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歌

故山丘

第26章 欲蓋彌彰 各懷鬼胎

書名:碧玉歌 作者:故山丘 字數:6745

碧玉漫步目的在王府裏走著,離動身去洛陽的時間越來越近了。她一抬頭,看見歡快的麻雀你追我逐,不自覺就想起那天竹兮抬著頭看飛鳥的情形,禁不住在心裏歎道,長沙城也好,洛陽城也好,不過是一個籠子到另一個籠子,如果沒有申屠奕,她斷然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

“玉妹妹,你在想什麽呢?”百靈鳥唱歌的聲音也不過如此。

碧玉聽出是花鈿的聲音,笑著答道:“好些日子沒見著花鈿姐姐了,姐姐這陣子可是為了去洛陽的事情忙著打點呢?”

花鈿嫣然一笑,答道:“我哪有什麽可打點的?不過是人犯懶,不願走動罷了。”

碧玉注視著花鈿,猛地察覺到今日她身上穿的正是帶有銀芽柳圖案的裙衫。

或許是碧玉的神情有些出乎花鈿的意料,她低頭仔細看了看自己的穿戴,確信十分妥當以後開始留意起碧玉臉上的神色。

碧玉覺察出這一點,趕緊說:“姐姐這身衣服真是好看,隻是妹妹不認得這是什麽圖案,還請姐姐指點。”

花鈿一聽是這麽回事,從容答道:“是銀芽柳……”

“用的可是會稽絲?”

“正是,宮中後妃極喜歡的料子。”見碧玉顯出很感興趣的樣子,花鈿又繼續說:“隻是一般不會有人選這個花樣子……我倒偏偏就是喜歡……私下想著,我家大王看慣了百花爭豔,這素淡的景致倒要討喜很多……”

碧玉順上花鈿的意思,讚美說:“姐姐果真獨具慧眼,難怪大王對姐姐一直另眼相待了。”

花鈿短促地笑了一聲,慢悠悠地接上碧玉的話:“碧玉妹妹是在笑話我,這府上府下可都瞧在眼裏,大王對妹妹才是格外上心。”

碧玉覺得這樣的對話容易糾纏不清,於是裝作幾分懵懂的樣子,對花鈿的話既不認可,又不否定,倒是一門心思撲在花鈿的衣服料子上,碧玉幾乎可以肯定:花鈿身上穿的正是母親阮氏親手織的那一匹銀芽柳緞子。

“姐姐這身緞子,我是越看越喜歡。不知姐姐是從哪裏得來這麽好的衣料?妹妹尋思著也差人去求一匹。”碧玉繼續試探。

花鈿支吾了一下,很快又麵色安寧:“前些日子郡守夫人送了我一些衣料,我單單就相中了這一匹……所以妹妹要打聽它的出處,我還真說不上來。”

“再說了,這匹緞子怕是世間絕無僅有,難道妹妹沒有聽說過‘一寸緙絲一寸金’的說法嗎?料子本身已是貴重……這生絲為經、熟絲作緯的織法更是精細奇巧……妹妹怕是尋不到一摸一樣的……”花鈿引以為傲,故做一副惋惜而又無奈的樣子。

碧玉想到夜來幾乎是脫口而出這身衣料來自左夫人,莫非是她記錯了、聽錯了?碧玉有些拿不準,心裏的疑惑更深了。她故意在語氣裏加上淡淡的懊惱:“這就遺憾了,我也聽說過每匹緙絲因為圖案和設色的緣故都不可能完全相同……對了,聽說姐姐與左夫人私交甚好,我先前還誤以為這衣料是左夫人……”

碧玉的話還沒說完,花鈿就有些急了,像是要極力否認什麽,她費力鎮定了一下,保持常態說:“左夫人?妹妹準是聽人胡說了,我可是跟左啟他們沒什麽往來,哪裏稱得上相熟?”

碧玉立刻覺出幾分異常,她明明話裏隻提到了“左夫人”,可花鈿言辭閃爍,提及的卻是“左啟他們”。這其中難道另有緣故?難道花鈿不止是與左夫人有往來,還與左大人有交情?這不合禮數,也不符常理。碧玉心裏疑點重重,一時間覺得自己正在糾結的似乎不是那麽簡單的一件小事。

花鈿已經完全平緩了過來,她輕輕碰了碧玉一下,笑容燦爛:“妹妹若是真喜歡的話,下次我若再有特別的衣料,讓妹妹先挑就是。”

碧玉微微一笑:“姐姐太客氣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夜來找了過來,說大王在玉妃房裏等著。花鈿邊笑邊催促:“妹妹還不快點兒回去,別讓大王久等。”碧玉應了一聲,與花鈿告別。她轉過身的那一刹那,花鈿臉上的黯然頓時明顯了起來。

一路折回時,碧玉一直在暗自揣測,起初她以為花鈿否認與左夫人相識是顧慮申屠奕對妻妾的囑咐,可轉念一想,她能承認與郡守夫人來往過密就意味著她並不害怕申屠奕責怪,她分明是在刻意回避與左夫人的交情,單單隻是熟識左夫人似乎也不能說明什麽,可她主動提到左啟就顯得不那麽正常了。碧玉由此推測,花鈿與左啟夫婦之間有著一種不能言明的默契,可那又是什麽呢?會危及到她的父母,乃至申屠奕的安危嗎?碧玉不由得皺緊了眉頭,一臉肅然,她想說服自己這巨大的不安僅僅隻是源於她把問題想得過於複雜。

夜來見碧玉一臉沉思、滿腹心事的樣子,心裏幾分焦慮,小聲問道:“玉妃,您臉色不好,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碧玉聽到夜來的聲音,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她決定再一次驗證她的想法:“隋姐姐,我記得前日裏,你無意中說起過左啟的夫人送了一匹什麽柳圖案的緞子給鈿妃,聽說那緞子手工精細,針法巧妙,花色更是獨特……”

“是銀芽柳……鈿妃差人把緞子做成了衣服,今天穿的就是……”夜來全然沒有防備,說得竟有幾分眉飛色舞。

“可鈿姐姐今天告訴我,那緞子是郡守夫人贈予她的。”碧玉不動聲色,很隨意地說。

“怎麽可能?!”夜來似乎驚了一下,她強烈的反映不在碧玉的預料之中。

夜來知道自己有些失態,忙行禮道歉,碧玉笑笑:“不必介意。”

遠遠地,碧玉就看見了站在自己房門前的申屠奕,一臉溫柔的笑。

“你好像對鈿庶妃的事情知道很多。”碧玉裝作若無其事,扔出一句輕飄飄的話來。

夜來呆在那裏,一動不動。

洛陽,大司馬府。

申屠鷹大動肝火,又一次掀翻案頭。他已經記不清這是他第幾次如此暴怒。他想起小時候的自己,安靜得常常一言不發,他醉心觀察身邊的一草一木,甚至會忘記自己的存在。

早已成年的申屠鷹常常會希望重回童年,雖然寂寞、煎熬、苦痛一樣不少,可他的狀態起碼是接受的。現在,呆在宏偉華麗的大司馬府裏,諸多王公大臣百般的逢迎諂媚加上密集如山的奏折,他有些想逃離,可是仔細一想,這些難道不是他小時候就擁有的理想和抱負嗎?他可以把皇帝大哥完全不放在眼裏,可以憑著自己的意誌去左右他;群臣議事他是主角和權威,臣子奏事也得先到大司馬府請示,奏折更是直接送給他審閱……他的“輔政”直接而猖狂,為所欲為……可他最直觀的感受卻是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壓抑。

河間王申屠甬又來密函,沒打開之前,申屠鷹以為信的內容無非又是為人求官位、爵位,申屠鷹不能拒絕,也沒打算拒絕,如果真隻是這樣的要求。可這次,申屠鷹傻眼了,申屠甬要的竟然是……

申屠甬的如意算盤打得夠絕,他讓申屠鷹慫恿大臣先謀得皇太弟的嗣君之位,待皇上不久駕崩後,申屠鷹便可繼位,過上幾年,再行禪讓之禮,將皇位雙手奉送給自己。

申屠鷹氣的顯然隻是申屠甬的後半部分計劃。申屠鷹雖權傾朝野,已經是實際的執政者,可人心是多麽貪得無厭的東西,癡傻的皇帝大哥終究是礙著他的眼了,他和申屠甬一樣期待著“皇上不久駕崩”,然而,僅有期待還不夠,他有的是達成目標的方法,而申屠甬隻會更多。

另一點讓申屠鷹更加氣憤難平的是——這麽機密的內容,他申屠甬竟敢一紙書信送來,全然不怕遺失泄露,全然不怕申屠鷹公諸於世……這簡直是心懷叵測的試探和嘲弄,因為無論這封信出現任何紕漏,萬惡所歸都隻是申屠鷹一人而已:申屠甬依靠惺惺作態早已博得不知內情人士的讚譽與支持,這封信自然而然隻能歸於申屠鷹誣陷栽贓、心胸狹隘、陷害純良的動機,沒人會信皇城內呼風喚雨的大司馬會受人遙製。況且,申屠鷹還有把柄掌握在申屠甬手裏,無論他們有沒有確切的證據,申屠鷹就是砧上魚肉。

難怪申屠鷹會氣惱成這樣。

主薄周融小心提醒說:“前些日子,臣等在府內議事,關於任命公孫愷為度支尚書的事情,本來算不得什麽大事,可消息竟然走漏了,不得已殿下隻好用了河間王的人……”

這席話無異於火上澆油,申屠鷹噌地一聲站了起來,咬咬切齒道:“還不是申屠甬派來的那個女人?”

周融輕輕搖頭,並不讚同:“漣漪姑娘是個柔弱女子,何況隻是一個伺候人的奴婢,別說臣等商議要事的場合,府上一般的筵席盛會,她怕是也沒機會接近……”

申屠鷹想了想,堅決搖頭,他依然相信自己的判斷:“那個窩囊廢車夫更不像,我占了那女人,府上人盡皆知……我專門派人悄悄看他的異常,可他隻是癡坐了一會兒,到了吃飯的時候,依然是狼吞虎咽的做派……”

周融現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越是不被看好的人越是有嫌疑,殿下不可掉以輕心啊。”

申屠鷹點頭,說:“我一度也覺得申屠甬不可能差遣這麽兩個人來……至少也得身懷絕技吧……可後來細細思量,這申屠甬詭計多端,整的或許隻是一個聲東擊西的伎倆,他想轉移我的注意力,讓我疑神疑鬼、心神不寧……”

周融覺得申屠鷹的話乍聽上去有幾分道理,可還是隱約覺得有些怪異。

申屠鷹慢慢平複了心情,語氣正常了許多:“我會想辦法再去考驗那兩個人……至於還有沒有別的可疑之人,還請周大人日後多加留心。”

周融回到:“殿下放心,臣會全力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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