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屍老公剛出土

東硯

第七十一章函可和尚(10)

書名:僵屍老公剛出土 作者:東硯 字數:4566

“不知是血或是魂,化作吳刀切心髓。”

…………………………

函可嫻熟的收起最後一個筆鋒,懸著的手腕提了起來,揉了揉酸痛的指尖,滿意地看著宣紙上行雲流水的字跡,微微點了點頭。

圍在案幾旁邊的眾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臉上都忍不住的洋溢著讚美之色。他將狼毫毛筆小心翼翼地放在硯台上,拿起宣紙吹了吹,試圖想讓散發著淡淡清香的墨漬幹的快些。

“如何……?”他笑著問道。

眾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齊齊拍手叫好:“想必京城的皇上看到函可師弟的上書,定是會同意我等開法南塔,宣講佛經。”

函可劍眉幾不可察的微微蹙起,速度極快的又被掩飾了下去,他苦笑了一聲,擰緊的長眉舒展開來:“這件事情那就麻煩各位師兄了。”他虛握著拳頭,微微躬身施禮,態度謙虛恭謹。

眾人聞言一怔,麵麵相覷,不知道他賣的什麽關子,疑惑的蹙起眉頭。青岩斂起的眼皮緩緩地抬了起來,他凝神望著眼前已經變得蒼老的麵容上依舊強裝鎮定的函可,惋惜的緩緩歎了口氣。

看他平日裏的狀態,總以為他已經從那場硝煙彌漫的戰爭中掙脫了出來,原來隻是他隱藏的太深,深到所有的信以為真。

青岩伸手將筆墨已經風幹的宣紙接了過來,仔細地閱讀了一番,小心翼翼地折疊起來,心平氣和的道:“也不是什麽大事,放心好了,我們會辦妥的。”微微頷首,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函可低低的應了聲,垂首斂眉,將臉上的情緒掩藏了下去。

青岩優雅的揮了揮手,圍繞在桌前的眾人紛紛告辭,魚貫而出。他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款款落座的函可,若有所思,一種無力的感覺充斥了上來,壓的胸口鬱悶難受。

還沒等他抽離思緒,就感覺袖擺長被一股力道拉扯著,他扭頭看了看罪魁禍首,清雨俊逸的臉上一籌莫展,視線落在屋內垂頭喪氣的函可身上,巴掌大的臉上秀眉微蹙,揚著頭,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薄唇微動,壓低了聲音道:“師兄,你不覺得他有……”

“噓……”他正在侃侃而談,青岩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探出修長的指尖指了指外麵的涼亭。清雨會意,微微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青岩抬腳跨出了低矮的被磨出道道傷痕的門檻,指尖勾起門扉,輕輕地幫他把門帶上。

涼亭內,微風徐徐拂過,衣袂被吹出一道道折痕,空氣中彌漫著清冽的味道,遠處還有沒有消融的皚皚白雪,金燦燦地陽光沐浴著屋簷上厚厚的積雪,朦朦朧朧的霧氣籠罩著整個慈恩寺。

清雨搓了搓懂得紅彤彤的手指,破舊的僧鞋被浸濕了大半,他麻木的腳趾蜷縮在一起,蹬蹬蹬的踩著小碎步來回跑了起來。

“那麽冷?”

“是……是啊!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今年挺冷的。”清雨蹦躂的雙腳停了下來,俊逸的臉上微微泛著紅暈,微微喘著粗氣道。

頓了頓,他挨著青岩在石凳上坐了下來,指尖湊到嘴邊哈著熱氣,十指相互搓著:“師兄,函可師父他怎麽了?”

青岩伸手戳了戳他的腦袋,臉上洋溢著溫潤的笑意:“就你小子眼尖,你覺得他哪裏不對了?”

“若是平日裏遇見什麽事,他定是會積極地完成,可是今日,書信明明是他寫的,他竟然不願做最後一步。”清雨的腳重重的在青灰色的石磚上跺了幾下,撇了撇嘴角,猜測道:“啊,會不會是他現在還不能接受清軍入關的事?”

咳……青岩掩著嘴角重重的哼了幾聲,沒有反駁,隻是板著臉訓斥道:“以後這種話莫要胡說。”

清雨吐了吐舌頭,皺著眉頭繼續道:“那怎麽辦?這件事已成定局,並不是靠一人之力就可以改變的。”他伸手戳著下巴,沉思道:“怎麽才能讓他不要在逃避這件事?”

“不要白費力氣了,沒用的。”青岩摸了摸他光禿禿的頭頂,視線落在了亭外無邊無際的、雲卷雲舒的蒼穹之上,緩緩地歎了口氣。

“為什麽?”清雨兩手一攤,不解的問道。

“這件事已經在他身體裏長了毒瘤,若是強行戳破,必定會毒氣擴散,從精神到肉體,慢慢腐爛。”他的目光變得黯淡起來,憂心忡忡的解釋道。

寥寥數語,卻已經從他的神態中透漏出了無奈的妥協,清雨沒有說話,隻是不知所措的微微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1652年,清,順治九年三月,函可與盛京各大寺院僧侶聯名上書,請求開法南塔(廣慈寺),宣講佛法。

春去秋來,白駒過隙。

函可緩緩的睜開眼睛,微微挪動著身體,試圖換個舒適的姿勢,黑色的瞳孔中目光漸漸匯聚,他突然覺得自己今天精神極好,掙紮著起身,外麵批了件僧服,挪著沉重的步伐,步履蹣跚的向屋外走去。

他枯瘦的指尖攀在環扣上,裝飾簡單的禪房木門被緩緩的拉開,一股清新的香氣撲鼻而來,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頓時隻覺得心情舒暢,全身的筋骨都漸漸放鬆了下來。幹澀的微風透過敞開的門扉吹了進來,函可情不自禁地攏了攏披在身上,敞開衣扣的僧服。調皮的微風繚繞在他的周身,從衣縫中鑽了進去,渾身的雞皮疙瘩豎了起來,他雙手握拳,輕輕地摩挲著胳膊。

燦爛的陽光傾灑了下來,沐浴在他的身上,照的整個人懶洋洋的。

他的腰身微躬,找了個幹淨的石墩緩緩地坐了下來,他的目光遠遠地望去,無邊無際的天空雲卷雲舒,依舊沒有停歇的工作著。

一片金黃的銀杏葉子像是蝶翼一般,漂浮在半空中,他嘴角微勾,眉梢都洋溢著一抹柔和的笑意,緩緩地探出枯瘦的指尖,落葉像是被吸引住了一樣,飄散了過來,安安靜靜的躺在他布滿溝紋的掌心。

遙遠的記憶混亂的湧了上來,像是正在播放的一部老舊的電影,一幀幀的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他緩緩地閉上眼睛,懸在半空的手掌終於無力的垂了下來。披在肩上的僧服滑落了下去,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一陣清風拂過,被吹得推出一段距離。

1660年,函可卒於盛京金塔寺。他的麵容安詳,臉上雕琢著淡淡地笑意,枯瘦的指尖緊緊地攥著,裏麵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是一片金黃色的銀杏葉。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