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宮殤

東霓

第七十六章 秦州

書名:帝宮殤 作者:東霓 字數:6643

馬車一路疾馳,一天一夜的時間已經走出京城幾百裏遠,對我而言陌生的路途,青濼卻是自信滿滿,他不是個話多的人,但天生有一種讓人信賴的感覺。

以我的體弱,經受不住長時間的山路顛簸,因此青濼選擇的多是寬敞平穩的大道,這樣一來,我們到達晏城就需要更多的時間,暮色時分,青濼通常會帶我在沿途的客棧歇下,擔心我離京的消息可能泄露,他挑的是不起眼的小店,等我吃飽睡足養好精神才又上路。

不得已露宿在野外時,我在溫暖的馬車中安眠,青濼則在馬車外搭一個簡單能擋風的帳篷,就這樣度過一個晚上,第二天睡起來後繼續趕路。

這一日天氣晴好,萬裏無雲,是入冬以來少有的好天氣,馬車停在一家客棧的後院,我趁青濼替馬喂食草料的空隙鑽出去,接連數天悶在馬車裏,可憋壞我了,我東張西望,看見青濼用手把店家弄來的草料和穀皮攪拌均勻,等馬兒吃的歡快,他也沒閑著,又開始幫馬梳理毛發,一個大男人伺候起一匹馬這麽上心,還真少見。

我湊上前,故意像男子那樣沉了聲道:“青濼,你對這匹馬的感情很深。”

他的眼神變得柔和:“我跟隨王爺從軍時,這匹馬就跟著我,算起來,已有八年的光景。”

青濼估計和李軒差不多年紀,李軒在十五歲行冠禮,被九引老人逐下山後方遇到龍瀟,這麽算來,李軒是為輔佐龍瀟即位才在軍隊裏曆練,我一直當他是文臣,這次對南國出兵,我隻以為是傾月夫人的緣故,原來他已久經沙場。

“我認識王爺那會,他還不是親王,他從軍隊裏最低等的士兵開始,一步一步往上爬到將軍的位置,屢立戰功後才封的王爺,他今日的地位全是靠他自己拚出來的。”

“王爺有一身好武藝,可戰場上講的是權謀,單憑一人之力取勝的幾率很小。有一回他主動帶領一小隊人突襲敵人存放糧草的營地,不料中了敵人的埋伏,隨行的一百人全都死了,我把他從死人堆裏挖出來的時候他的身體還溫熱,就這樣撿回了一條命。”

話不多的人說起李軒從戎的往事來滔滔不絕,毫不掩飾對李軒的崇拜之情,對於王府的每一個青濼而言,李軒就是他們的神,他們的信仰。

我靜靜聽著,聽到凶險處忍不住捏了把冷汗,李軒把我保護得好好的,我見慣了風輕雲淡的他,忘了權勢起於微末,他沒有皇親國戚的背景,能在京城有一塊立足之地,一定經曆過常人不能忍受的苦難。

我學著青濼的模樣撫了撫馬背:“還有多久能到晏城?”

“再走下去,明日能到秦州,出了秦州,就離晏城不遠了。”

我們分開多久了,五個月還是六個月?越是離得近,我就越想見到李軒。

吃過晚飯,我讓店小二燒了幾桶熱水,聽聞當地是有名的溫泉之鄉,我決定好好地沐浴一番。

我把發帶解開,放下三千青絲,走到屏風後麵,依次脫下外衫、中衣、褻衣,最後扯下束胸的布條,搭在屏風上。長發及腰,唇紅齒白,這樣的一幕落入隱在房梁上的黑衣人眼中,無疑是傾城美色,他明白過來我要做什麽,飛快地轉過臉去,黑色布巾下的臉龐暗暗發熱。

我整個人滑進沐浴的大桶中,溫熱透過毛孔傳到身體的每一處,氤氳的水汽中我捧起一把水輕撲在臉上,我的呼吸隨著疲憊的釋放變得綿長。我取過搭在浴桶邊的布巾,蘸了熱水擦拭著身子,近半個月風餐露宿,很少這麽舒服地沐浴,我享受地仰頭靠後小憩,迷糊中差點沒睡過去。

水溫逐漸涼下去,泡得差不多了,我打算起身穿衣,低頭的一瞬間,忽然看見清澈的水麵倒映出一個黑影,我心中一凜,不覺憤然,這人隻怕在我進屋前就潛了進來,那我剛才脫衣沐浴,他豈不是全看到了?

我裸身在水中,處於劣勢,這時候尖叫喊人,可能還沒等來人就沒了小命,就是來了人,我這幅樣子也見不了人,該怎麽辦呢,懸梁上有人,我總不可能就這樣出浴吧?

我下意識咬住食指關節處,思索著對應之策,我一動不動觀察這倒影,他似乎有意別開頭不看我,我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巾怕上,計上心來。

我自然地拿起巾怕放在浴桶裏弄濕,趁那人不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帕子扔向懸梁,在他避開的當口,我迅速出了浴桶,扯下屏風上的外衣裹住身體,他輕盈而下,落在我正對麵的位置,沒發出一點聲響,看到我的狼狽之態,他趕緊轉過身去,他蒙了麵,我認不出來,隻覺得那雙眸子似曾相識,可怎麽也想不起來。

“你是何人?”我強自鎮定,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他背對我,像在隱忍什麽,我躲在屏風後麵,顫悠悠抓過一套幹淨的中衣慌亂地穿上,他倒很君子,聽到我摩挲的聲音也沒有回過頭,我一穿戴整齊,立馬扯開嗓子大喊:“來人呐——”

他轉身惡狠狠地瞪我一眼,憤怒而無奈,我以為他會拔劍來殺我滅口,他卻飛快朝門口移去,隻是還沒打開門,就被推門而入的青濼攔住了。

青濼聽到我的叫喊聲,持劍而來,目睹我的狼狽,他移開眼光,專心對付黑衣人。

那蒙麵的黑衣人想離開這間屋子,隻有青濼背後那個門一個出口,僵持之際,他向我這邊掠來,情急之下青濼同樣跑向我,身後有了空缺,黑衣人見此拔劍出鞘,幾招擋過青濼的攻擊,青濼顧忌我的身份,不欲多做糾纏,順勢放走了黑衣人。

人走後,青濼焦急地問我:“你沒受傷吧?”出門在外本就對身份多有掩飾,他不好再叫我王妃。

我搖搖頭,驚魂未定,他神色凝重道:“看來我們的行蹤泄露了,你收拾下,我們馬上離開。”

他去隔壁收拾行囊,我三兩下束好發,係好腰帶,不敢有片刻耽誤。

等我重新穿戴整齊,青濼還沒有過來叫我走,我擔心耽擱行程,拉開門往客棧大堂走去,急匆匆下樓,卻見大廳燈火通明站滿了人,清一色是青壯年的男子,看他們的樣子像訓練有素的士兵,離晏城尚有幾天的路程,我不會傻到以為是李軒派人來接我,這會兒還未見到青濼,我大致也能猜出他被困住了。

我一步一步往門外走去,果然一人出手攔住我的去路,我停下來打量過去,這幾人都是陌生的麵孔,他們雖未蒙麵,但我對他們的身份一無所知,一時間想不出應對的辦法。

就在我躊躇之時,從我身後走來一個男子,他踱步而來,一身深藍色的衣袍襯得他身形英挺,氣度不凡,他一直緊盯著我的臉看,眼神犀利如獵鷹一般,給我一種危險又熟悉的感覺。

“帶她走。”他冷冰冰地下令,連聲音都是硬邦邦的沒有感情,簡直就是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

“你究竟是誰?”我如同一條砧板上的魚,隻能任人宰割。本以為秘密離京能躲開截殺,不想還是落到奸人之手,想到龍瀟的死士抵擋無力定有死傷,消息很快就會傳到京城,到時龍瀟也會派人營救,我稍稍寬心。

男子再不肯多看我一眼,他從我身邊擦肩而過時,我拉住他的手,又問了一遍:“你究竟是誰?”

他很高大,給人一種很強的壓迫感,我幾乎要抬起頭仰視他:“我以為你會拿著玉佩來找我。”

玉佩?他一語驚醒我:“那晚在墨竹居塞給我玉佩的人是你?”

那塊玉佩上有獨特的驪龍圖案,讓人過目難忘,我把它藏得好好的,這次出門也帶在身邊,我記得當時他說若想離開李軒,就拿著玉佩去找他幫忙,可後來我與李軒的感情愈來愈堅固,我再未想過棄他而去,這玉佩自然也派不上用場。

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心生警覺:“那玉佩上的龍紋圖案和小葉匕首上的一模一樣,你是南國人?”

他靜默著,還有那個意味不明的擁抱,我心裏有種很不好的預感,若真被他帶走,人生地不熟,這一路要如何脫身?他是南國人,南國正與大齊開戰,他會不會以我來要挾李軒?失去傾月夫人李軒已經很難過,倘若我也死在南國人手中,李軒該是何等的萬念俱灰?

我一定要想盡辦法逃跑,決不能成為李軒的包袱。

男子一眼看透我的心思:“你再怎麽掙紮都沒用,我要帶走你,肯定做了萬全的準備。”

他沒有十成的把握也該有八成,看這滿廳站的都是他的人,店小二和店老板早沒了影子,也不知是被滅了口還是看風聲不對跑了,這個時候不能意氣用事硬碰硬,我沒有退路,思忖了會,硬著頭皮道:“好,我跟你走,你要帶我去哪兒?”

“秦州。”

我以為這幫人綁架我至少該偷偷摸摸,臨了趁著夜色出發,男子還是讓我乘上來時的馬車,他讓一名手下替我駕車,自己則迅速跨上馬騎到隊伍前麵領路,好像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也不相信我能逃出他的控製,我癟癟嘴,滿心無奈進了馬車。

後來祁傲告訴我,他當時心急過來帶走我,原想與我兩人共騎一馬,後來看到馬車內的布置,連他都驚訝於龍瀟的細心,礙於一路奔波,他決定還是讓我坐這輛馬車去秦州。

夜色深沉,月明星稀,滿城的人尚在睡夢中,一架普通的馬車在路上疾馳飛奔,車裏還是那個喬裝成男子的我,過了這一晚,我就離李軒越來越遠,我坐在馬車裏焦躁不安,卻毫無辦法。

滿腹心事,一夜無眠。

怎麽也想不到我真的被帶到了繁華的秦州,並且就住在現任秦州城主的府邸,我更想不到的是,秦州城主祁傲親自帶著人在我去晏城的路上截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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