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歌

故山丘

第122章 人非草木 孰能無情

書名:碧玉歌 作者:故山丘 字數:6034

經曆了“歡情薄”事件之後,樊妃順水推舟,碧玉被申屠玥正式收為妾女,雖然隻是一個卑微的身份,可兩人之間的關係卻出現了微妙的轉折,就像兩個早已疲累不堪的人,慢慢開始藏起鋒刃、噓寒問暖起來,且不問發乎內心的真意有多少,那些詭異莫測的相互構陷開始銷聲匿跡,一切就如驕陽當空、積雪無影一般不著痕跡。

樊妃本打算軟硬兼施,說服碧玉為申屠玥“暖床”,可這個曖昧的詞還沒說出口,碧玉便已心領神會,她明白樊妃不單是為了申屠玥的後嗣著想,或多或少也包含著某種私心——她身為申屠玥正妃,膝下無子本就是一樁憾事,如今申屠玥又貴為儲君,後嗣之事更是關乎社稷、迫在眉睫,更何況,於她而言,無論王府哪位側室誕下小王子,她都是當仁不讓的嫡母——桐秋走後,這府上再也無人可以威脅到她的地位。

名利二字,蒙蔽著太多本可一塵不染的心。

“王妃,您不消多說,我選擇留在殿下身邊,就是為了服侍於他。”碧玉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這本就是我的本分。”

樊妃顯得有些驚愕,在她的猜想中,碧玉會有強烈的抵觸情緒,可是現在,她如此輕而易舉地表明了態度,反倒令她困惑。

碧玉察言觀色,微微一笑,“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殿下對我有舍身相救之恩,我本無以為報,承蒙王妃抬愛,看得起我這殘破之軀。”她這自輕自賤的話卻也說得不卑不亢。

“碧玉——”樊妃到底還是於心不忍,“其實一開始,我是真心想撮合你與弟弟,看著明明是一對璧人,可惜到底還是差了那麽一點兒緣分……就當我自私,想為殿下留住你……殿下雖然喜怒無形,可是,他待你未必就薄於任何人……隻是方式不同罷了……”

碧玉眸中的色彩凝了一會兒,“殿下的苦心,我當細細體察才是。”

這夜色,不算十分清澈。

鎏金殿裏,申屠玥身著白色中衣,正在榻前的宮燈下隨意翻閱著一冊書。見有人進來,頭也沒抬,冷冷問了一句,“誰讓你來的?”誤以為又是樊妃安排過來侍寢的後院女人。

碧玉笑了笑,像是在嘲笑自己,“我想來的。”

申屠玥顯然被這聲音震了一下,猛然抬起頭,驚訝著說:“我沒想到你會主動來……還是被王妃逼的?你大可不去理會她的指令,我不會介意……”

“我方才說了,是我自己想來的。”碧玉刻意強調著。

“這倒是出乎意料了……隻是,我可不敢再與你親近——每一次似乎都會有人死去,無論是左啟,還是郭矩,都讓我覺得莫名其妙。”申屠玥用的是調侃的語氣,可並不能讓人感到輕鬆。

“殿下這舉重若輕的話叫人惶恐。”碧玉眼波一轉,聲音有柔媚的味道。

“難道不是嗎?”申屠玥看著她,有些迷離。

正如他所言,他與碧玉之間的幾場歡愛都與陰謀有關,帶著血和火的雙重意味。可這一回兩人還是察覺出明顯的異樣,難免都有些不自然起來。

“我先去浴房。”碧玉借機想逃離一會兒。

申屠玥叫住她,幾分遲疑,“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不僅僅是簡單的確認,更多的是希望能夠聆聽到對方的心聲。

“殿下不是一直許諾要納我為侍妾,以前我總有千種萬種理由去拒絕……如今,我似乎是甘願了……我與殿下有緣……”碧玉低聲說,她開始懷疑“緣分”這種東西隻不過是噱頭而已,並沒有年輕男女信仰中的那般神秘美好、不可侵犯。

“為什麽突然會轉變?”申屠玥眼底一沉,神色複雜地追問道。

碧玉像是極其誠摯地說:“在殿下看來顯得突兀,可於我來說,就像水滴石穿一樣,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何況,偶爾會覺得,殿下與我,都是可憐之人……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她又重複了一遍自己對樊妃說過的話,這話耳熟能詳,是句中聽的話,可是有誰細想深究過,草木就果真是無情之物,人心就一定懂得感恩回報?

“可憐?”申屠玥自問,一笑了之,目光長久地停留在碧玉身上。

“我去了。”她臉上的神色很淡,像是為了迎合口吻。

申屠玥輕輕點頭“嗯”了一聲,看著她那婀娜多姿的身影,心上的各種滋味開始慢慢發酵:他早已將她占為己有,心上本該高傲才對,可是始終都覺得內心空落落的,倒像是失去得更多了。

碧玉穿過長廊,來到殿內的浴池,這是申屠玥的私人禁地,侍寢的女人是沒資格在這裏沐浴的,可碧玉打破了這個禁忌,她隻是隨口一說,連征求意見都不算,申屠玥便允許她來去自由。

寬闊的池子上彌漫著溫暖的水汽,讓雙眼迅速潮熱起來,一切都顯得模糊不清……各色各樣的花瓣飄浮在水上,毫無凋落淒然之意,相反嬌豔燦爛得不可思議……她輕解羅衫,舉步走進浴池,慢慢將整個身子沒入水中,溫度剛剛好,每一處的淤塞仿佛都被打開了,通透舒適。

她捧住一汪水,又將它滲出,細細的水流隨著手臂緩緩流淌,悉數落入池中……這一身雪白的肌膚猶如凝脂般,竟然掛不住水滴,她忽然就想起夏日裏那接天的翠綠荷葉,一片一片,青蔥鮮豔,搖曳生姿間,露珠撲騰入水,砸出細碎的花紋,一圈一圈擴散開來,荷葉下的青魚尾巴一彎,往深水裏潛去。

碧玉浸在浴池裏,並不知道時間在不經意中往往流逝得更快。她在這種酥暖溫馨的體驗中隻覺心頭的堅冰有漸漸消解的跡象,那些冷硬的、棱角般的恨意正在慢慢被磨平——至少近距離觸及時感覺不再那麽生疼。

動作有些遲緩地換上簇新的寢衣,胸腔內終於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她需要為自己的行為尋找更多的理由和借口,是報複?還是放任?抑或什麽都不是,隻為聽到了心的悲泣,如同離群大雁的嘶鳴……她無端又想起申屠瑾的長嘯之聲來,那嘯歌中有電閃雷鳴、悲喜交加,那樣一個溫雅的少年,他是否依然如故,眉眼沒能染上一絲塵霜?

悄無聲息地走回內殿。申屠玥正在閉目養神,他同樣忐忑不已,直接的拒絕或許會讓他從容安穩一些,可他與碧玉一樣,不糾葛、不成活。他的生活從來都不欠缺紅顏的點綴,無論什麽樣的絕色佳人,對於他而言,都隻是一件手到擒來的事情,並不值得耗費心神,跟宏圖大業想比,一切都微不足道。碧玉的出現,像是對他的一種奚落,讓他陷入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的塵俗之中,更讓他患得患失、躑躅不前,他開始對申屠弈有了更多的諒解和同情,慶幸碧玉一開始認識的不是自己,否則,前功盡棄、身首異處的極可能不是別人。

“殿下。”碧玉輕喚了一聲,像是來自遠方。

沉思被打破,申屠玥睜了眼,隻是浮光掠影一瞥,頓時心襟蕩漾起來:碧玉的身影亭亭玉立,玲瓏有致,一張不施脂粉的臉上有著細膩柔和的光澤,綢緞般的黑發攏於耳後,精致的耳垂玉石般瑩亮……她的美從來都是沁入心脾、滲進骨髓,那種氣質和風韻即使眼前匯聚著千百個妙齡女子,他也能一眼辨出。

“你不後悔?”申屠玥收了收心思,又問了一遍。

碧玉平靜地回答,“我該後悔的事情太多,不敢去回想……事已至此,再說後悔就顯矯情了……我不想邀寵,隻希望後半生免去顛沛流離之苦,盡力求個心安理得……畢竟你欠我的也還得差不多了……我卻欠上了你……”

這番說辭雖然現實,倒也坦誠。

申屠玥衝她一笑,涵蓋的意味不明,伸開雙手。

碧玉早已沒有那麽多羞澀,緩步走到他身前,倚在他懷中。

他摟緊了她,將頭埋在她的脖頸裏,依然是熟悉的、獨一無二的味道,他對她的氣息絲毫沒有免疫力。這危險的信號漸漸傳導到身體的每一個部位。

他開始吻她,這個吻意義特殊,算是他們之間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吻。唇明明是一處無比柔軟的角落,卻又像陷阱一樣讓人愈陷愈深。

碧玉感受到他壓抑著的濃深的氣息在唇畔回蕩不散,仿佛窒息一般要昏厥,蠕動的雙唇有些麻木,滯後於他的節奏,可又矛盾著,想要接近他的溫度。她盡量把一切都朝最簡單的方向去設想——這隻是再正常不過的情欲吸引罷了,依然與深情厚意無涉。

薄軟的寢衣沿著圓潤的雙肩、細軟的腰肢一滑到底,滿室的春色關掩不住,將樹梢的月亮再度逼入深深的雲層中。

他叫著她的名字,細細吮吻著。

她沒有回應,任憑自己在他的炙熱洶湧中沉淪,這一場遊戲,終歸是走上了瘋狂的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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