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女子銀行

不畫

第62章 互道心誌

書名:中華女子銀行 作者:不畫 字數:65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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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舜清接上說道:“這要是在國外,柳老板要對密斯傅的行為較真的話,就這種濫用她名義組織集會的事情,簡直侵犯其名譽了。”

宋玉芳一直把頭擺著,越搖越用力:“不,不應該是這樣的,詠兮絕不是這種沒擔當的人。”

何舜清微微地一點頭,又道:“我和她談過,她說自己從來沒有用過柳老板的名義。如果真像她說的那樣,那麽問題就在參與這次活動的人身上。事後在警局,我略做了一番打聽,她請的那些記者,除開動手的幾個是明著搶頭條。剩下的那些,我也有所耳聞。”說著他比出右手的四根手指,“四個字足以形容,道貌岸然。說什麽願意為了保護女同胞,犧牲一點工作時間和工作報酬,其實遠沒有那麽簡單呢。”

這時候,宋玉芳臉上不免懊悔起來:“她最近是有很多事情瞞著我,可是,可是我……我沒料到這一層。我是勸過她的,還有其他的朋友也勸過,希望她對柳老板的遭遇保持一點尊重,不論什麽行動都要征求本人的同意。”

她不得不對自己坦白,若是放在做同學的時候,她是不能這麽由著傅詠兮一個人慢慢地想明白。工作了以後,尤其是傅詠兮有了鍾凱這個戀人之後,自己就不如從前那般上心了。一則力有不逮,二則覺得跟有了伴侶的朋友似乎有一些些不同以往的小變化。

一旁的何舜清,還在慢慢地說著自己的看法:“我看,她有些天真了。送她回去的路上,她還很激烈地跟人事科的同事辯論,說她做的一切僅代表自己而不代表柳老板。仿佛隻要她一肩扛下,所有人就真如她打算的那般,都衝著她去了。”

宋玉芳更加地替傅詠兮擔心起來,道:“那幾個存歹念的記者,恐怕他們的參與隻怕從頭到尾都是衝著柳老板的,甚至要把這種受害經曆,當成風月故事去傳。我也不怕拿自己來打比方,譬如我所幹的這份事業,不管本意如何,做久了都有些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嫌疑。報館也未必就能比我好。都是衝著錢,報紙賣得多,還要什麽臉麵,甚至王法都可以不要的。”

何舜清點頭道:“大約是為了那個犯事的,有傳言那個登徒子家裏是兩院的人,職務還不會很低。有事做的人或者不在意這些傳聞,沒事做的人可是天天盼著內幕呢,能挖出來大概會有不少的潤筆可賺。更有甚者,劍指府院之爭豈不更亂?”

如此一分析,宋玉芳哪裏還坐得住,趕緊起來到:“何秘書,勞駕你在這裏等一等,我馬上換身衣服,我想去一趟密斯傅府上。”

何舜清兩手一握,表現出感激來:“能請你勸勸是最好,因為身份問題,我們銀行肯定也要負上一點管理責任。可是,我們幾個人似乎都沒法把密斯傅說動。”

“我也不保證我能,我隻能盡力。”宋玉芳少有地失禮,說話時隻管往自己臥室裏去。

客廳便又靜默了一陣子。

隔著窗戶站了老久的宋太太這才挪著步子,站在門邊問了一聲:“是……何先生吧?”

這就不成樣子了,主人站在門口,客人倒堂堂正正地在人家屋裏坐著。

何舜清覺得心上一陣發虛,連忙跳起來讓座,拱著手直說抱歉:“是宋伯母吧,失禮了,第一次上門竟這樣唐突。”

“您坐您坐。”宋太太趁著他起身時,已把他的衣著看了個仔細,不免有些誠惶誠恐的,“客氣什麽,既是我們小玉的上司,我們小玉又正遭著病,你來這一趟也是你的好心。”

兩個人對麵坐了,何舜清搭訕著問道:“伯母怎樣就知道我是她上司?”

宋太太並不細琢磨,隻管挑起眉頭笑道:“嗨,這有什麽難猜的,你們銀行裏是個人都能管到她。”

這話粗一聽,仿佛很貶損自家的孩子,可要細想又無一字不是實話。何舜清忍了一下,最終還是笑了起來。

宋太太有些懊悔自己嘴太快了,身子往旁一縮,訕訕然道:“我……我們這樣人沒什麽見識,讓您見笑了。”

“是啊,是個人就能管到我,也不單是銀行裏這樣,去哪兒不是這樣的呢?”穿上了大衣的宋玉芳,正把一條白色的毛線圍巾繞在脖子上,撇著嘴像是在跟自己的母親置氣。

何舜清不知道前情的,自然不會把這番搶白看得多嚴重。隻當是北京人慣有的一種貧嘴,家人間的互相調侃罷了。

宋太太則不然,躲開臉輕咳了一聲。聽見宋玉芳向她道別,她才想起屋裏有一頂新做的帽子,趕緊去取了出來。

何舜清在街門口住了步子,對著一路跟出來的宋太太再三道謝,並且保證隻占用她千金一兩個小時的光陰,這才告辭離開。

宋玉芳則悶頭一直向外去。

這時,王嬸不知從哪兒冒了頭出來,含笑問道:“太太,這是哪個王府裏的少爺呀,真氣派呀!我聽街坊說,這位少爺是打一輛頂值錢的汽車裏下來的。”

宋太太略帶得意地一撇嘴:“你可真是,光記得值錢,都忘了年月了吧。王府還值錢嗎?這是我們妞兒的上司。照我想去,我們妞兒就頂厲害了,每天過手的都是國庫的銀子,那她的上司就是給整個民國管賬的人呀。哎呦,那可……”

“是個賬房?”王嬸歪著頭一問,就徹底把宋太太的興致給問沒了,扭頭便回去了。

王嬸也隻得在後頭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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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傅家,哪有宋家那派平靜,早已是炸開了鍋。

何舜清與宋玉芳造訪時,聽說傅培勇正往警察局長府上去疏通關係,大概是想去勾了今天的案底。

傅太太紅著眼圈出來迎客,同何舜清客套了幾句之後,便拉著宋玉芳的手道:“孩子,你瞧瞧她去吧。打從念書起呀,她就隻吃你那一套。我們這些人,哪個一天不被她喊七八十來遍封建腐朽呢,她不說我我就算萬幸了,我說的話,又哪裏能頂用呢?”說時,又有幾行淚簌簌落下。

宋玉芳略勸慰兩句,便熟門熟路地向傅詠兮院子去了。

因不方便,何舜清隻跟到院門口,便站住了。

傅太太在後頭低聲道:“何先生,還是到我家丫頭的書房坐坐吧。你瞧,都飄雪了。”

何舜清急於向總處回複,迫切地想在第一時間要知道進展,因此才跟來的,至於下不下雪根本也顧不上了。便道:“我在廊子底下站一站也無礙,傅太太別招呼我吧。”

傅太太收起淚珠子,笑著搖了搖頭:“你不知道,這裏的書房和詠兮的臥室隔一麵牆,她們說的什麽,很容易就把聲音送過來了。”正說著,便已將人引到了書房門口,親打起簾子來,卻把聲音一點一點地放低,“說來不怕你笑話,我這個女兒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我是聽牆角聽慣了的。天兒好呢,我就站在廊子下頭聽,天兒不好,我就過來這邊。”

何舜清這才局促地笑了笑,微欠了欠身子,輕聲道了謝,這才搓著手進了屋。

這時,果然聽見隔壁屋裏傳來了傅詠兮的聲音,聽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冷淡:“你不必說,我心裏什麽不明白,笑罵由人吧。隻是……很對不住柳老板。”

這樣的表態,莫要說傅太太,就是何舜清聽了,也為其揪心。

不知宋玉芳會怎樣去勸,更不知有用沒用。

隻聽那頭又有了動靜:“好哇,一句笑罵由人,你自己摘幹淨了不說,還多了幾分不同俗世的清高呢。”

說罷,宋玉芳背對著傅詠兮往凳子上一坐。

傅詠兮站在窗邊,隔著玻璃去瞧那越飄越密的雪,忽然冷笑了一聲:“這世上未必隻有你們會想策略,我以為,這世上缺少明知要吃虧,卻依然肯去吃虧的人。你們說的什麽小不忍則亂大謀,什麽遭人利用,我半道上都看明白了。可是,我想問一句,為什麽這件事情就應該是個人感受超越道德規範的?”

宋玉芳轉過半邊身子,斂起神色道:“還請賜教。”

傅詠兮一臉凜然的樣子,回頭衝著她,竟呐喊著做起了演說:“因為尊不尊重婦女這一條,在中國根本就不在道德範圍內!人連婦女都不尊重,那麽老弱幼小又算得了什麽?法律不該寬縱卻寬縱了,我們女子隻能互相安慰,什麽我們往遠瞧吧,我們得用雙手撐起屏障,保護下一代不再受我們這樣的欺淩。可是,我們這一代還算人嗎,我們可以擁有人格嗎,難道活在這個時代的女人就活該一忍再忍地受人淩辱了嗎?是,我比你們壞,比你們心狠,我認為犧牲掉柳老板的個人感受,去呼籲新法規的誕生是完全值得的!”

有幾點淚毫不受控地從宋玉芳眼裏滾落下來,她甚至都來不及去擦,隻吸了吸鼻子,改換了態度,低聲說道:“我一直都說,這個問題上,沒有誰是絕對錯誤的,隻看是把問題想得有多大。”

見她態度軟化了下來,傅詠兮也收了自己音量,繼續望著滿天飛舞的雪花,歎了口氣道:“那麽你應該能理解吧,旁人勸不動我,是因為我從頭到尾根本就沒糊塗過,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負她,負得坦坦蕩蕩,我欠她的,拿什麽還都行,哪怕是命呢。”

宋玉芳走到窗邊,一隻手輕輕搭著她的肩,蹙眉道:“可銀行裏怎麽交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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