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宮殤

東霓

第七十五章 離京

書名:帝宮殤 作者:東霓 字數:6226

我滿腦子被這句話填得滿滿的,祁傲害死了李軒的娘,他就是我的仇人。

我驚慌失措,失去了理智,忽然拔腿就跑,一股腦兒打開屋門,不成想屋外燈火通明,放眼望去站著的全部都是守護皇城的禁衛軍,隊列整齊,他們看到我衣衫不整地跑出來齊齊低下頭去,我不顧自己披頭散發一路往前跑,寒風吹在身上本該是刺骨的冷,我卻感覺不出來。

我隻恨不能立刻飛到李軒身邊去,他失去了最重要的親人,這個時候他需要我。

沒跑出多遠就被龍瀟從背後抱住,他的力氣大得驚人,為了阻止我的失控,他怒吼道:“你發什麽瘋?”

我使勁想掰開他的手,他索性抓住我的肩膀,迫使我麵朝他,瞧見我痛心疾首的模樣,他眼含痛色道:“若你再受了傷,軒豈不是更難過?”

我不爭氣地流下淚來,哭著嚷道:“怎麽辦?李軒的娘死了,這個時候他一定很難過,我卻不能陪在他身邊替他分擔,嗚嗚——”

我像快要溺水而亡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祈求他:“龍瀟你放我走好不好,我要去見他,我再不想和他分開了,離開他我會死的,龍瀟我求求你,你是皇帝,你一定有辦法讓人護送我去晏城。”

是了,大齊與南國的交接之地就在晏城,我要去的地方是晏城,我要去李軒的身邊,我要陪著他,這場戰爭是贏也好,是輸也罷,我都要待在他身邊陪他一起經曆,若他死在戰場上,我也不會獨活。

我哭著喊著沒有尊嚴地懇求龍瀟,他亦不好受,將我抱得更緊,麵色凝重地承諾道:“朕答應你,我們明日就出發,朕一定會做到。”

我軟弱地倒在他懷中,沒了掙紮的力氣:“好,明天就走,天一亮我們就走。”

他溫柔地哄著我,像哄個孩童:“朕是天子,君無戲言,天明時分朕會讓你離開皇宮。”

我信了他的話,他見我的情緒稍稍平靜,彎下身抱起我,用他寬大的身軀擋住凜冽的風,大步朝室內走去,進了屋,他一直將我抱到床邊才放我坐下來,我一路光著腳跑出去,身上又隻穿了單薄的寢衣,他剛才抱著我時感覺我渾身涼的驚人,忙拉過被子披在我背上,然後蹲下身去抬起我的光潔的腳丫,他居然用手掌包裹住我的整隻腳,試圖把他掌心的溫熱傳遞到我冰涼的腳上。

他是一國之君,是我此時唯一能依靠的人,李軒不在的時日裏,保護我的是眼前這個男人,一時思緒百轉千回,說不出話來。

女子的雙足隻有夫君才能看,我覺得不妥,下意識要縮回腳,他固執道:“別動,朕替你暖一會兒就好。”

他的頭低垂著,從我的角度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他是皇帝,我難免別扭,他抱我回屋是那麽多禁衛軍親眼所見,若說剛才是情急之下所為,那麽眼下他為何還做出這種瓜田李下之事?

我忍不住試探道:“皇上?”

他抬起臉應道:“嗯?”聲音甚是柔和。

他棱角分明的臉落入我眼中,我竟想起他所說的傾月夫人因被南帝看中連累夫君被逼上戰場身死的事,不禁打了個寒顫,暗道是自己多想,他立即關心道:“還冷麽?朕命人多加幾盆炭火。”

我拉了拉他的袖口攔住他:“別去,已經夠暖和了。”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到了今時今日我終於深有體會,我軟聲道:“皇上,明早我想安靜地離開,我離宮的事請替我保密,他已失去了娘親,我不想他再擔心我,他既是齊軍的主帥,就不應分心。”

龍瀟的眼神暗淡了些:“好好休息吧,明日就啟程了,路途遙遠,車馬勞頓,朕怕你吃不消。”

我點了點頭,躺下身去,往被子裏縮了縮,我看龍瀟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於是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他替我把錦被往上拉了拉,又攤開一床薄毯該蓋在我身上,如此細心,哪裏像一個習慣被人服侍的帝王?李軒曾說龍瀟年少遊曆各國沒少吃苦,先皇後也是在他尚未成年就去世,今晚的龍瀟格外的柔情,怕也是由傾月夫人之死想到了先皇後,心有所感。

注定這又是一個難眠之夜,我混沌睡過去,腦子昏昏沉沉,待意識稍微清醒,我猛地睜開眼,晨曦的微光透過窗,已然是天明。我倉促下床,腳還沒落地,宿在一旁矮塌上淺眠的龍瀟就醒了,他的束發紋絲不亂,仍是昨晚的衣著,我想不到他是在這兒睡了整晚。

見我匆忙,他出聲安慰:“不急,此去晏城的一切朕已安排好,青濼會一路護送你,朕派了幾十名死士暗中保護你,定會將你安全送至軒身邊。”

“晏城雖是兩國邊界,卻未被戰火波及,少則二十天,多則一個月,你就能與他相見。”

我心存感激,千言萬語到了嘴邊也隻有一句:“龍瀟,謝謝。”

他苦澀一笑,隨後命人服侍我梳洗,一路去晏城就我和青濼二人,自然不能裝扮得過於顯眼,龍瀟給我準備的是青色的男裝,外加一條繡工精致的發帶,我換好一套衣服,將三千青絲束成男子的發髻,整個人清新脫俗,幹淨爽利。

龍瀟後宮佳麗三千,看見我的時候還是眼前一亮,有一瞬的出神,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他走過來,手中拿著條月白腰帶,環過我的窄腰,細心地替我穿戴整齊,以手拂過墜在我腰帶上的佩玉,玉的紋理和樣式很特別,在皇室貴族之間也極少見到有人佩戴類似的式樣,我瞄了一眼,詫異道:“皇上,這塊玉的花紋是鳳凰。”

帝王為龍,皇後為鳳,他怎會糊塗至此?

他麵無異色,在他眼裏這不過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兒:“大齊隻此一枚,這是朕送給你的。”

我以為他沒聽明白:“這不合規矩。”皇後與我,君與臣,身份地位擺在那裏,不可逾越。

“朕就是規矩。”

我無言以對,拿捏不準他的用心,他擰起眉,將佩玉的繩線係成一個好看的結:“好了,朕帶你出去。”

我跟在他身後,看不到他臉上一抹轉瞬即逝的輕笑,許是很久之前,花燈節上,當我幾個輕盈的起落取下另一盞鳳凰花燈之時,他就有了送我這塊佩玉的念頭,隻苦於找不到合適的時機,何況他和我之間一直劍拔弩張,也是在這幾個月才有所緩和。

龍瀟帶我走的是一條通往皇城之外的密道,密道就建在隱月殿後院的那座假山之下,他走在我前麵,每到一處轉折就取出衣內的火石點亮石壁上的火把,顯然對密道十分熟悉。

我訝異的是他對我沒有絲毫戒備之心,當初他讓我住在隱月殿,難道早知道有一天我會從這裏離開皇宮?許多本來平淡無奇的細節湊在一起,讓我不禁憂心忡忡,我隻想快一些見到李軒,見到了他我就安心了。

約莫走了一個時辰,我看到了前方的亮光,分別在即,我與龍瀟相對無言,他在密道的出口停了下來,道出兩個字:“保重。”

他是皇帝,送我到此已是不易,我鄭重地點頭:“我走了。”

出了密道,我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密道的出口是距離護城河不遠的城郊,十丈開外,一個穿著灰袍的男子從一輛外觀普通的馬車上跳下地,我知那人是青濼,遂朝他走去,他低頭恭敬道:“王妃請上車。”

青濼扶我上了馬車,這馬車外表尋常,內裏卻五髒俱全,經過了特別的改裝。車板上鋪陳的是厚厚的軟毯,幾案上放著一個小巧的暖爐,還有女孩子家喜愛吃的蜜餞,吃的穿的一樣不缺。

馬車的角落裏是一架竹編的書櫃,我輕輕拉開抽屜,裏麵果然整整齊齊躺的都是書。我坐在溫暖的軟毯上,好奇地拿過幾本草草翻看,啞然失笑。沒嫁人前我住在義父府上,時常跑去摘星樓聽江湖人說書,講得就是這些荒誕好玩的民間故事,龍瀟為我準備了這個一路解悶,我有難以名狀的感動。

我傾過身撩起密不透風的車簾,看見龍瀟還如蒼鬆般立在原地,那樣遠的距離,我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他那樣孤獨地立著,像早已習慣高處不勝寒的寂寞,讓人心酸,。此番別離,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我別過臉,素手放下簾子,對駕車的青濼道:“出發。”

“駕”的一聲,蒼茫天地之間留下噠噠的馬蹄聲和車輪的軲轆聲,青濼駕的車很穩,我從車簾的縫隙望去,陌生的風景一點點往後移,我就這樣離開京城,前往一無所知的晏城。

腕上的血玉鐲泛著妖冶的紅光,我以食指輕撫著它,像撫著李軒滿布愁雲的麵容。

這一去晏城,我沒有如願見到李軒,出宮之前我請龍瀟替我保密,李軒得知我離京的消息已是十日之後,而祁傲先一步在路上截住了我,或許命中注定,我再一次與李軒失之交臂。

就是這一次的錯過,斷絕了我們之間最後的情分,讓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我在最好的年紀邂逅李軒,我曾是那樣單純地愛慕他,我以為他會穿著一身鮮豔的紅衣來迎娶我,與我共赴地老天荒,可是沒有,他給我的是一場又一場的噩夢,我寧願我從未遇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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