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繁花
第二天的拍攝是在圖書館。
導演講戲的時候隻說了個大概，並且十分自信的表示，按夜婉和ZY兩個人的悟性和天賦，隻要奔著曖昧的氛圍去，完全沒有問題。
對此，夜婉是無奈的。她現在看到ZY，下意識想到的就是昨晚的失態，麵對他的時候能不覺得尷尬已經是極限，至於所謂的“曖昧”，則完全是在考驗她的演技了。
夜婉換好衣服出來，驚訝的看到ZY靠在休息室外麵，手裏把玩著手機，卻不看，像是在等人。
對方站在出去的必經之路上，要裝作沒看見就太牽強了。
夜婉走過去，隨意地跟他問好：“嗨。”
ZY抬眸看過來，把玩手機的動作停下，跟她並排往外走：“恩，我過來跟你商量一下下麵這場戲……”
夜婉點頭。
他說戲的時候態度很認真，是那種完全不敷衍的心無旁騖，討論者待會的表情和相應的心境。這讓夜婉鬆了口氣。
一路到了拍攝場地，兩個人也磨合得差不多了。
夜婉朝他笑了笑，轉身，準備就位。
ZY卻突然叫住了她。
“不用放在心上。”他輕聲說，唇角含著笑，眼神卻很認真。
夜婉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昨晚，於是遞給他一個微笑：“謝謝。”
伴著導演一聲“Action”，兩個人都進入狀態。
夜婉懷裏抱著資料，從一排排書架前走過，抬頭，看到自己要找的那本書，被放在書架的最頂端。
她踮起腳，雪白的手臂從校服袖下麵露出來，纖細的手高高抬起，伸向書架頂端的那本書。校服的裙擺在這動作下微微翹起，卻還是差一點……還差一點……
一隻手從她頭頂上方伸過去，拿到那本她費了半天勁都沒有碰到的書，輕輕抽了出來。
夜婉轉身，仰頭，對上他的眼睛，裏麵含著淺淺的笑。
“你的書。”他慢慢開口，把書遞給她之前還細心的把書角的灰擦幹淨。
“謝謝。”她伸手接過來，仰頭的時候，視線劃過他精致的鎖骨、好看的下頜、含著柔情的眼睛……
她視線突然定住，視線落在他耳側，盯著他左耳上的那顆痣，表情漸漸變了。
那是一種複雜的，說不出是欣喜還是哀傷的表情，輕啟的唇瓣微微顫抖著，半天卻都沒有吐出一個字來。
這表情變化的太突然，片場的幾乎所有人都發現了。導演當即喊了“卡”，問她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夜婉搖頭，右手捏著自己的前襟，往後退了一步――她現在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把這一qiē理清，她根本不敢想，如果ZY就是鄭燁……
她腳下一慌，差點被書架絆倒。
“小心。”ZY拉住她手腕，扶住她，卻發現她整個人都在發抖。
夜婉感受到手上的溫度，立刻掙紮著要避開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快速走開，腳步匆忙而慌亂，留下其他人在原處麵麵相覷。
ZY看著她的背影，目光有些深。她……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夜婉走到角落裏，顫抖著從包裏翻出手機來，找到程佳麗的號碼撥了過去。
短暫的忙音之後，傳來程佳麗好聽的聲音：“夜婉？”
夜婉癱坐在椅子上，整個身子都不可自製的發著喊，聲音有些抖：“佳麗，你記得……鄭燁左耳垂上是不是有顆痣？”
程佳麗的聲音有些疑惑：“好像是吧，我記得當時他去打耳釘的時候還說，以後戴個大點的耳環正好能把那顆痣遮住……怎麽了？”
夜婉低下頭，眼圈一點點紅了。
是啊，他先前可不是一直戴著個大耳環麽？如果不是這次拍戲導演要求不能戴飾品，她要什麽時候才能發現呢……
眼前不斷浮現的是這段時間的相處：第一次見麵時，他說“ZY，很高興認識你”時候，眼中刻意擺出的陌生；那天她在ST給任佳佳唱歌時，他站在門外聽的時候該是怎樣的心情？還有昨天，他看著她背影沒來得及收回的目光……
眼淚濕潤了眼眶，卻固執的沒有落下。夜婉的眼前一點點模糊，讓整個世界都隔了一層濾鏡，模糊得像是一場夢。
她閉上眼，大學裏的朝夕相處，那些青春與夢想的誓言，和後來那些來不及細想的、破碎的結局一點點在腦海中旋轉……她不敢想，在她加入ST、費盡努力想要找他的同時，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他連整張臉都變成了如今這樣陌生的模樣，甚至於現在……見了麵，都不敢與她相認。
“夜婉？出什麽事了？”程佳麗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了出來。
夜婉低聲說：“佳麗……”聲音說到一半，頓住了。如果鄭燁一直隱瞞自己的身份，那他回來這件事就是個天大的秘密，現在的他隻是ZY，作為鄭燁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
夜婉輕輕吸了口氣，對程佳麗說：“沒什麽，我最近在拍戲，地點就是咱們大學，大概是有點觸景生情了，總想到咱們以前的時候……”
“是呀，說起來真是懷念，我也好久沒回去看看了，”程佳麗說完，話鋒一轉，“不過，親愛的夜婉同學，你已經有孟醒了呀，記得上次打電話，他還說你們要一起請我吃飯呢，可別忘了！我可是很好奇，是什麽樣的人能把你迷得團團轉！”
夜婉愣：“你們什麽時候還說過話？”
程佳麗俏皮一笑：“那可不，拐跑我閨蜜的男人，我當然要事先了解了解啦！上次他給肖然打電話，我湊過去說了兩句，聽起來倒是挺紳士的，具體人怎麽樣嘛……還有待觀察！”
夜婉被程佳麗這語氣逗樂了，淺笑著說：“好，下次請客，讓你好好‘觀察’一下！”
程佳麗也笑了。兩人又說了幾句，她就被人叫走了，好像又什麽新的工作。
夜婉理解的讓她去忙。
倒是程佳麗，掛電話前非常鄭重地跟夜婉說：“珍惜眼前人。”
前塵莫忘，來路相逢，珍惜眼前人。
不知怎麽的，夜婉突然想到這一句歌詞，剛被壓抑下去的難過情xù，紛亂的在胸口攪動著，有些難過，又有些悵然。到最後，一qiē情xù都隻化作一聲輕輕的歎息，伴著清風飄散在了空氣中。
夜婉回到圖書館的時候，劇組都在休息。看到她來了，一群人關切的圍了過來，倒讓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對不起，我剛剛胸口突然有些悶，出去透了口氣，現在已經好多了……謝謝大家關心！”夜婉一邊說一邊道歉，嘴角掛著淺淺的笑，示意自己沒事。
她視線一轉，落到倚著書架站著的ZY身上，目光交匯，彼此都沒有說話。
剛剛那一段還有再補兩個鏡頭。
她和ZY又分別站到剛才的位置，她背後是書架，身前就是他。那個曾經朝夕相對的、熟悉的戀人，時隔三年，終於又站在她麵前，清晰的，真實的，觸手可及的……
夜婉輕輕笑了一下。不論如何，他還安好。
ZY低頭的瞬間，看到她這一笑，目光中閃現出隱忍的衝動。
這微笑他太熟悉了。多少次，在他孤立無援、走投無路的時候，在前路艱險、想要放棄的時候，在黑夜中飲著回憶獨自舔舐傷口的時候，他都是靠著這一抹微笑才終於堅持下來。
當時他想，不論如何，他也要回來再見她一眼，哪怕就隻是這一眼……
ZY的唇角慢慢勾起，看著她，目光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溫柔。
如果明天是刀光血影，至少這一秒，也曾燦如繁花。
幾個鏡頭，很快結束。
導演過來告sù他們，接下來要去拍宣傳用的海報，地點恰巧就是在錦湖。
夜婉下意識抬頭，看了ZY一眼，目光中帶著淺淺的笑。後者卻避開了目光。
她愣了一下，想問他什麽，卻被導演拉到一邊去講戲。等重新得了自由，已經不見了他的人影。
夜婉皺了皺眉。她已經猜出了他就是鄭燁，他當然也應該能感覺到，可為什麽，他還是要這樣自欺欺人一般的隱瞞呢？他身上，到底有什麽難以言說的苦衷，讓他必須這麽做，又不得不這麽做？
夜婉看著ZY跟經紀人邁克走在一起的背影，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
他身上或許有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不論如何，她想幫他。
遠處，邁克看著ZY，問：“怎麽了，你看起來有心事？”
ZY從他身上找出一包煙來，點燃了拿在手裏，卻沒往嘴邊放。他視線隔著劇組來來往往的人，落在那個穿著校服的白色身影上，目光有些遠。
邁克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猶豫了一下，問：“那個人，就是你在酒吧時候說的‘要為了她而戰’的那個女生？”
ZY側頭看他一眼，笑了：“是。不過現在……已經有人代替我了。”
他的視線看著混在人群中的那個男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半分苦澀，半分釋然。
人群的那端，夜婉看著出現在眼前的孟醒，驚喜地問：“你怎麽來了？”
孟醒輕輕一笑：“來看看這個女朋友生活了四年的地方。”
他似是有所察覺，視線微動，目光與另一邊的ZY對上，右手動了動，把夜婉的手拉在自己手心裏，唇角微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