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宮殤

東霓

第四十九章 傾城之色

書名:帝宮殤 作者:東霓 字數:5581

若換做尋常的日子,我定不會將這朱紅的衣裙穿在身上,那樣豔麗鮮活的顏色委實陌生,可時至今日李軒遭難,再沒人擋在我麵前替我遮風擋雨,眼前不管是何種屈辱和磨難,我都要依靠自己挺過去。

我是李軒的妻,是軒王妃,這個時候我必須挺身而出,肩負起保護整個王府的責任。

我在芸姑姑的陪同下來到前廳,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瘦弱的身體裏竟藏有這樣的勇氣,腳下的每一步,我走得很用力。李軒在我心裏,即使赴死,我亦無懼。

廳裏隻有李伯和皇上的近侍太監,我走近看去,原是陳福。

陳福見到我,並未因李軒入獄而有所傲慢,反倒仍舊向我行禮,我瞥了一眼,他手中空空如也,連道聖旨也無,深更半夜,究竟為何而來?可他畢竟是宮裏品階最高的太監,皇上派他過來,難怪李伯慌了神。

我有禮問道:“公公深夜來訪,所謂何事?”

陳福神色如常,一字一句清晰道:“奴才奉皇上口諭,請軒王妃連夜入宮麵聖。”

什麽?!我大驚失色,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壞掉了。李伯同樣麵露難色。

臣下之妻深夜入宮麵聖,瓜田李下,惹人非議是一方麵,更何況是在這種敏感的時刻。李軒才一落難,我便連夜進宮麵見皇上,落在旁人眼中該是何等的尷尬?

清者自清,我自問不是貞潔烈婦,縱然不在乎自身的清譽,也知道李軒明白我不是貪圖富貴榮華之人,隻是一想到李軒在獄中聽到我受委屈而傷心難過,我就心痛。

皇上這般心思深沉的人,此番舉動實在叫我想不通。他無非是想削權,甚至他還要李軒的命,可如此折辱李軒,他又圖什麽?

我朝芸姑姑使了個眼色,她會意後試探著尋問:“奴婢不知是否會錯了皇上的旨意,公公,這個時辰,皇上隻怕早已歇下了。”

言下之意,隻要是個人都能聽懂。

陳福隻好將聖意又重複了一遍,臨了他“好言”相勸道:“聖意難測,王妃耽誤一分,那廂軒王的性命就多一分凶險。王府遭逢變故,能依仗的也隻有王妃您了,這會兒的猶豫對您沒好處。”

竟是如此咄咄逼人,我藏於袖口下的雙手因為憤怒早已攥緊成拳,麵上不動聲色道:“我若是不願走,公公將如何回宮複命?”

陳福是宮裏的老人,什麽場麵沒見過,最習慣的就是波瀾不驚:“奴才的主子隻有一個,便是當今聖上。出宮前奴才調了近百名侍衛隨行,不怕王妃不跟奴才走。”

請我入宮需要近百的侍衛?我真是受寵若驚。看來這趟進宮非去不可,我若執意不去,必會連累王府的其他人。自發現白逸的存在,我就猜到府中有一批死士,可我實在不能再冒險讓李軒背負更多罪名。

看著陳福的嘴臉,我氣得渾身發顫,卻使不出半點解數,隻恨自己不學無術,沒有在墨竹居多看幾本細講權術的書,此刻隻能陷於被動,任人宰割。

言及於此,我隻能交代芸姑姑和李伯一道安撫好王府的人心,如果李軒和我逃不過這一劫,希望他們能安頓好府中每個人的去留。前路凶險難測,芸姑姑眼眶泛紅,我握了握她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拒絕了芸姑姑和李伯送我到府外,陳福替我撩起轎簾,我下意識向後看去,隨行的侍衛密密麻麻何止百人?我就是輕功絕頂,今夜也*插*翅難飛。

皇上決意於此,沒有半絲轉圜餘地。我慶幸自己選擇了和陳福走,否則不知先前會是怎樣的血戰。心中籠罩的不安更甚,此去凶多吉少,我很想見李軒。

我僵硬地坐入轎中,滿腦空白,任這轎子載著我越行越遠,隻覺得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了頭。

臨近深夜,多少人尚且安然在睡夢中,有誰知道軒王府有這麽大的動靜?

從軒王府到皇宮本就沒多遠的路,我是被迫進宮,這段路就更顯短,軟轎經過宮門時連例行的盤查也沒遇上,侍衛任這浩浩蕩蕩的一支隊伍進宮,隻能說明陳福早就打點好了一切,一路通暢無比。

“王妃,請下轎,前邊的路由奴才領著您去。“陳福討厭的聲音在轎外響起,讓人忍不住想拂開。

我收拾好心神,出了軟轎,轎子停在宮牆的一方僻靜處,看樣子皇上還是要臉的,沒有大張旗鼓讓陳福用轎子把我抬去麵聖,我強壓住胸中的怒火,道:“公公請帶路。“

陳福定是夜路走多了,領著我七繞八拐,避開了宮中巡夜的侍衛不說,就是我也看不明白他到底要將我帶向何處。我之所以還願意信他,全因為調動內宮近侍的令牌在皇上手中,陳福膽再肥也不至於偷拿皇上的東西來謀害我。

他走在我左前方離我半步,我暗暗打量他的臉色,隻見他吐氣如常,神態平和,步子也不疾不徐,服侍皇上時間長了,耳濡目染都是那套猜不透的深沉。

正想著,他忽然回過頭來手指前方對我說道:“王妃,皇上現在龍騰宮,請隨奴才來。“

也是,皇上不寵幸後妃的話還能宿在何處,也隻有這座為天子而建的龍騰宮了。不然他還能在哪兒見我?

我無暇去看這龍騰宮長得什麽樣,滿腹思忖若皇上敢對我做出逾矩的事,我就一頭撞死在龍騰宮的紅柱上,化成厲鬼也不放過他,鬧得他一輩子不得安生。

“王妃且候著,容奴才金殿稟報。“

陳福進了殿,我百無聊賴立在殿外的長廊上,四四方方的宮牆上,是一輪未圓的月,像個被咬了一口的餅,就是月亮,宮裏宮外也是不一樣的。

我和李軒還從來沒有一起坐在清風亭賞過月,吃過月餅。之前約定今年中秋定要去逛花燈會,他笑說我要向他表白,其實我隻想好好陪陪他,他的政務繁忙,僅有的空閑都拿來分給我了,我想為我們之間留下些好玩的回憶。

不知不覺雙眼濕潤得快流下淚來,我趕緊用手指抹了抹,正好殿門敞開,陳福從裏麵出來,我轉過身去,聽他道:“皇上請王妃進去,奴才在殿外守著。“

既然進了宮,這會兒說要避嫌未免矯情,我硬著頭皮踏入殿內,殿門便在我身後掩上了。

殿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寬敞得超乎我的想象。這必定是我第一次來龍騰宮,我卻隱約覺得熟悉。這種感覺真奇怪。

我一眼沒看到皇上,隻能繼續往裏走,然後就見到一人端坐於桌案前,凝眉作思索狀,手中執的筆不時落下,不時停頓。已過三更,他還在批閱奏折,不可謂不勤政。自他登基以來,提拔年輕官員,減免課稅,削減宮廷開支,每一樣做得進退有度,勉強算是個明君。

在他手邊的一側,批完的折子已推起一個小山包,我想起有時去書房給李軒送宵夜,他桌上的文書也是這樣,閱畢就推在一邊,我看不慣,每每不自覺幫他按照輕重緩急碼好才肯走,他後來告訴我他最不喜桌案亂糟糟的,但私心想讓我留下來多陪他一會,隻好養成了壞習慣。

我有些恍惚,差點想上前替皇上整理奏折,等我看清眼前人的容貌氣度,心中一凜,默默跪下來,地麵冰涼,正好讓我清醒。我伏身在地,恭敬地跪拜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臣婦秦曦拜見皇上。“

皇上久久未讓我起身,似是在享受我臣服於他,我隻以為是他將李軒的怨恨發泄在我身上,死死咬牙堅持,為了李軒,我不會輕易倒下。

空氣一度停滯,直到我腰背酸痛到麻木的時候,他才停下筆道:“抬起頭來。“

隻四個字突兀地砸在周圍的寂靜裏,容不得我說不。我緩慢直起身,臉正朝向他,眼神卻向下鎖住我前方的一塊地磚,麵上平靜無波。

他那霸道冰冷的目光在我臉上來回逡巡,像要擊破我強撐住的偽裝,他話裏的意味曖不明:“李軒請朕賜婚那日,朕還好奇,他自視甚高,為何獨獨對你念念不忘。以朕看來,你確有傾城之色。“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