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嬌色

尤冰

第一百八十七章:完結

書名:玉堂嬌色 作者:尤冰 字數:9114

還未到第二日登基大典。

一般這種場合,都是有宮內的內務府送來明日參宴所需的衣著。已經是深夜了,長公主還未曾睡著,眉目依舊醒然著。旁邊一盞燭火明晃晃晃著,繞的人眼睛花的有些難受。

她今兒個晌午剛回來,接到了女兒的死訊。

就這麽一個女兒,平日裏雖然對待她嚴厲,可又哪能沒有真的感情,自從與駙馬再無感情之後,長公主便將渾身的經曆都灌注在了這個女兒身上,便是鋼鐵都難沒感情,何況潤言腹中還有六個月的孩子。

“見過公主”,一直在江潤言身邊伺候的丫鬟從側房出來,手裏拿著托盤。

“這些都是郡主之前用過的”那丫鬟紅著眼睛將東西呈了上去,“郡主身子一直都有公主專門吩咐過的太醫召看過。說是胎很穩,隻要小心養著,生產時應當沒多大問題。何況那時還不足六月,便是在怎麽早產,也沒見過哪家夫人不足六月早產的,何況郡主身子也沒有早產落紅的跡象?”

這丫鬟說的是什麽意思,再清楚不過。

不過長公主卻沒有就著這個問題繼續問下去,反倒隻看著江潤言之前用過的帕子,衣物,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那丫鬟許是看她沉默了很多,半天後才道,“公主?”

“行了,你下去吧,有事兒本宮會在召你過來。”長公主揮了揮手,半撐在桌上,似乎有些疲累的樣子。

那丫鬟點了點頭,隻能福身下去。

——

登基宴在次日,可誰也沒有想到,正在更鼓敲來的前一刻,七王府便出了大事兒。

夜裏被人縱火一炬。

按道理諾大一個王府仆役從群,便是著火了有著管家和下人看管,燒了幾間屋子也不見的出上很多人命。可也不知是怎麽的,這一夜七王府的所有人都睡的很沉,包括魏祀,睡的格外沉。

一把火之後,整個七王府都不複存在。

守衛跟管平稟報這件事兒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一旁的禮官已經一項項開始宣讀登基的事宜,更鼓瞧了第二次——管平看了眼那守衛,又道,“先把這事兒堵下來,今日不許百姓外傳。”

若一步步想,倒是難以想到結果。放在以前說不準管平還以為是太子心中不平坐下,猜上一猜。

可如今馬上都是要做父親的人了,在從最深結果裏想上一想。魏祀害了江潤言,長公主自然是心知肚明。

魏祀估計也大約知道長公主能猜出來,可他心裏的底牌大約就是如今的朝局。他自以為長公主需要他,如今不能殺他一個王爺,畢竟長公主在人心裏根深蒂固的印象太深——沒人會覺得她會將一個女兒看的比自己未來的權勢還要重要。

管平猜的出來。

長公主若真不是個好母親,當年便不會答應自己的要求,以替那江潤言保守失貞的秘密。而且她選擇在新帝登基前,對七王府痛下殺手,又是滿門殲滅,若這等子事情在新帝登基當天出現,民間不知道會傳成什麽樣子。

無論如何,這件事兒總得先壓下來。

——

新帝登基,百官朝拜之後,便是一些繁瑣的大魏禮儀,直到天將將黑了下來,新帝才戴上了那象征皇權的玉冕,自此之後,大魏便開始了魏承年。

管平雖說將七王爺一家被滅門的事情壓了下來,可能被壓下來的也隻能是民間的普通百姓,而且紙包不住火,便是普通百姓對著淩晨那一場撲天的大火都心中有猜測,何況耳目甚廣的貴族們。

盛明珠坐在水榭之上,位置敞亮,光景也好,剛好能看見下方跳舞的舞姬。

靈珠和芸娘坐在她一側。按照道理芸娘雖是尚書的家室,也被提了正妻,可到底之前大周的規矩沿用,妾不能提為正妻。因著管平的麵子,加上定國侯夫人是尚書之女,沒人敢在這事兒上麵說一句不是。

可這樣的場合她來總是要被人說道的。

可畢竟新帝登基,場麵熱鬧。許多官員都會帶著家室來,芸娘從並州道大魏至此,還未跟著盛謙去過任何盛會,她為人柔和,表麵自然不會說些什麽,可到底心裏還是有些失落。再者這般熱鬧的場合,盛明珠懷著孕,又不敢同別的姑娘家玩鬧。

管平便大手一揮,便讓人整理出了這麽一個場合,好似盛家人專門圈起了個戲台子看戲一樣。

“這個地方倒是好,什麽東西都看的清楚。”

芸娘頭次來這樣的場合,顯然還是有些不習慣的。畢竟她也沒多出門,隻怕人多失禮。好在女婿給安排到了這樣一個位置,隻需靜坐著,倒是有些人過來與她們說說話——如今管平這身價,自也不用芸娘和盛明珠起身。

她們隻需靜坐著附和幾句,實在不知說些什麽,點頭笑就是了。

如此來回幾番,倒也有些無趣,剛送走了吏部尚書一家,盛明珠原本臉上的笑容立馬耷拉下來,又揉了揉臉,取了桌上兩個酸棗子吃,“道之前那些個時候,都以為管平要去了,沒一個來管府看我的,如今到好似都成了我的好姐妹。”

“天下熙攘,利來利往。”靈珠倒是看得通透,“如今姐夫是人上之人,他不複當初,這些人自也不複當初了。”

盛明珠將棗核吐了,平白胃裏又犯了股子酸意,“你總說這些文縐縐的話,瞧把你小侄子都酸成什麽樣兒了?”一旁芸娘瞧她這樣子,便知道是孕期反應又犯了,連忙讓金枝下去把她一早煮好的湯拿過來。

靈珠看著姐姐,道,“今兒個發生的事兒,姐姐還不知道把?”

“什麽事兒?”這些日子的事兒多了去了,哪個都能算的上一件大事兒。太子逼宮的事兒算大事兒吧?與先帝遺照比起來算什麽大事兒,與新帝登基起來又算什麽大事兒,如今大魏百姓乃至朝臣,又還有哪個能記得那個先太子?

“說是七王爺一家,被仇家給血洗了。”靈珠道。

她不知江潤言那事兒,從某些政治方麵來看,這事兒便有些像是她姐夫做的。其實出於些政治原因,來除掉一個對自己有百害而無一利的對手來說,自然是好。可七王爺一家沒一個活口——縱然靈珠讀了很多書,會針砭時弊。

也未免覺得那人太過冷血。

一時又有些擔心自己姐姐,若真是這麽一個冷血的人。如今她姐容貌正盛,自得他喜愛。若是日後年老色衰,他可會憐惜?

盛明珠瞧著靈珠這神色就知她在想些什麽,隻搖了搖頭,“你說那事兒我今兒還沒聽到——”又往宴廳裏頭看,恰好看見容色陰冷的長公主,“可我也大致猜的出來是誰做的。”魏祀不傻,長公主也不傻。

如今指著魏祀登基的希望沒了,女兒又沒了,長公主又豈能放過一個殺女仇人。

便對著靈珠講了前些日子江潤言的事情,道,“那江大郡主為人高傲,每每對著人又總一副傲慢的態度,我是不怎麽喜歡她的”,若隻是傲慢也不至於這樣,歸根究底江潤言之前還想害她,這也是盛明珠不怎麽同情她的原因之一。

“隻是可惜了她的孩子,我那日親眼瞧著一個青黑的小嬰兒被抱了出來。不足六月份,腳都還沒完全成型。”

若魏祀真的看不慣江潤言放在他頭頂上那綠油油的帽子,早幹嘛去了。既接受了長公主給他的好處,卻等到現在對一個孕婦和未出世的孩子下手,隻能說是一報還一報——長公主也的確心狠,用了整個七王府的命來給江潤言陪葬。

可她也沒了女兒,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

天底下的事情莫過都是這樣。

——

“聽聞潤言難產那日,侯爺曾去過王府,可以同本宮說說情況嗎?”

涼台之下,這兩個如今大魏最富權勢的人對望。管平微微垂頭,片刻後抬眼道,“無論情況如何,公主也已經替郡主料理完了身後事,這中間的事情,還有必要嗎?”

“有。”長公主道,又看著管平,盛明聽得突然讓人覺得有些落寞的懇求,“侯爺跟我說說吧。”

到底也不是什麽大事兒,管平便將自己那日所見全都說了出來,長公主聽的呆了一會兒,不久之後才問,“那孩子安葬在何地,侯爺知道嗎?”管平也跟她說了。長公主點了點頭,許久之後才看著管平,“我如今年紀大了,等新帝登基一過,想去關外鎮守,還希望侯爺多美言幾句。”

管平眉頭微皺,“關外苦寒,長公主大可不必。”

長公主搖了搖頭,也許是心灰意冷,也許是旁的原因。對於這個以往是不死不休的死敵,如今也能心平氣和的說話了,“從前心裏想了許多,也有更多放不下的。可如今我獨女已經去了,隻覺得什麽都沒意思了。她自來認為自己是拓跋人,與大魏貴女不同,我想帶著她的骸骨去那裏。”

生前未曾去過,死後總不能也留著遺憾。她心裏想著爭權奪利,無非是為了後人,可如今後人沒了,所有的爭權奪利,爭來也沒什麽意思了。

管平知道或許長公主是想彌補自己的女兒,可人都去了,死後的補償算什麽。也是旁人事情,何況長公主去邊關,對大魏朝局未免也不是一場好事,自然不會拒絕。

——

盛明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還未到三月,應該不到顯懷的日子。許是近日以來吃的有些多,竟微微有些凸起,又摸起一旁的湯,剛灌下去又不喝了,芸娘正好往她這邊看,“可是這湯有些涼了,不然讓宮人拿去熱熱。”

這湯也不是什麽山珍海味,隻是芸娘自己熬的些酸甜口的湯,盛明珠平日裏沒胃口,用來下下飯。

盛明珠看著那碗湯,有些不大想喝。

這還沒到三個月,她已經胖了一圈兒了,怎麽還敢在繼續胖下去。

上頭的新帝卻已經開始分鹿血了,管平作為頭一號的權臣,自然是有的。君臣一派友好姿態——到底以後是什麽個章程,目前還沒人知道。

夜風漸漸大了,鹿血十分暖胃。

盛明珠和芸娘這一座自然也分到了。大補之物,平日裏雖也有,可自比不過大魏皇宮裏的,芸娘便給兩個女兒都道了些,又分別說,“靈珠,你年歲小,不可多飲。你這個有了身孕了,也少喝些,每日都喝些安胎藥,這鹿血酒又衝,免得衝突了。”

“娘,你都這麽說了,那還不如不喝。”

再怎麽樣也是大補之物,不管盛明珠怎麽說,芸娘還是給她倒了些許,娘三便就著喝了少許。芸娘放下酒盞,酒裏頭加了鹿血,總歸比平常的酒要烈上許多,她臉頰一下便紅了起來,片刻後用手冰了冰,又看著漫天的月色,一笑。

“從前沒到大魏,娘總是怕,如今看著你有了歸宿,我也就放心了。”

芸娘柔柔一笑,又摸了摸小女兒的頭,“還有你,馬上也是及笄之年,書院裏若有瞧的上眼的同窗,便及早跟娘說了。否則到時候你父親亂點鴛鴦譜,可別怪我之前沒提點你——”芸娘這是故意逗靈珠。

靈珠臉一紅,總是個小姑娘,無論平日裏在怎沉穩聽起長輩說起自己婚事總有些害臊,隻從位置上起身,“我去找同窗說話。”

“你瞧她這樣子,便是嫌我囉嗦了”芸娘看著小女兒的背影,笑著同盛明珠抱怨。

盛明珠搖頭笑了笑,“就興許娘取笑靈珠,不許靈珠害羞麽?”

芸娘喝了些鹿血酒,胸口處有些熱,又覺得腦子發昏,便讓黃媽媽扶起了自己,又對著盛明珠道,“你們兩姐妹自然是一個鼻孔出氣,難為我辛辛苦苦養你們這麽大——我還是自己個兒一邊涼快去”

許是有些醉了,不然在這種場合也說不出這樣一番話來。

芸娘本就出身鄉野,平日裏隻有她和靈珠在時才會說些這種話,對人包括她爹也總是一副柔柔姿態。真是有些醉了,盛明珠便對著黃媽媽打眼色,示意她照顧好,黃媽媽點了點頭,兩個人很快便下了水榭

盛明珠目光隨之看了一會兒,直到看不見人影,才收了回來。

芸娘隻是小飲一口,管平卻是伴隨著剛才的帝王喝了許多,如今從脖子到臉上都是燥熱的。一路往水榭上走,又被這一股子涼風一吹,人便抬眼兒往上看——她一眼盈盈的正望著自己,星月之下,仿佛隻剩下兩人。

這漫漫人生路還未曾走完,管平隻瞧她那件被夜風吹起來的衣裳,略微單薄的身體——可裏頭卻有他們兩的骨肉。隻覺得圓滿了,十分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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