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歌

故山丘

第70章 空口承諾 眾矢之的

書名:碧玉歌 作者:故山丘 字數:6701

河間王申屠甬府邸。

“大王,如今申屠鷹已死,朝堂內外唯您馬首是瞻,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申屠甬手下的一名大將建言獻策,“您何不一鼓作氣,速速成就了千秋大業,以免夜長夢多。”

“雖然洛陽城裏有大王不少駐軍,禁軍將領依附大王的也不少……可申屠鷹一黨畢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臣聽探子回報,申屠鷹的兩位從兄——武陵王旦與溱河王夕,正在招兵買馬,意圖為他們死去的從弟報仇雪恨……而新野公申屠榮,更是把大王您當做眼中釘、肉中刺,立誓除之而後快……”張瓘不急不躁,慢騰騰地說著。

“真有這等事?”申屠甬看上去很吃驚,似乎覺得難以理解,“他們不過是小國封王,能有這雞蛋碰石頭的本領和能耐?”

其餘幾名大將紛紛點頭附和,“大王說得在理。”

見張瓘仍舊一番悠然的做派,申屠甬強壓著惱火說:“張將軍未免也太長他人誌氣了,他們縱使達成聯盟,又能如何?我的關中軍可不是吃素的。”說完,憤然甩袖。

張瓘見申屠甬反應如此激烈,笑道:“大王息怒。臣自然知道大王的實力,無論是上次誅殺趙王、匡扶社稷,還是這回鏟除成都王、清理君側,大王的功勳有目共睹……隻是您受命藩衛長安,若無正當事由,久居洛陽必將授人以話柄……”

“你的意思是,難道又要讓我再回長安封地?”申屠甬氣得打斷張瓘的話。

張瓘還是笑:“這回倒不必,申屠鷹不是已經死了嗎?大司馬的位置也就空了出來……皇上心有忌憚,不會主動授職於您——這次您帶來大批兵馬,名義上是為了鎮壓申屠鷹的反抗,可如今逆臣已被肅清,您這些駐軍不妨先遣散了,解了皇上的心結……臣會說服朝臣集體上書,奏請大王留任京師……”

申屠甬這次緩和了神色,可依有不甘:“我們為何不能一不做、二不休,帶了手頭上的部隊,幹脆去逼宮……”

“大王切勿操之過急,如今這京城可還有個大人物,足以與大王您相抗衡。”張瓘這話收尾利索,聽得申屠甬心上一顫。

“不就是長沙王申屠奕嗎?”一名將領不屑道,“長沙王固然厲害,可他也沒有三頭六臂,若是硬拚的話,他也未必能占上便宜。”

張瓘並不在意眾人的臉色,繼續說:“長沙王是宗室近屬,加上頗有名譽和口碑,輿論上我們已經敗給了他;說到力量對比,他身邊有東海王申屠玥、淮南王申屠瑾,這些都是不可小覷的人物……至於國兵武備,長沙國本就是下轄萬戶的大國,國力雄厚、兵強馬壯……東海國和淮南國本不足為懼,可是列位千萬別給忘了,北軍中侯樊楓可是東王海的姻親,他們明裏暗裏走的是一條道……”

“樊楓這小兒,臣早就不服他了,年紀輕輕的,憑什麽就能掌控禁軍……不就是沾了祖上的光,背著河東樊氏的名……當年臣等南征北戰的時候,他還不知在哪裏追著奶媽吃奶呢……”一名看上去稍稍有些年長的大將極為不滿。

眾人立刻笑開了。

申屠甬顧不上眉毛眼睛擠成一團,邊笑邊喘說:“這些中看不中用的黃口小兒,也就張將軍真真當成一回事了……”

張瓘並未隨著眾人一起大笑,此時聽了申屠甬的諷刺,似乎毫不介意,平靜開口:“樊楓年少不假,可他手下的‘烏桓騎兵’偏就隻聽他一人號令,眾位征戰沙場,應當聽聞過這支精兵吧?”

“那是當然,當年樊楓的高祖父樊隆威震幽青兩州,遼西烏桓屢掠邊境……樊隆攻破烏桓大本營,生擒烏桓塔頓單於……後將數萬戶烏桓人遷入關內,在其族內精挑細選,編成了一支‘烏桓騎兵’……烏桓人本就是馬背上的民族,驍勇善戰……這支騎兵更是名震天下……”年長的大將並非一無所知。

“……既然諸位對‘烏桓騎兵’早有耳聞,那麽也必定知道傳言不假……這支騎兵姓‘樊’,除了樊家,他們不會效忠任何人,包括當今天子……試想一下,還有誰比樊楓更加適合擔任北軍中侯一職呢?皇上畢竟沒傻透,心裏還是清楚哪些人要拉攏、哪些人要疏遠……”張瓘的話帶有幾分犀利。

申屠甬臉上的肌肉有些扭曲,說不出是笑是愁,“這麽看來,關鍵人物該是東海王。”

“想要除掉長沙王申屠奕,東海王就是突破口。”張瓘臉上浮起笑意,“五殿下東海王不像那麽不通事理的人,他在對付他四哥申屠鷹的事情上可謂不遺餘力……親兄弟之間能做得這麽絕,實在讓人佩服……”

“張將軍可有想法?”又一將領說話,申屠甬則是拿出毫不掩飾的期待,目不轉睛地看著張瓘。

張瓘不負眾望,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睛,“五殿下想要什麽,想來不會難猜……一山難容二虎,隻要有申屠奕在,他就永遠沒機會——誰讓他必須排在申屠奕之後……太子已逝……太醫院的人說了,皇上這些年身體出了些毛病,無嗣已是定局……終歸是要立下‘皇太弟’的……”

一聽‘皇太弟’三個字,申屠甬眼睛頓時發亮了,激動得聲音都有些變調:“我雖是疏族,可是並非無先例可循,算不得名不正、言不順……何況,‘禪讓’給外人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我至少還姓‘申屠’,對得起列祖列宗……”這番厚顏無恥的話說得冠冕堂皇。

張瓘笑了,像是根本沒用心去傾聽申屠甬的心聲,冷聲說:“臣認為,若是我們能向五殿下許諾,將來擁立他為‘皇太弟’……他還會相助申屠奕嗎?兄弟情深本就是假象,經不起旁人挑唆引誘……”

“你……”申屠甬暴跳如雷,“你安的什麽心……你是要讓我們為他人做嫁衣裳嗎?簡直是癡心妄想……我待你不薄,你怎能生出這樣的二心來?”

幾名大將也炸開了鍋,指責起來。

張瓘做了一個把紛爭壓下的手勢,輕輕吐了一口氣,緩緩說:“一個誘餌而已,大王何必計較?您想,申屠奕若是步了申屠鷹的後塵,他東海王申屠玥不是更容易對付了嗎?我們現今不過是想法子穩住他,即便他不相助於我們,可隻要他對申屠奕的事情放任不管,也是在幫我們的大忙、助我們成就大業……一個空口的承諾能換來這麽大的實惠,您還覺得這筆生意不值嗎?諸位,你們說呢?”

申屠甬難得靜下想了想,不自覺地點了點頭,“我怎麽如此目光短淺?”

眾人沉思,有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人臉上的憂患卻加重了。

東海王府,書房內,隻有申屠玥、衛邈二人。

“衛邈,這申屠甬八成是不想返回長安,上次惺惺作態回封地,這次估計要撕破臉麵了。”說話的人,正是東海王申屠玥,聲音很淡,眸底有微寒的光。

衛邈站在一邊,並不馬上接過話去,眉眼裏有飄忽的神色,“屬下猜測他有著一場精心的策劃,正在布局謀篇,或許還差那麽幾個棋子,或許在等待著更加有利的時機……”

“四哥去了,說實話,我並不是一點兒不難過,可是他若活著,我就不能輕鬆……”申屠玥的話帶著淺淺的溫度,拂過衛邈耳邊,“要是這次死的是申屠甬該多好,我完全不會感覺到悲切。”

衛邈心頭一熱一冷,堅硬的麵部表情慢慢變得柔軟,“申屠甬如今半點兒動靜沒有,這恰恰意味著他將會有大的動作……此人狼子野心,身邊的張瓘陰險狡詐,兩人聚在一起,怕是什麽事情也幹得出來……不過他們未必也太小看殿下您呢……”

“小看有什麽關係?若是防我跟防三哥一樣,我哪有這麽自在?”申屠玥笑著說,眼底的波光竟然也跟著跳躍了起來,“我從小就是皇宮的忌諱,正好是這份忌諱,保全了我——這些年,我過得十分閑適,刀光劍影裏從來找不到我的蹤跡……被人遺忘是件好事,像三哥那樣太過璀璨,眾人仰視的同時也會是眾矢之的。”

“殿下說的對,每次屬下見到意氣風發的三殿下,都會無端地感到悲哀……上次您壽誕之日,他與玉妃情意綿綿,屬下就想著,這位玉妃一生中最好的笑容已經一晃而過……如果三殿下不在了,她將守著些什麽,用來下半生回味……”衛邈冷冷地說,分不出是善意還是惡意。

“你又何必憐憫一個女子……你對女子本就無情意……”申屠玥說話的語調平淡無奇,與內容截然相反。

衛邈楞了一下,竭力保持平靜,“不是您想得那樣……我隻是不想沉溺在一些無謂的感情取舍之中,男女戀情最是無聊。”

“可璧雲那姑娘喜歡你。”申屠玥笑笑說。

“屬下感覺遲鈍,沒察覺出來。”衛邈的話,像刀子刻出來似的,線條很硬。

申屠玥大笑,側著臉說:“衛邈,其實不管愛著的人是誰……愛都是一樣的,都是一種傷人的東西,太近,傷得深刻;太遠,傷得徹骨……若即若離便是最好。”

無論從哪個角度,他的輪廓和話語都完美得無懈可擊。

“殿下,您有愛過的人嗎?”用一種冷硬的聲音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顯得十分不協調。

申屠玥還是笑笑,可聲音明顯沉了下來:“我不會愛任何人,但會和樊妃走完這一生。”

“您種那些海棠,真是為了王妃?”

“不為任何人,為自己的一個夢。”申屠玥閉上眼睛,睫毛閃了閃,“那一場海棠花雨美得如夢似幻,我已經不再在乎夢裏人是誰……對於注定不屬於我的,我從來沒興趣;可是對於我能得到的,我會緊緊抓住——我不會白白浪費了身體裏申屠家的血液,那是我的母親用生命換來的,也是我的父親用無情澆灌出的……我總得想辦法報答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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