量頗高。

躬身堪堪避過其中兩支,然而緊隨其後的弓箭眼看無論如何也應對不及,葉懷瑜當機立斷翻身下馬就地滾開,而當他終於躲入一處避風口時,耳邊猛地傳來一陣馬兒的嘶鳴。

他之前騎的那匹馬此刻已然被紮成了一隻刺蝟。

那是一匹戰馬,乃父親所贈。

戰馬仿佛要給自己留有最後的尊嚴,臨死前想再將前腿高高抬起,然而終於還是力不從心,剛一離地便體力不支地跪下,慢慢栽倒向一邊,輕輕發出一聲悲鳴。

葉懷瑜的眼眶霎時紅了。

可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

此處地形尚且可以退而守之,對方的箭落不到實處,雙方短暫地陷入對峙狀態,葉懷瑜終於得以片刻喘息。

“清點人數!”

“三少,”不知是誰抖著聲音開口,仿佛也羞於開口似的,“一千……精兵,僅剩兩百餘人。”

葉懷瑜自嘲似的笑出了聲。

西邊三百裏處的皇宮中,剛剛親政的皇帝放下手中的奏章,看了身後靜靜站立的老太監一眼。

老太監在宮中呆了一輩子,迄今為止共輔佐了三代帝王,自然對察言觀色極為在行,他盡職盡責的小碎步過去,不說話,隻將腦袋兩邊的耳朵拎出來。

“葉懷瑜領著人到哪了?”

老太監這才把嘴上的無形封條撕開,開口道:“回皇上,按理說,應該快到地方了。”

新皇今年一十二歲,在宮中以太子身份教養多年,又在這黑影沉沉的皇宮之中沉澱三年,雖然年歲尚幼,可臉上的稚氣卻早已消磨了幹淨。

聽了老太監的話,他緩緩抬起眼皮,黑沉的眸子盯著一個方向,不喜不怒,悠悠問他:“按誰的理,應該到哪個地方了?”

老太監眉目微微變色,身子立時有些僵硬。

馬蹄聲漸漸靠近,對方休整完畢打著圈兒似的呼喊聲也仿佛近在咫尺。

這恐怕是葉懷瑜行軍打仗以來最為憋悶的一次,對方臉都不用露,連陣前喊話都省了,上來直接就是一頓被摁著腦袋的胖揍。

打的他們這群上京子弟個個灰頭土臉如喪家之犬北都不知道在哪,更不知道今後僥幸逃脫後大仇該找誰去報。

可葉懷瑜哪能叫他們就這樣得逞了,你不露臉,我偏要逼著你過來!

抬手擦掉臉上濺的不知誰的血,葉懷瑜拿起地上的一把箭,一分為二後便悄悄藏進懷中,而此刻的對方已然逼近。

帶來的少爺兵們大概這輩子都沒上過戰場,甚至連宮牆都是生平第一次出,可第一次就是去送命,也是夠倒黴的了。

二百來個僥幸活著的人此刻嚇得個個嘴唇發白身子抖若篩糠,控製不住自己雙手似的想要繳械投降,葉懷瑜無暇他顧,要送死就去,就是他眼下還沒那個勇氣。

對方神秘兮兮地終於影影綽綽現身,葉懷瑜探頭過去,卻發現這群人竟還邪教教徒似的戴著攤販上賣的廉價麵具,心中因此更加疑竇叢生,思量之後,不動聲色地握緊了手中的大刀。

老太監堪堪維持著表麵上的平靜,皇上雖然沒看他,可他卻仍然覺得那雙眼睛如毒刺般紮入了他的肌理,疼,且麻。他的確善察人眼色,也自然能夠應對自如,然他三次伴在帝王側,第三次本該是最可拿捏得當的,可偏也是這第三次,是最最朝不保夕的。

他怕的並非帝王的喜怒無常,他怕的是帝王的陰狠毒辣。

老太監小心翼翼地回道:“皇上,且放心罷。”

皇上便就此沒再說什麽,伸手拿起方才看的奏章,大筆一揮,在上頭批了個“可”。

刑部近期抓了個貪腐的官員,已經擇日問斬,空出的位子就成了許多人爭搶的對象,皇上在眾多上奏中挑挑揀揀,終於認可了一個,毫不猶豫地給了通過。

正當葉懷瑜心中盤算對策時,不知是誰先戰戰兢兢地雙手舉過頭頂站起來,也不知是誰先將衣服的白色裏襯撕下一塊頂在了頭上方,實在滑稽至極,丟臉至極!

當葉懷瑜意識到的時候,那二百來個人已經開始心照不宣默契十足地你學我我學你,把皇家的顏麵整整齊齊的丟到了八百裏開外。

大小不一粗製濫造的白旗孤零零隨風飄蕩,葉懷瑜自己都沒眼看,真是沒出息到家了。

麵具人口中“呦呦”的變換聲調的吆喝,仿佛邪教教歌似的讓人難以忍受。

教歌陣陣中,像是給那一眾老弱病殘當了一回配樂,話像是從篩子裏篩出來的似的,“我們投降……投降……大俠們饒命……”

葉懷瑜左手搭在了右手上,緩緩解開了衣袖。

一枚精巧的機關藏匿其中,那是他前幾日獨自在校場時隨手做的應急暗器。複抬頭看了眼眾人,身子開始緩緩移動。

“叫你們領頭的出來,我就饒你們不死!”“邪教教徒”終於不再唱歌,竟開口說起了人話。

正在移動的葉懷瑜心上一動,眼中隨即閃過疑惑的同時,無聲滾到了少爺兵看不見的地方。

窩囊廢們私下裏眼神交流一通,最終絕望的發現他們當中居然沒有一個人能準確說出葉懷瑜的藏身地點,情緒頓時有些失控。

葉懷瑜忍不住暗暗吐了些髒字出來,這群白給的少爺兵不但自己給對方送人頭,還要把他的也一並送上去!

他們本就毫無章法,出京前的英姿勃發不過都是裝點門麵用的,哪想還真遇到了真刀真槍,士氣自然沒什麽意外的一瀉千裏。

而他們的主心骨不知身在何方,更叫他們如墜冰窖,悔不當初。

“邪教教徒”見狀立即又開始搭弓射箭,殺雞儆猴似的把頭前站著的幾個送去見了閻王。

葉懷瑜再次滾到別處,心中分神想著,他們隻敢用箭,分明是在遮掩什麽!

尖叫聲自少爺兵裏蔓延開來,而眼看第二波箭矢即將到來,場麵幾近失控。

他的機會來了!

誰都不知道葉懷瑜究竟是什麽時候以什麽樣的方式移動的,總之當他出現的時候,已經站在了“邪教”們的後麵。

前方混亂不堪,那群人又覺得他就藏匿在投降者的中間,因而根本無暇他顧,他趁亂出手,一枚袖珍小箭悄無聲息打出,打磨鋒利的箭尖在陽光下寒光一閃,精準無比的紮進了站在最後一排其中一人的脖子上。

那人僅僅哀嚎一聲便就抽搐倒地,一張臉迅速烏青,很快便不省人事。

他在箭上淬了毒。

麵具人迅速反應過來,紛紛將箭矢轉向他這邊,然而葉懷瑜孤身一人目標畢竟太小,真有心躲起來誰都不容易尋到,一眾人對著空空如也的樹林一通亂射,堪稱箭箭虛發。

躲在樹上的葉懷瑜眼中殺氣劃過,這裏的人都不必在乎,可他要為那匹戰馬報仇。

他再次出手,目標對準了在重重保護之下的那個領頭人。

那人想要他的命,那就看看到底是誰的命比較大!

然而興許這真是什麽民間的邪教組織,就算是有前車之鑒了,察覺到危險的人竟還能前赴後繼的為那個領頭人送命。

千鈞一發之際,站在那人旁邊的跟班毅然決然地用胸膛擋在了他的麵前,甘願被毒箭侵蝕。

可這樣也暴露了他躲避的位置,殊途同歸的箭矢錯著他的袖珍小箭而來,葉懷瑜不得已隻得後仰向下,順勢落在大樹後麵,又閃身進入一人高的草叢中,蚊蠅頓時在眼前亂飛,臉上當即多了好些個大包,葉懷瑜憋著一口氣,大步往前跑。

可雙腳始終難敵四條腿,噠噠的馬蹄聲穿過草叢傳進他的耳中,像是一道道催命符。

葉懷瑜忽然停下,雙耳微動聽聲辨位,忽然舉手朝一邊打出一箭,有人應聲落馬。

中了!

緊接著他再次快速出手,唰唰唰幾下讓箭半圓式打出,哀嚎聲立時充斥了這一方遮天蔽日的草叢。

袖箭打空,葉懷瑜悄悄抬腳跨了出去,搶了口吐白沫的人手中的馬鞭就近翻身上馬,揚鞭疾馳。

一群人剛要繼續追擊,領頭人卻稍微一揚手,竟然就這麽把人給放跑了。又朝後一揚手,眾人便立時搭弓射箭。

不一會,隨著幾聲對生命最後的嗚呼掙紮,叢林裏恢複了最原始的寂靜。

若此刻葉懷瑜仍在,就又會想,他不說一句話,是不是也在遮掩著什麽?

穿過這片草叢再翻過一道山,便就到了此次的目的地安渠縣。

葉懷瑜辨別方向奪路狂奔,可一段距離後他就發現身後居然沒人了,開始他還覺得是自己跑的快他們追不上,現在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那群人壓根就沒打算追。

他們是打著直接把他在叢林密布的地方解決掉的主意嗎?

那麽如果解決不掉呢?

他們沒再追過來,任務卻沒有完成,這肯定是不被允許的,那麽……

葉懷瑜望著前麵安渠縣的方向,雙眼不由得眯縫起來。

定然就是在前麵等著他了!

皇上批完所有奏章,神態稍顯疲憊,抬手捏了捏眉心,隨口似的問道:“皇姐近來如何了?”

老太監道:“皇上,還是一如既往呢。”

皇上揉眉心的動作一頓,似在感歎一般說:“朕很久沒見過皇姐了。”

老太監就小心翼翼地提議,“那要不,將長公主召進宮來?”

皇上不揉眉心了,眼中卻仍有一絲倦意,聞言那倦意似乎更濃了些,他搖搖頭,慢吞吞地說:“不了,叫影子去替朕看看她,把朕的話帶到就行了。”

“是。”

老太監從書房出來,長長舒了一口氣。

家裏沒了葉懷瑜,程靜翕一個人呆在房中都覺得空蕩蕩的,從前他也經常不在家,可到了飯時是必然會回來的,陪她吃飯仿佛成了一個不成文的習慣。

也成了她的習慣。

所以冷不防他不回來了,程靜翕內心就有些寂寥,她默默的看著桌上的飯食,默默地想,今晚的菜一點也不好吃。

“殿下沒胃口嗎?”

程靜翕嚇了一跳,差點尖叫出來。

被稱作影子的人倏然自屋頂落下,臉上沒什麽表情,順勢跪在地上說:“殿下。”

程靜翕沒什麽好臉色,“你又來幹什麽?皇上又讓你帶話了?”

影子道:“回殿下,皇上讓屬下帶了個話本子來,說葉懷瑜不在家,這個話本子可作聊以慰藉之用。”

程靜翕狐疑,“什麽東西?”

影子當真從懷中掏出一個話本子來,雙手奉上,“殿下。”

程靜翕抬手接過,粗略的翻了翻,沒看出這其中到底有什麽意思,難道皇弟近來太閑了?

“你且說說,皇上到底是怎麽叫你傳話的?”

影子道:“回殿下,屬下剛才已經說的十分明了,皇上此次的確是叫公主看話本子的。”

程靜翕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會,“還有何事?”

“回殿下,沒了。”

“那你還在這做什麽?”

影子識時務地道:“回殿下,屬下這就消失。”

程靜翕確認碧兒不在後,徑自將送來的東西翻開來看。

裏頭是個不算太長的故事,講的是主人公原本是個皇家子弟,一朝兵變成了階下囚,主人公是個碌碌無為的貨色,新主立國大赦天下,也一並赦免了主人公,將他養在一處偏遠卻富庶之地。

可新主內心卻是忐忑,又不能違背自己的金口玉言,便幾次三番地去問主人公,這個偏遠富庶之地好不好。

主人公高興極了,連連說好,好,真是太好了。

主人公身邊的人見狀就教他說話,尋思著下次新主來問時好做應答。

等新主又來問了,主人公就流著淚說,我父親祖父曾祖父都葬在京都,心中沒有一日不掛念。

新主就說這不像你能說的話啊,主人公心知謊話被揭穿,臉色大變之下就當機立斷把身邊的人給供出去了,就他,全是他教我說的!

故事就此完了,程靜翕從先開始看的津津有味,到後來的不是滋味,最後合上書時,又是免不得的一聲歎息。

皇弟的花樣真是越來越多了,不單見縫插針的常常派人給她遞話,還怕叫人聽見了似的將內容寫到了話本子裏。

時時刻刻不忘提醒她,無論嫁到哪裏,都永遠摘不掉頭頂上的“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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