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謀

桃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揭竿而起(二)

書名:蓮謀 作者:桃圻 字數:6692

PS:想聽到更多你們的聲音,想收到更多你們的建yì,現在就搜索微信公眾號“qdread”並加關注,給《蓮謀》更多支持!

穆清隻得再坐下,使阿柳去換過一盞茶,揚起笑容請她再坐,“阿柳過來時從餘杭帶了些許雀舌,原是極好的,然攜帶至此地煮泡味道卻差強人意了些,倒不是七娘有意不給好茶吃,晉陽城中的水澀,竟是白瞎了雀舌的清雅,委屈夫人將就著吃幾口罷了。”

長孫氏抿唇一笑,執起茶盞,兩人又虛虛浮浮地閑話一陣,直至李世民嚴峻著臉色從正屋內出來。

兩人忙起身,一個行禮一個俯首趨步上前。穆清立在院內,從後頭瞧著這二人一前一後不交一語地自大門出去,隻覺長孫氏腰間的琉璃瓶尤其惹眼,透著詭異寒冷的光,直戳人心。

正發著怔,杜如晦的手掌落在她的肩頭,不知緣何驚得她聳肩一跳。

“瞧甚麽呢?怎的一驚一乍的?”他撫著她的臂膀問道,順著她的目光向長孫氏望去。

她稍稍偏過頭,視線仍隨在長孫氏的腰間,“你可瞧見長孫娘子腰間懸掛的琉璃瓶?那裏頭的丸藥,我瞧著竟像是朱砂辰丹。”

“朱砂辰丹?那又是個甚麽物什?”

穆清仰頭向他蹙眉道:“朱砂、雷公藤、砒石合一處捏成的丸藥,穿腸誅心的毒。她隻說是替自己備下的,我怎聽著滿心的不自在……”

杜如晦扶著她的肩膀,轉過她的身子往屋內帶,“莫瞧了。隨她弄個甚麽,左右英華又不在跟前鬧騰,與咱們並不相幹。”

“隻是……”

“還隻是甚麽,你這心思忒過細沉,不拘瞧見個甚麽聽見個甚麽,都要度量再三才罷。又不記得趙醫士的交代了麽,日日湯藥,便是打這個秉性上頭思慮成的。”杜如晦柔聲責她,不教她再多慮。

杜齊手中捧著一沉甸甸的物件自院內上了正屋的石階,“阿郎快瞧瞧,這鎧甲可要重新擦抹過?”

穆清回過身,但見眼前又是那襲細鱗甲,心中不免一跳,“又要上陣麽?”

杜如晦上前翻看細鱗甲,悶聲道:“李公率軍迎戰甄翟兒,晉陽城中的軍兵,隻能調撥五千,臨陣方知那甄翟兒聚眾已有二萬餘,豈有能剿的道理。目下李公遭困雀鼠穀,頂多再爭持個兩日。故要二郎前去營救解困,今夜趁晚出發,天亮前突襲雀鼠穀。”

穆清亦上前,接過杜齊手中的細鱗甲,輕摩挲了幾下,“你且去罷,這擦抹的事便由我來。”

因定了戌正開拔,尚有兩個時辰,穆清取過布帛,仔細地替他擦拭鱗甲,他便在一邊倚著錦靠席地默坐著,手執方才賀遂兆送來的書信看了許久,又含笑轉向她沉靜專注的側臉。過了好一陣,她仿有覺察,低垂著的眸子眼光流轉,倒有些羞怯起來。五六載相伴,依舊含羞帶澀。

“二郎仍領著玄甲軍去麽?”隔了一陣,她才捏過一個話題,引開他的注視。“平素也不見那些玄甲郎操習,便是連蹤影也不見。”

杜如晦支起腿膝,舒展了幾下筋骨,“玄甲兒郎中多有賀遂兆往各地募來的死士,當日在弘化郡揀選嚴訓過,多半無親無故,無牽無掛,入陣驍勇無敵。無戰事時,便散隱在晉陽城內尋常百姓間,各自操練,戰事一起,隻需一聲號令,便玄甲覆身,火速從四處集結而來。且隻以五百為限,戰死者另再替補上。”

“何故隻以五百為限?”

“你難不成連我朝典令都不記得了麽?”杜如晦站起身,在屋內來回踱步,“凡動用兵卒千人以上,必要先呈報朝廷,得了準方才能動得。又有各郡長史緊盯著,故五百人最為適宜。”

穆清取過折疊齊整的缺胯戎袍置於一邊,又伸手替他解下常服衣帶,他裸出的後背上橫豎無序地爬著幾道鞭傷留痕,她輕手撫著這些疤痕,歎道,“這忠貞彪悍的五百玄甲郎,卻是你與二郎以二十軍鞭換來的,二郎他終究是值了,於你究竟是值不值?”

天色漸沉,外頭阿達已將院中照路的石燈點起,阿柳領著阿月四處房內掌燈,阿星往後廚助廚下造飯,滿院子飄散著拂耽延脆亮的笑鬧聲。

“阿延嬌憨逗人得緊,我這身子,卻不知幾時才能替你誕下子嗣。”穆清投身入他懷中,麵頰貼在他胸膛前,哀聲輕歎,心頭隱約脹痛,院中這莫不靜好的形景,似與她無關。

杜如晦收緊雙臂,“你知我並無意於這些,但求你平安喜樂便好。”

外頭杜齊高聲喚道:“阿郎,阿郎。差不多是時辰了。”

穆清忙推開他,抖開缺胯戎袍,侍候著他穿了。他肩頭刀疤微隆,歪歪扭扭猙獰可怖,她盯著看了一會子,邊替他遮蓋好邊感喟,“橫豎我囑你也是白囑的,舊傷還未愈透了,你萬要留神,別再添出甚麽來,可記著了?”

杜如晦笑而不語,隻細看著她叨念的神情,甚覺寬慰。一應穿戴齊整了,穆清又再驗看過細鱗甲可縛妥帖了,隨身的掛配的長刀可扣緊實了,因要騎馬飯食不敢多吃,隻草草嚼過幾口,便送他出門往城外集結處去。

雖說他隨著李世民大小征戰已數次,此次又是草莽流寇,並不足為懼,穆清心中仍難免三翻四複的,晚膳也不曾好好吃,夜間亦不得入眠,腦中忍不住去想那雀鼠穀中的情形,自揣度空想著他們會布怎樣的陣勢來破敵,若是側翼突破夾在山道中會否斷了退路,倘或正麵迎敵裏應外合,終究兵力懸殊,也難穩勝的。

昏昏沉沉,迷迷亂亂地胡想了一夜,直到翌日正午,院外坊間喧騰起來,人皆奔走相告,吵吵囔囔。穆清幾步跨到院內,打發了杜齊去外麵聽消息。

不出片刻,杜齊跳躥著回到院內,“唐國公率軍回來了。”

穆清也不顧留句話,徑直往大門口跑去,杜齊忙不迭地追出去隨在她身後。三轉兩折地穿過坊間小道,城中大道上,果然擠滿了人,看熱鬧的人有之,被探路清道的兵卒趕至兩邊的有之,殷殷翹盼的家人更是有之。

唐國公巍然坐於馬上,身後緊跟著一臉不爽快的虎賁郎將王威,再往後麵隨行著李家二郎,二郎身後兩人,正馬上傾身邊走邊說著話的,左邊那人穆清經年不見,倒也認得,正是長孫氏的兄長,長孫無忌,不知他何時亦到了晉陽。五百玄甲軍果然又是一個不見,了無痕蹤。

她轉眼投向同長孫無忌說話的那人,隻一眼,便眉眼俱舒了。既見杜如晦完整安好地在馬上跨著,她心下篤定,回身召喚杜齊,“走,咱們先回去。”

杜齊暗自嘟囔,急燎燎地跑出來,遠遠望了一眼便隻當未見,這到底也瞧不出是惦念還是不惦念,他卻不懂,隻自搖了搖頭,忙低頭緊趕兩步跟著她回宅子。

穆清一進門便直往後廚跑,打開她日常放置藥包的笥篋,翻騰出一包幹艾葉,捧著出來喚阿柳將艾葉撒在水中燒煮,備下沐浴用水。

“要放這作甚?”阿柳捏起一撮幹艾葉湊到鼻下嗅了嗅。

“才從那滿是血汙泥腥的地方下來,戾氣重得緊,添些艾葉好祛穢。”穆清口中說著,心中還有一句好散散血腥氣卻沒說出口。

一應俱備下了,等了半日,杜如晦卻沒回來。直到薄暮時分,有人來叩門,傳了長孫娘子的帖子,請穆清前去軍中飲慶功酒。

穆清接下帖子,打發了傳話的人,略一沉吟,回屋簡單抿了抿鬢邊散發,換過一襲湖綠色一水兒的胡袍,蹬上烏革窄靴,去了發髻間的金簪子,隻拿了幾枚銀釵釘,固牢一個低矮規矩的單螺髻。

阿月見她去更衣,隨了進去原想替她配飾梳髻,卻見她已自換了這麽利落簡約的一身。“娘子不換身鮮明衣裙麽?既是長孫夫人相請,這……怕是要失禮了。”

“不聽說是請了往軍中飲酒麽?”穆清笑著前後撣抖袍裾,“既往軍中去,便是要這身打扮才好。我料想她原是想去犒軍,顯一顯賢德大義,卻又畏怯,怕人說她張狂,便打發了人來邀我同往。我若盛裝妝扮了,難說也逃不開人說輕狂的,她若有意要拿我擋話刀子,我又何故要白賠給人使。”

阿月立時恍然笑了,“正是呢。娘子隻作男兒的爽快打扮,軍中大半郎將原就知曉娘子堪比男郎,既應邀給了長孫夫人臉麵,又不讓人有話柄拿住,教阿郎難堪,正是這理兒呢。”

穆清倒怔了怔,這話若是對阿柳或阿星講了,阿星年歲小些倒也罷了,阿柳亦不算緩鈍的了,隻怕也不能一時就醒悟的,阿月竟一點就透了。早幾年穆清便覺她靈巧聰穎,慣會鑒貌辨色,說話待人總掂量著來,不似阿柳那般直腸直肚的。原當她出身棲月坊,養成這般光景也在情理中,這兩年來竟越發地長進,天資勃發起來。

穿戴妥帖後,穆清出了內室,見拂耽延在院中摸著石凳蹣跚,忍不住蹲下身逗弄了一回,引逗著他喚兩聲“姨母”,一壁喚上阿達備兩匹馬來,與她同往。

此時長孫氏亦在往軍營的馬車中,卻是為了一支發簪猶豫不決許久。她出府時已精簡了不少發飾,也換下了華貴的裙衫,因要去見二郎,終是難棄姿容,仍施了薄粉,敷上淺淡的燕支,精心配了襦裙帔帛。

手邊一支牡丹含珠垂步搖的金簪,華貴奪目。是她今歲及笄之日李世民親贈的,雖他贈予時隻隨意遞過,卻教她心頭如小鹿躥跳,這是他頭一次贈她的物件,莫說是名貴之物,縱是一支木簪子,她亦會視若珍寶,自此不離身。

她明知太過惹眼了不妥,已自發髻間拔下金簪步搖,徘徊一陣,又重插回髻上,再想又覺不妥,再次拔下。反複迂回了一路,眼見將到軍營,金簪仍在手中握著,一狠心終是插在了發間。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