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顛簸了近10個小時，此時踩在鬆軟的沙灘上，隻覺得腳下發飄，腿架不住身子。
我們幾人相互攙扶，走得相當狼狽。常年在水上討生活的水手們見怪不怪，麻利地停好船，從船上卸下一個足有兩人高一人寬的大鐵皮箱子，箱子上一圈又一圈地纏滿了鐵鏈，像是鎖著某種可怕的東西。
我一下子想到了船老大的女兒——那個吃人的大頭怪。
船老大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似乎很介意我盯著他的箱子。
他們究竟到這島上幹什麽？船老大怎麽會有一個那樣的女兒？這次航程隱藏著太多秘密，也不知他們會如何“處置”我們，一時間我心亂如麻。
和珅突然小聲對我道：“從前在朝時，我曾聽兩廣總督說起沿海一帶的奇聞怪談，其中一件事跟咱們現在所登的島很像。”
“不是吧？您這是要開始科普鬼故事了？”
和珅拍了我一把，意思是讓我別胡鬧，繼續道：“你想想駕駛艙底下那東西，自從咱們上了船，有一件正常事兒嗎？有些事兒就不能按常理解釋，不然王仙人早餓死了。”
他這麽說也有一定道理。
“那你想說的究竟是什麽奇聞怪談？”
“乾隆年間，有幾艘前來朝貢的船隻相繼失蹤，皇帝下了聖旨，命兩廣總督出海尋找失蹤的貢船，茫茫大海上哪兒去找那幾搜船呢？再難的事兒也得想辦法啊，兩廣總督愁得三天沒睡著覺，一嘴大火泡，還真讓他想到一個辦法。”
“他不僅派出了軍船，還貼出懸賞告示，廣征民船，發動沿海漁民參與到搜尋之中。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個在當地極有威望的老漁民真就組織了十幾個後生一同出海，想憑借自己弄海的本事，將那白花花的賞銀賺進口袋。”
“尋了十幾天，貢船沒找到，倒是遇見了風暴，老漁民平生不知涉險多少次，立即下令全船加速，盡快穿過風暴，就跟咱們今天的航行似的。”
“沒想到，風暴好像長了眼睛，追著他們跑了足足5天，老漁民心裏犯了怵，趕緊備下貢品，請出一尊當地人供奉的海巫像，虔誠禱告一番，將貢品盡數丟進海裏。這一招還真起了作用，第二天傍晚，他們的船竟然發現了一座小島。”
“這島也真怪，無論如何狂風巨浪，島周圍卻平靜得出奇，白天甚至還有一小片陽光能穿透烏雲，正好照在島上。這座島就像是風暴中的一個盲點。”
“眾人跟著漁夫上島探尋一番，發現島上有個隱秘的山洞，洞裏有一美若天仙的女子剛剛睡醒，兩個伶俐的小丫頭正在給那女子梳頭，女子的衣裙無風而舞，隻覺得是仙女下凡。老漁夫連忙率眾人磕頭道謝，感謝神仙庇佑，求神仙給他們指一條駛出暴風的路。”
“沒想到這神仙卻是個會討價還價的，要這些漁民回去後幫她做一件事，她便保眾人平安，大夥兒回家心切，便答應了神仙的要求。”
“他們順著神仙的指引航行，果然風暴漸小，又行了一日，駛出了風暴，天晴日朗，這才發現，原來離岸不過一日航程。”
“眾人都慶幸撿回了一條命，也不知那神仙要他們如何還願，想來漁民們回來以後並沒有履行承諾，一年後真正可怕的事才剛剛開始。”
“一夜之間，一名漁夫全家老小全部慘死，7口人直愣愣地死在村子正對的海灘上，四肢不知被什麽吃掉了，隻剩下泡漲了的頭和身子，就像……”
講到這裏，和珅瞄了一眼水手們抬在最前頭的大鐵箱，聲音又放低了些，道：“像船老大那個女兒。”
我聽得滿脖子白毛汗，別說在這種環境了，就是晚上關了燈放個人給我將鬼故事，我也受不了啊。
“那……那次出海的漁夫都死了嗎？”我問道。
“每隔7天，就有一家人慘死在同一個地方，當地官府派了最好的捕頭辦案，那鋪頭也是個能吃苦的，既然人都死在同一片海灘，他就派出人手夜裏在岸邊蹲守。又過了7天，這一晚被他派出去的人可真是眼睛都不敢眨。這一夜風平浪靜，偏偏什麽都沒發生，可就在太陽露頭的時候，一個大浪衝開了岸邊的一片薄沙子，借著清晨的陽光，捕快定睛一看，被衝開的那塊沙子下，又是一家5口死在了這裏。”
“官府束手無策，很快這件事就傳開了，有人說這些死去的人觸怒了海巫，魂魄被海巫拘去受苦，手腳也被收去做工，以償還生前欠下的債。五花八門的傳聞讓還活著的16名漁夫惶惶不可終日，誰也不知道7天後死亡的厄運會不會輪到自己頭上。”
“那老漁夫也是個凶狠的角色，他決心最後一搏，絕不坐以待斃，於是率領15名漁夫再次出海，尋找當初那座小島。他們的計劃是，找到山洞中的女人，不管她是妖是神，貼上村中半仙給的黃符，先一通刀棍，再放火去燒，隻要將那女人弄死，她便再也不能施展妖術害人性命。”
“那他們成功了嗎？”我插嘴道。
和珅遺憾道：“我也是偶然聽人說起，他們再次出海的經曆已經不得而知，隻知道最後回來的隻有那老漁夫一人，其餘的漁夫及他們的家眷竟統統不知所蹤。”
“老漁夫雖然回來了，境況卻十分不好，首先，他回來的就十分蹊蹺。也是在一天黎明，有人發現老漁夫倒在那片死人的海灘上，與之前的死人不同，他隻還剩下一隻胳膊一條腿，人已經極其虛弱，隻剩下胸口的一點熱氣，口中竟還含著一小片上好的人參，若不是這一小片人參吊著一口氣，他早就去見龍王了。”
“郎中將他救活之後，他隻說了兩個字：報應。之後便啞了一般，再也不說一個字了。老漁夫降養了一陣子，待能下地，便獨自離開了漁村，他本就無妻無子孤苦一人，去了哪兒，活到了多少歲便再也無人知道。”
我想了想，問道：“如果當年確有其事，再假設咱們現在就在當年那個島上，你說，船老大為什麽要來這裏？”
一直伸著耳朵在旁旁聽的趙高突然插話：“我看，他是來還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