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女子銀行

不畫

第78章 徹夜不歸

書名:中華女子銀行 作者:不畫 字數:67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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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芳歪著頭眨了眨眼,笑得有些調皮,把話題扯開去:“那就你看來……我的調研報告做得好嗎?”

何舜清重重地一點頭,由衷讚道:“比過去看到的所有都好。”

宋玉芳不無得意地挑眉笑道:“那就是值得。”

何舜清又笑道:“我的問題,跟值得與否,好像沒什麽幹係呀。”

“你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宋玉芳斂起笑容,繼續向前走,“多謝你的關心,不過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求助也分個時候,趕上年末,誰手裏沒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我請人來幫我,就不免耽誤別人,或者人家也要為了趕工轉而再去擺脫,這就違背了‘各司其職’四個字。”

走到街角盡頭,一場狂歡似乎也就結束了。

大家都回家了,唯有宋玉芳不知要往何處去。

時間已經很晚了,何舜清看穿了她的為難,提議道:“要不……我們找家旅館,要兩個房間住?”說完又覺得字麵太曖昧,搔了搔頭發,不自覺地避開了眼神。

宋玉芳同樣覺得討論這個很奇怪,可是在外找住處的主意,她又很讚同。就埋著臉開始翻衣裳口袋,湊了幾張零散的銅子票。

何舜清拍了拍上衣口袋:“錢,我帶著呢。”

宋玉芳默然地點了點頭,握著紅透了的半邊臉,許久才低聲道:“那我過兩天還你。”

有了錢,找個落腳處就不難了。

兩個人就近找了一家飯店,要了兩間單人房。

對於一男一女結伴來的,卻要分開住,前台的接待倒是有些意外。

上樓的時候,誰也沒說話,一直到進房間,都是沉默的。這種不尋常的關係,接待自然以為是一種非常可議論的談資。

進了屋的宋玉芳,望著陌生而冰冷的陳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她身上什麽都沒有帶,既沒有可換洗的衣裳,也沒有供消遣的讀本。

無所事事迫使她隻能一遍一遍地回想起,方才那段不愉快的對話,然後便是撲簌簌地不住落淚。

直到夜很深時,她才覺得整個人被倦意包裹著。勉強支起身子,將一張木椅頂著門,這才和衣躺下,昏沉沉地閉上了眼。

她不知道的是,一牆之隔的地方,何舜清同樣把房間裏的木椅放在了門口。

所不同的是,宋玉芳為了安全,何舜清則更多地為了“偷聽”。

因為並不知道宋玉芳的難處在哪裏,能斷定的隻有事態的嚴重性。何舜清害怕宋玉芳會在他安心入睡的時候,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來。他又不能就在屋裏守著,隻能依賴這種笨招數了。坐在門邊,喝著茶房送來的咖啡提神,就這樣對付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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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兩個人步出房門,彼此一望,都是一雙兔子似的眼睛。

何舜清至多隻能送到胡同口,再往裏去就是添亂了。他不單是一夜未眠,甚至不曾脫下過外衣。晨風一吹,就瑟瑟地攏緊了衣服。

“謝謝,也很……抱歉。”宋玉芳低著頭,鞋尖點著地,把腳下的塵土反複地堆攏又踩扁。

“可以借一下你的手嗎?”話音才落,何舜清幾乎沒有打算真的征求到同意,早已拉過宋玉芳的手腕,向上展開她的手心,用筆寫了幾個數字,“這是我寓所的電話。我一個異鄉人過年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麽應酬,隻要你有事,我就一直有空。”

風一吹,墨跡很快便幹。

宋玉芳抬起另一隻手,撫過那串數字,然後隻是含淚望著何舜清,看著他帶笑的疲憊的臉龐轉了過去,慢慢地消失在街邊。

而藏在胡同深處的宋宅,卻是另一番景象。

同樣一夜未眠的宋太太,早把淚哭盡了。她喃喃念了一夜的各種猜測,這時候已經變成了一聲一聲的輕哼,口裏幾乎沒有一句完整話。

宋子銘在屋裏來回踱步,嘴裏多了一根從不曾嚐試過的紙煙。

王嬸在院子裏看見宋玉芳穿著昨夜那身衣裳,輕手輕腳地蹭了進來,臉上的神色簡直可說是大喜過望了。她剛要啟口向裏喊,卻被宋玉芳先一步攔住了。王嬸隻當是害怕挨父母的罵,所以才攔下的,便屏息凝神地一同聽著裏頭的動靜,等待一個好機會,再進屋去解釋。

雖已煎熬了一整夜,但要認真計較時間,還不到警察上班的時候,因此報警尋人的事情一直擱著。

宋子銘被太太念叨煩了,將煙蒂往地下一丟,大聲責問:“我為了這個家,孤身在外,吃的用的都極盡節儉。我盼的是什麽,難道就為有一天,你忽然找我說,辛辛苦苦養了十幾年的女兒不見了?你說說你,怎麽教的孩子,又是怎麽當這個家的?”

宋太太自是沒法忍氣吞聲的,便拍案而起:“難道她不是我生的,不是我養的,我就盼著她不見嗎?”

宋玉芳躲在立柱後頭,她很想知道父母背著她,對於昨夜的事會有什麽樣的批評,尤其是父親。不說一聲就消失一夜固然不對,但是起因呢,宋子銘會對起因和結果都抱著同樣的公平態度嗎?她的潛意識裏,對此很為消極,也很害怕自己的預感是對的。越是怕,又越是想知道。她把大拇指塞在牙齒中間用力地咬著,盡量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息。

這時,宋子銘開口接話了:“好的不學,盡學會了打起自由的幌子,行固執己見之事!我說她還小,就該多學些知識,她倒好,非要去工作。好,工作就工作吧,偏又不安分,惹出這多的事來。”

宋玉芳虛弱地晃了一下身子,腦袋無力地倚靠在立柱上。

隻聽裏邊的宋太太冷笑道:“你這話有趣。沒答應鄂家的婚事,也能叫惹事?要照你這樣,來個提親的答應,十個女兒也不夠你嫁呀!”

“我可沒說什麽鄂家,你別亂扣帽子。”宋子銘往椅子上坐了,又取了一根煙來點著。

宋太太急吼吼地反駁:“我沒說你扣帽子就不錯了,你倒來冤枉我?你這麽氣,在老太太跟前,怎麽屁都不敢放一個?她那張嘴要是不犯賤,妞兒也不會跑!”

宋子銘不以為然,甚至是氣急敗壞:“說她兩句就要跑,這麽脆弱也敢說自己是什麽進步青年、革命女性?就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實際半點事兒都經不住。”

宋太太抄起桌上的茶杯,照著地上狠狠一砸:“人家都當著麵,拐彎抹角地罵下賤,難道妞兒就該沒心沒肺地受著?那倒是真下賤了!”

宋子銘心底,最不喜歡她遇事愛敲桌摔杯的性子,認為這種做法極欠教養。於是,很為痛心疾首地晃著手指怒道:“你看看,你現在是個什麽樣子?!就是你慣的她,一出事就怨別人。”

宋太太氣得汗毛根根倒豎,不停地顫著手,一直戳到宋子銘臉上去:“你好,你可真是好啊,一出事就會怨我、怨孩子。窩囊成這樣,真也是你的本事了!哼,我們這種人是不讀書、不懂規矩的,不像你們母子,一個之乎者也,一個家規森嚴。話讓你說了,規矩讓你老娘立了,我還能怎樣,我眼跟前就隻一條死路罷了!”她說到傷心處,嗓音異常嘶啞,最後捶著心口,跌坐在椅子上,整張臉伏在案上幹嚎起來,“我苦命的兒,我上哪兒找她去……”

宋玉芳呆立著,不由想到報上的新文人,總是呼籲打到封建家長製。她一直想問,究竟要怎麽打?從肉身上打,那是犯法的;從精神上,又能打到嗎?快到不惑之年的人,能怎麽變,能怎麽新?

這些口號,真也不過是造了一個不存在的烏托邦,於現實來說,根本也不可能辦到。

“小姐,進屋吧。”王嬸靠過來,輕推了一把,“您聽呀,太太都哭得這樣了……”

宋玉芳吸了吸鼻子,牽了牽衣角,裝出一副冷心腸的模樣,邁步進屋道:“這不在這兒嘛,沒缺胳膊沒少腿的。”

到了這時候,一直縮在角落裏的宋津方,才怯生生地撲倒宋玉芳腿上,哭得噎個不住:“姐姐……媽媽說你……”

宋玉芳雙手攬著弟弟,一邊彎下腰,一邊抬起臉來望著神色複雜的父母,口中笑著安慰道:“姐姐沒事兒,不哭啦,乖。”

宋太太看見一個活生生地女兒進來了,一下就從絕望的穀底爬了起來。這種大起大落的衝擊,情緒堵滿了心髒,使她發不出一點聲音。隻是走上前,先摸摸女兒的臉。感到有溫度之後,幹涸的雙眸一下就活過來了,黃豆大的眼淚齊刷刷湧了出來。

王嬸怕宋太太撐不住,趕緊上前攙了一把。

同樣經曆了一場失而複得的宋子銘,卻隻是隱忍地將雙手藏在背後,避免自己會克製不住,也如同婦人那樣,做出許多使人見笑的動作。他顫著唇,嘴邊的話換了一茬又一茬,最後才問道:“你……你上哪兒過得這一夜?你別是……”

宋玉芳冷笑一聲,差點就忘了,舊文人一旦失掉臉麵是無法苟活的。消失的這一夜,大概給宋子銘帶去的煩惱,也不過是丟人罷了。她不無諷刺地頂撞道:“我都往臉上貼金了,手上還能沒幾個金子住店嗎?”

“團圓飯不好好吃,還一個人偷跑出去,一宿不歸。你知道你的祖……”這時,宋子銘頓了頓,到了嘴邊的一聲“祖母”,終是改了口,“你的長輩們,為了尋你,幾乎一夜沒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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