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醫療係統

小鏡湖

71 抄近路

書名:紅樓醫療係統 作者:小鏡湖 字數:12343

在臨敬殿陛見辭行的時候,隆正皇帝給了水霄一個“如朕親臨”的金牌,並叮囑他:“此去江南,盡量不要與賈尚醫分開,遇事也好有個照應。”

又無比關切地叮囑元春“善自珍重,萬事小心”,最後又威脅魏至誠:“要是賈尚醫出了什麽事,你提頭來見。”

出京之後的第一天,元春就對魏至誠說:“請大人督促手下兵將,背熟我列出來的防疫知識手冊,並嚴格按手冊執行。此事萬萬不可掉以輕心,有一些疫病,一旦感染,有可能在短短幾個時辰內要了人的命,我未必能救。”

魏至誠十分鄭重地答應了。

在出發之前,元春還讓府裏的丫頭們連夜趕製了幾套騎裝。離開京城後,宿營的第一天,她就開始學騎馬,還叫與她同行的徐飛螢、秋凝霜、秦楨也一起學。阿悟、阿真本是習武之人,早就會騎馬了。

元春的體力不錯,身手也比較靈活。這些年長大了,她不好再像小時候那樣以嬉戲為名四處瘋跑。但除了跑步以外,還有很多健身的方式,比如跳繩、踢毽子、平板支撐、仰臥起坐等等。她雖然不像水霄那樣對健身有著近乎偏執的愛好,但身材和體力都保持得還不錯。加上她本身不是嬌滴滴的人,學習的意願也比較強,所以她學騎馬的時候,並沒有鬧出不敢上馬、大聲尖叫之類的故事供人閑磕牙。

為了避免大腿被磨破之類的傷害,她也並不急於求成,每日循序漸進,無驚無險地就學會了騎馬。

沒過多久,她已經能與水霄並轡而行了。

水霄看了看戴著帷帽、騎在馬上,與自己並肩同行的元春,覺得此情此景有些奇妙,忍不住再次為元春點讚:“尚醫果然是世界難覓的奇女子!”

元春不由得一笑:“殿下謬讚了!”要放在她前世,會騎馬真的不算“奇”!這世界的女子,她們的才能和閃光點大多被壓仰住了,沒有機會展現自己的“奇”而已。

秋凝霜和秦楨原本就會騎馬,她們自己也說自己“小時候”曾經“學過一點”,很快就“熟悉”了。

徐飛螢卻屬於頭腦上的巨人、體力上的矬子。她體力菜,膽子小,看著麵前的馬就直接嚇得有點傻,一臉苦相地問元春:“大人,為什麽我們要學這些啊?”

元春鼓勵她:“到了災區,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學會了騎馬,或許會在關鍵時刻救你一命。因此,不可以偷懶!”

徐飛螢隻好苦哈哈地學。於是,不敢上馬、大聲尖叫、差點摔下馬、磨破了腿上的皮之類的軼事都在她身上發生了!

阿悟和阿真輪流教她。在元春已經可以策馬疾馳的時候,徐飛螢還隻能渾身緊繃、手足無措地坐在馬上,讓人牽著慢慢走。當元春他們進入顯州地界時,她才終於能夠自己驅馬緩行了。

元春搖了搖頭:雖然有點進步了,但基本上派不上什麽大用場。

顯州是這次江南水患受災最嚴重的州府之一。

尚未進入顯州,元春他們就接連遇到大雨,搞得眾人狼狽不堪。

進入顯州地界不久,他們就被困在了初賢縣,原因是連日暴雨,導致山洪暴發、河水暴漲、山體滑坡,多處官道中斷。雖然還有小路通向初賢縣外,但這些小路隻能人行,車和馬都無法通過。元春他們帶著大批不能丟棄的藥品物資輜重,隻能召集當地官員,組織民夫盡快疏通。

在等待道路疏通時,元春就在初賢縣的驛館之中,擺了個義診的攤子,免費為人診脈開方。她帶來的藥材主要是用於救災防疫的,所以對於災民不算多的初賢縣,她隻偶爾施一點藥,用於救治那些急重症和受災嚴重的個別農戶。很多救災用不著的藥材她根本沒帶,隻能讓這些病人自己到當地藥鋪去抓藥。

幾天後,初賢縣的鄒縣令帶著人心急火燎地來到驛館,說顯州知府派人來報:顯州府城和附近的和縣發生瘟疫。

鄒縣令滿頭大汗地說:“知府大人懇請尚醫大人從速趕到顯州,處置疫情,以免釀成大禍!”

“我也想從速趕往顯州啊!問題是:鄒大人,道路何時能搶通?”元春沒好氣地問。

鄒縣令抹了抹額頭的汗,向元春深施一禮:“大人恕罪!這初賢縣四周山高路險,加上如今雨勢連綿,雖然縣裏已盡量征調民夫,可要重新打通官道……”他遲疑了一下,“少說也得……十餘日!”

少說也得十餘日?也就是說,差不多要半個月時間,甚至二十多天、一個月。

這一耽誤,不知要耽誤多少人命!

元春心情有些沉重:“求救的公文呢?”公文之中,必定會對疫情有一些初步的介紹。她得先看看公文,估測一下是什麽疫情,再決定下一步行動計劃。

鄒縣令再次抹了抹額頭上的汗:“請大人恕罪!那報信的何三兒說:他們本是兩個人一起從府城出發來求救的,可路上出了意外,另一個人掉下了懸崖,被水衝走了。公文在那個人身上,因而遺失了。”

元春忍不住瞪他:“沒有公文,鄒大人怎麽知道這何三兒所說是真是假?別是什麽騙子吧?”

她心中忍不住開始陰謀論了:別是昭王那些好哥哥們設下的圈套吧?

“大人明鑒!”鄒縣令朝元春拱了拱手,“公文雖失,但這個何三兒確實是顯州府衙的差役,下官到府城拜見上官時,曾多次見過何三兒,還跟他……一起喝過酒!可保他不是騙子。至於他所說是真是假、詳情如何,大人或可親自問問。”

“帶我去見何三兒!”元春站起身來,直接說,“另外,派人去稟報昭王殿下和魏大人:我們或許要改變行程了,請他們回來商議。”

這幾日,水霄和魏至誠因被困之事心中憂急,每日都帶著一部分護衛,去幫著民夫疏通道路。

“昭王殿下和魏大人那裏,已派人去報信了!何三兒已經暈過去了,正在縣衙救治!”

元春便匆匆趕到縣衙。那個何三兒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身材高大,滿臉黝黑。雖已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也簡單梳洗了一下,卻仍然昏迷不醒。元春檢查了一下,他是過度疲勞加上輕度脫水,電解質有一些紊亂。

元春就讓人弄一些蜂蜜鹽水過來,又給那何三兒行針。過了好一會兒,何三兒才醒過來,神情略有些茫然。

鄒縣令忙對他介紹元春:“何三兒,這位就是皇上禦封的一品尚醫大人了!尚醫大人有話要問,你趕緊起來答話。”

何三兒一驚,便掙紮著要起來行禮。

元春卻道:“那些虛禮就免了。你直接告訴我:顯州和和縣的疫情如何?那些感染了瘟疫的病人,是什麽症狀?我好心中有數。”

那何三兒便在床上抱了抱拳,算是行過禮了。對元春道:“稟大人,那些感染了瘟疫的人,都是腹瀉不止,瀉出來的東西跟米湯似的;有些人還吐,還渾身抽搐。知府大人對照了朝廷八百裏加急通傳各地的防疫手冊之後說:或許這瘟疫,正是大人所說的‘霍亂’!小的與同伴從府城出發之時,和縣已經死了十幾個,府城也已死了五個了。如今已過去了五六天,也不知情形如何了!”

霍亂!元春不由得胸口陣陣發涼!她最擔心的霍亂疫情,還是出現了?!

在元春前世的那個世界,霍亂被歸類為甲類烈性傳染病,與鼠疫齊名,其疫情有亡國滅族之威力!她記得自己曾經在網上看到過一個文章,裏麵有一個數據讓她的印象極其深刻:在印度曆史上,大約是1900年,曾在一年之中有80多萬人死於霍亂。

一個國家,一年,80多萬人因霍亂而死!

這是什麽概念?!簡直就是人間慘劇啊!

她臉色凝重地問:“那些人是怎麽染疫的,你知道嗎?”防疫手冊早已八百裏加急通傳各地,問題出在哪兒?

何三兒神情有些黯然:“朝廷將防疫之法通傳各地之後,知府大人就安排了人,每日在城中各處宣傳防疫之法,又傳令各縣加緊宣傳。但今年的水患範圍極廣,也極其嚴重,四裏八鄉受災的流民湧入府城,讓城中本就短缺的物資雪上加霜,吃的喝的東西已是諸物皆貴。而知道了蒸煮之法可以防瘟疫之後,連柴禾的價格也猛翻了幾倍,大戶之家蓄意屯集。一些貧苦之家,便有些買不起柴了,口渴難奈之際,怕是顧不得生水熟水了。那些流民,能有一口吃的東西裹腹、不至於被餓死就不錯了,哪還講究得了生食熟食?小的聽說,還有餓極了的流民,把河裏的死豬死狗之類撈出來,偷偷烤著吃……”

元春心中慘然!

在這樣一個物流、經濟和救災之法都遠遠不如她前世的世界,災害造成的苦難,更加具有毀滅性。普通百姓對於災害的抵抗力,也更加微不足道,傷亡會更加慘重。而那些底層的百姓,又是最容易被犧牲的。

她對於何三兒所說,已基本上不再懷疑。

何三兒說完了顯州的情況,便掙紮著從床上滾下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向元春直磕頭:“大人,顯州如今已是危機四伏,還求大人盡早奔赴顯州,解顯州百姓之疫苦,以免顯州成了人間地獄!”

他的家眷親族,可全都在顯州啊!

如今顯州城外,這裏淹一片,那裏淹一片,還不定下一次會淹到哪裏。顯州城地勢較高,暫無水淹之險,四麵八方的流民,便都湧進了顯州。顯州官吏和朝廷派來賑災的官員,忙得腳不沾地,就怕一個處置不當,發生民亂,為禍更烈。如今又出現疑似霍亂的瘟疫,更是讓顯州的安危雪上加霜!

元春聽他把頭磕得砰砰直響,呲了呲牙,忍不住替他疼。忙道:“快起來吧!我正在想怎麽盡早奔赴顯州!”

目前道路阻斷,難道我插翅飛過去?或者是沿著你來報信的山路,冒著掉落懸崖、被洪水卷走的危險,翻山越嶺地去顯州?

元春覺得:心裏很糾結!

霍亂真的是很嚴重、很危險的傳染病,如果控製不住,顯州怕是真的會成為人間地獄!那她辛辛苦苦跑到江南來的意義何在?

何三兒忙道:“大人,小的知道一條相對比較平坦的小路……”

“從那條你同伴摔下懸崖、被洪水卷走的小路上去嗎?”水霄冷冷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一陣腳步聲響起,水霄和魏至誠大步走了進來。他們臉色掛著汗水,衣服已經濕透,顯得有些髒髒的。

水霄冷冷地掃了何三兒一眼,朝元春點了點頭,在元春身邊坐下。

魏至誠臉色有些凝重,向元春躬身一禮:“尚醫大人,卑職奉命保護大人的周全。皇上有旨:大人若有閃失,卑職提頭去見。還請大人珍重自身,不要魯莽行事。”

何三兒忙道:“不不不!大人誤會了!小人為了盡快送信,才走了鷹嘴崖那條險路。我那名同伴,就是在鷹嘴崖摔下去的。尚醫大人萬金之軀,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鼓動大人去走那條險路。小人說的路,是皂角鋪、鬆林坡、赤龍溝那條路。那雖然也是小路,卻要平坦安全得多,騾馬也可勉強通行。此事小人萬萬不敢撒謊,還請大人明鑒!鄒大人也可作證。”

鄒縣令連忙說:“何三兒所言的確屬實。隻是……”他看了看元春,有些為難地說,“若尚醫大人是個男兒倒還好辦。可以騎馬去,偶有險峻處便叫人背過去,自可提前去顯州。可尚醫……”

水霄和魏至誠的臉色才好了一些。

何三兒忙道:“知府大人派我來求救時曾說:隻要尚醫大人願意,便請鄒大人就地組織役夫,從這條小路上,用肩輿把尚醫大人抬過去。”說完目光殷殷地看著元春。

鄒縣令不由得點頭:這倒也是個好辦法,縱然多耽誤幾日,也比等候官道重新打通更快速些。這陣子雨勢連綿不斷,指不定哪天又是一場大雨,便可讓他們這些日子打通官道的努力全部付諸流水。

元春深深覺得自己有先見之明:“肩輿就不用了。我會騎馬!”

鄒縣令和何三兒一愣,萬萬想不到一個閨閣千金、內廷女官居然會騎馬,不由得大喜過望。

她直接吩咐魏至誠:“請大人安排一下,明日一早,我先帶著一小部分人和藥品,騎馬從小路去顯州。大隊人馬在此地等待官道打通。”

“我與尚醫同去!”水霄直接說。他有巡視江南,督查賑災和防疫之責。元春一個姑娘家都可以抄小路去顯州,他沒有任何理由再在初賢縣滯留。

元春點點頭,與水霄一同返回驛館,為此行作準備。

分隊已勢在必行,元春盤算了一下,決定帶阿悟、阿真和秦楨跟著自己走。讓秋凝霜、徐飛螢等人留下來照管剩餘的藥材和藥品。她從京中帶出來的那些太醫和民間醫士,進入江南地界後就陸續分散各地了。

雖然徐飛螢一再表示自己已經會騎馬了,可以跟元春去顯州幫忙。但元春覺得,就徐飛螢那半調子騎術、差勁的體力,還是不要去添亂了。

第二天一早,元春便帶著自己的小分隊,與水霄一起騎馬往顯州而去。魏至誠點了三十名精銳跟隨護衛,又找鄒縣令弄了些騾馬,馱著藥品和幹糧、帳篷等物資。

前幾天還好,就是天氣熱了些,元春每天熱得一身臭汗,晚上也隻能簡單地擦洗一下。

第八天下午,眼看著天氣越來越陰,一場風雨近在眼前,魏至誠便吩咐就地紮營。

他們此時正在山中,紮營之地並不好找。首先要避開水道,免得睡到半夜被突然暴發的山洪衝跑了。其次要避開一些土質鬆軟、地勢險峻之處,免得遇到滑坡泥石流什麽的。另外還不能在太高的地方,免得打雷的時候被雷劈了——這死法可不好聽。

那些護衛忙著紮帳篷、生火、燒水的時候,元春就坐在另一邊的一塊山石上休息,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腰。唉!多少年沒這麽辛苦過了?上一次這麽辛苦,還是上輩子的事……

水霄走過後,站在山石邊上,輕聲問:“還受得住嗎?”

元春苦笑:“還好!大家都在護著我。”

“你是我見過的最堅韌的女子!”水霄由衷地說,“這兩天,我時候忍不住會想:上天是不是把你生錯了性別?心裏一邊遺憾著你竟然不是個男兒,一邊又深深慶幸著你是個女子……是不是很奇怪?我也覺得很奇怪。”

元春覺得他這話說得有一點亂。點了點頭:“是有一點奇怪!但是……”充滿矛盾的想法,人人都會有,“也不是特別奇怪。”

人,本身就是奇怪的、充滿矛盾的動物。

“但殿下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何遺憾我不是男兒?又為何慶幸我是女子?”雖然猜心遊戲某些時候挺有情`趣,但如果猜錯了,那就是矛盾的□□了。

水霄笑了笑,目光望著前方的山巒,輕聲說:“遺憾尚醫不是男兒,否則我們便可結成兄弟,開懷暢飲,把臂同遊,生死與共。慶幸尚醫是女子,是因為……”他低了低頭,有些羞澀,“夫妻……也是一輩子的事!”

元春想了想才明白他的話究竟什麽意思。

她忍不住伸手扶額:這些古人啊!說話真是含蓄!

他的意思就是:我跟你很合得來,想跟你保持一輩子的良好關係。很可惜你不是男的,否則我們就可以做一對好基友,一起打球,一起喝酒,一起泡妹子;但其實你是女的也挺好,我們可以做一輩子夫妻,白頭到老!

她心想:這算表白嗎?不算吧!這麽含蓄的表白誰聽得懂?萬一我會錯意了怎麽辦?

她在心裏吐槽時,水霄又說:“我生在宮中,也算見識過不少女子。有像母後那樣雍容大度、處變不驚的,也有像眾位娘娘那樣,或是嬌俏伶俐,或是風流嫵媚,或是雅致清高,或是溫柔敦厚……還有像那些女官或宮女那樣,或者謙卑順從,或是周到細致……”

他頓了頓,似歎息、似感慨:“我本以為,我與尚醫相識多年,對尚醫的了解已足夠深了。但如今我才發現,我大錯特錯了!我與尚醫曾一起釣魚品茗,談詩論畫,但似乎,我從未聽尚醫說起過自己的私事……”

他轉頭看了看元春的帷帽,又轉頭看向前方:“尚醫對我,似乎還有所保留。不知道我猜得可對?”

他這番話,依然說得有些亂,似乎想到了什麽就在說什麽,跟他平時的說話風格有很大不同。

元春想了想,便道:“這個世界的禮法規矩,對女子頗為嚴苛。稍有不慎,自己聲名掃地不說,也會帶累家族。閨中之事,實在不便對殿下多說。”

水霄想了想,不由得展顏一笑:“這話有理。”便不再深究這個問題了。

他看了看越來越陰沉的天色,問元春:“今夜或許會電閃雷鳴,尚醫怕不怕打雷呢?”

心裏有些懊惱和惆悵:如果此時他與瀛洲已經成婚,他就可以將瀛洲擁在懷中,輕輕告訴她:不用怕!

可惜……他們尚未成婚,一切都須謹守禮儀規矩,以免有損尚醫的名聲。比如現在,他甚至不能與瀛洲並肩坐在山石之上……

元春抬頭望了望天,輕聲說:“在家中之時,我並不怕電閃雷鳴。到了此處,應當也不會怕吧?”

嗯,如果現在水霄已經是她男人了,她約摸會把裝柔弱當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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