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宮殤

東霓

第七十六章 登門

書名:帝宮殤 作者:東霓 字數:7856

第七十六章  登門

從前我與他的情意像霧裏看花,虛虛實實琢磨不透,我還以為我們的機緣不夠深重,是我一個人情深,兩個人緣淺。時隔半年,自李軒重回秦州,瀲灩居一見,他對我挑明愛慕的心意,仿佛再沒有什麽能阻止我們在一處了。

最好的事,莫過於我喜歡他,他亦喜歡我。過往因他而起的酸澀和心傷,現在看來,算不得要緊,卻值得了。

我佯裝惱道:“你若真的一天三個媒婆上門,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他顯然理解錯了我的意思。

“你以為我隻是隨口一說?”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帶給我極大的心安:“我這一生沒有比當下更認真的時候。我李軒年少起遊曆諸國,不知渴求為何物,如今我想要的,不過一個你罷了。”

我一時無措,以他的性子,能說出這番動人的情話,怕是難為他了。

我一直覺得他不曉得我的心意,是我對他的喜歡多些,多少有些委屈,可我忘了他是個內斂不外露的人,有什麽大都放在心裏不讓我知道,他將我看得這樣重,也是第一次直白的告訴我。

“無論滄海桑田,世上之事如何變化,我定不負你。這是我對你的諾言。”

他向來重諾。我對上他深沉的眼睛,那裏麵清晰得倒映出我的身影:“我信你。”

他又一次傾身抱住我,在我耳邊低語:“那一回追你到桃林,漫天花雨下微醺迷醉的你,已然令我心動。之後所做的,都是在確定我對你的心意。曦兒,我愛你。此生此世,我隻想要你。”

我的心化成了一池春水,下意識緊緊環住他的腰:“李軒,這天上地下,我秦曦眼裏心裏再容不下旁人。我是個固執的性子,認準了你,便不會回頭。”

我二人維持這相擁的姿勢好久好久,李軒的懷抱有種很溫暖很安定的感覺,這一瞬我真以為我們能走到地老天荒。

太陽落山前我戀戀不舍回了秦府,李軒命人備好軟轎送我,念及受了刀傷,我欣然接受,未免府裏人起疑,離秦府近了我便讓轎夫落了轎,自己從容走回了家門。

走到飯廳,隻有我和祁傲二人用膳。我坐下來,婢女上前替我盛湯布菜,我腹中空空的餓得厲害,抬手去拿筷子,才想起臂上有傷,動作幅度一大牽扯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一下子被祁傲識破。

他凝起眉,臉色一變:“你的右手怎麽了?”

好像受傷的人是我,他看起來怎麽比我還要緊張,一旁的婢女偷偷打量我,我忍住疼笑著讓她退下,待就剩下我和祁傲,我小聲道:“今日我出門一趟,遇上了點麻煩,受了點小傷,沒什麽大礙,你不要跟我爹說。”

我怕他又像小時候那般嘲笑我,說我連防身的三腳貓功夫都不好好學,平白丟了秦府的麵子,遂把我受傷的過程說的簡單隱晦,最重要是這事不能讓爹知道,否則以後我還怎麽溜出門去。

祁傲顯然不買賬,挑眉道:“一點小傷會讓你連手都提不起來?你幾時學會大事化小了?你不肯如實說,我隻好讓師父來過問。”

每每我想瞞過他,他都是用這招,氣得我不行,偏我沒法子見招拆招。

我白了他一眼,嘟囔道:“不過是在山海樓逮著了兩個可疑的人,一路跟去暴露了,武功不敵受了一刀,傷在右臂上,才成了這樣。”

這會才發現這個大問題,吃飯執筆用的都是右手,偏巧是右手臂受傷,若是和爹待在一處久了,極有可能暴露。

我猶在為怎麽不讓爹發現而頭疼,那廂祁傲的臉色陰雲密布:“傷了你的人,現在何處?”

爹要知道有人敢砍我一刀,估摸著比他的麵色還要難看百倍。

我將李軒救我的過程一帶而過:“死了,一刀斃命。”

祁傲的神色緩和了點:“傷你一刀賠上兩條命,你不虧。”

他可能想說,我還活蹦亂跳,比起那兩人丟了命好上許多,到底沒給秦府丟臉。我因有求於他,隻得幹笑了兩聲。

他頗優雅喝了一口湯:“若是我在場,不會叫他們死得這麽容易。”

氣氛一下子降到冰點,要做皇帝的人氣場就是不一樣,我打了個寒顫,沒敢提我差點被人砍成上下兩截的事,怕我說了他該把那兩人挖墳鞭屍了。死者為大。死者為大。

他站起來,在我旁邊的位子坐下來,在我驚訝的目光中拿起我的碗和筷子,夾了菜遞到我嘴邊:“張嘴。”

我擺了擺左手,婉拒道:“我用左手就好,再不濟秦府還有侍女,怎好勞煩你喂我吃?”一來不像小時候經常粘著他,二來他以後是南國的皇帝,身份尊貴,不管哪一條,與他這般親近都不妥當。吃個飯罷了,我哪有那麽較弱?

他無視我的話,遲遲不肯收手,弄得我很是尷尬,等會有下人路過看到這一幕,又該說不清了。我張開嘴吃下他夾給我的食物,咽下時岔了氣咳了兩聲,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背替我順氣:“知道你餓,慢些吃。”

他很有耐性地喂我吃下小半碗飯,期間挑了不少我愛吃的菜,又喂我喝了魚湯,不知不覺我吃下許多,剛要開口說飽了,他默契地放下碗筷,不再喂我。

我拿起巾帕擦了擦嘴角,喝了清水漱口,對他喂我吃飯一事略作“提點”:“你以後是要做皇帝的人。”

“左右那是以後的事,與現在何幹?我沒放在心上,你何必介意?”

似乎喂我吃個飯是件惺忪平常的事,這話說的也對,他沒在意,我扭扭捏捏反而做作,遂消了不自在。

他幫了我,有來有往才對:“我讓小廚房煮點甜湯,你今夜來我園中一趟。”

祁傲果然了解我:“師父那裏我會幫你瞞過去,你這幾日謹言慎行,別露了破綻。”

有他這一句,我便徹底放了心。

沐浴後換上一襲寬鬆的衣裙,讓貼身的婢女重新給我的傷口上了藥,晚風習習,我坐在曦園的涼亭裏等祁傲過來。

今夜一輪圓月掛在半空,間或有幾顆忽明忽暗的星星,桌上擺了兩碗甜湯和幾碟精致的小點心,祁傲暫代爹處理公務半個多月,撐起了一整個秦家,說來我該認真與他道個謝。

等了一小會,祁傲如約而至。器宇軒昂,足下生風,仔細說起來,他也是個俊朗不凡的人,除卻性子冷些。

他在亭子裏坐下,將帶來的畫放在桌子上:“若你不想嫁進獨孤家,也沒有其他看上的人,不妨拿我的畫像去交差,好叫師父安心。”

昨日之前若他對我這麽說,興許我真會這麽做,如今心裏有了李軒,斷不會再拿這畫搪塞爹引來不必要的誤會。我仍很感激他為我著想,笑道:“多謝。”

“不必,總好過讓你嫁給你不喜歡的人。”

他倒是比爹還明白我的心思。也不知道爹這麽清明的人,怎麽東看西看偏瞧上了獨孤昊那麽一個人?

我百思不得其解:“爹為何起了念頭讓我嫁到獨孤家,我還是想不通。先祖有訓,不許秦家和獨孤慕容兩大世家聯姻,若是能輕易破例,瑛姐姐她——”

瑛姐姐打死不說她對獨孤昊的愛慕之情,那是多少年前就起了的念頭,她一人藏起這份心思,飽受煎熬,不與外人所道。以前我不懂,遇上了李軒,漸漸懂了幾分。我隻慶幸,我和李軒不是落花流水那般錯過。

“慕容瑛與你不同。”

祁傲一語道破,我卻疑惑得很:“瑛姐姐和我所處的境況有何不同?她也是要繼承主位的。”我一頓,嘴巴比腦子動的快,竟然把這麽重要的事告訴了他,瑛姐姐要去承繼主位的秘密隻同我提起過。

祁傲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似乎早已窺破,平靜地告訴我:“你隻曉得祖訓反對三大家族有姻親關係,卻不清楚個中原因。慕容家傳到這一代,生的都是女子,家族的主位不能旁落,定要從眾多的女兒中選一個出挑的。若慕容瑛嫁的人是阿昊,生下的孩子就是兩個家族共同的血脈,屆時這個孩子的地位會十分的微妙。因為阿昊也是要繼承獨孤昊家主位的人。”

“這是一個有資格繼承兩大家族的孩子,一旦他天賦過人,非平庸之輩,會影響到三大家族鼎立的局麵,換而言之,他會變成一個不該存在的孩子。沒有一個人會允許一股失控的力量存在下去。”

“他二人注定無緣情愛,因為誰都不會放下家族大任。慕容瑛的天資還不錯,為人大氣,又知進退,承擔得起一族的重擔。慕容家選她是情理之中的事,不光是我,阿昊也是能料得到的。”

“你怎知瑛姐姐不會為嫁給獨孤昊放棄主位?”

祁傲的神情很是高深莫測:“你心思純淨,看到的是與你一道的慕容瑛,一個人可以有不止一麵,她自有她的那份驕傲。家族榮辱與個人情愛,她尚且能分得清孰輕孰重。是以這麽多年,她未對阿昊表明心意,因為她很清楚,她選擇了家族,就不該與阿昊有牽扯。”

“在你看來,她思慕多年無果很是心傷,可世事便是有諸多不圓滿。”

這些年我約莫是活得太自在了,這些事就發生在我身邊,我卻一丁點沒細想過:“換作是我,如何就不同了?”

按照這個邏輯,獨孤昊若娶我,那我們的孩子不是更了不得?

“你和阿昊若有孩子,那孩子會姓秦,與獨孤家沒有半點關係。獨孤家總會再選一個孩子來做繼承人,況且阿昊他——若能娶你,他要放棄獨孤家,入住秦家,與你一同留在秦家。”

我大驚失色:“你說什麽?!”

獨孤昊竟還存了這樣的心思?為了娶我,他要舍了獨孤家,成為我秦家的人?我一時轉不過彎來:“他籌謀那麽多年,好不易到了如今的地位,他肯為了我放棄?”

“他是不是傻了——”以我對獨孤昊的認知,他風流慣了,不像是癡情種,花這麽大的代價也要娶我,一定是私下跟我爹做了交易,他可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獨孤世伯也由著他胡來?太不慎重了!”獨孤世伯在獨孤昊身上沒少花心思,這父子兩個都瘋了嗎?想到我被獨孤昊這樣的人纏上了,我就氣悶,我哪點招惹上他了,我改還不行嗎?

這一晚跟祁傲聊完,我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才睡著,夢裏全是獨孤昊那個混蛋一張討人厭的臉。

第二日我麵有菜色去前廳給爹請安,遇上了登門提親的李軒。他突然造訪,我以為爹一定不待見他,怎知他竟煞有介事請來三位媒婆說親,三張利嘴把他誇得天上有地上無,一堆貴重的聘禮之外,他解下了身上佩戴的那枚羊脂玉佩作為信物給了我。

不知爹支開我與李軒說了什麽,一天的功夫,爹同意了我與李軒的婚事。

我更不知道的是,我親手把爹送上了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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