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生,何處停靠

燕敏倪

第三百四十七章 可憐可恨

書名:這一生,何處停靠 作者:燕敏倪 字數:7147

第三百四十七章可憐可恨

妮子哥還是來晚了一步,農藥在妮子的身體裏擴散,浸潤到五髒六腑。洗胃倒出了胃裏殘留的農藥,也隻是短暫的維持了妮子的生命,讓她多遭受了折磨。

妮子死了,彌留之際還丟不下、放不開楊智鍵和閨女,妮子哥傷心欲絕,深深自責之餘,將所有的罪過都歸於楊智鍵的不負責任。他在妮子的屍首前發誓,一定要讓楊智鍵不得好死!

村裏的老人、女人們聽到妮子家傳來悲天慟地的哀嚎聲,心知一定出了大事,急急的趕來。

麵對全身青紫、麵有不甘的妮子,之前嚼舌根的女人們心慌意亂,愧疚夾雜著惶恐,深怕妮子冤魂不散,纏著他們。

老人們唉聲歎氣,村裏德高望重,九十八高齡的老人方老太板著臉,顫顫巍巍痛罵道:“胡鬧!往後還讓不讓人活了,咱們村的曆史,有我的年紀兩個那麽大,從未出現過尋短見的——有啥事兒是過不去的,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傳了出去,也不怕丟人!我這張老臉餒——算是丟盡了!”

“老人家,你別著急,我還是扶你回去歇著吧!”老三婆娘心虛,不敢久留,上前扶住方老太,趁機開溜。

“冤孽——冤孽啊——”方老太杵著拐棍,狠狠的在地上敲打了幾下,轉身,顛著小腳,頭也不回的走了。

“老人家,你慢著點兒——”老三婆娘趕緊攆上去,屁顛顛的跟在身後。

村子裏的壯年男人都進山去救人了,留下的全是婦孺老人,唯有妮子哥是年輕的硬漢,他是死者親屬,許多事情下不去手。

對於妮子的身後事,成了一個難題,婆娘們膽兒小,沒幾個敢上前觸碰妮子的身體,更何況她是非正常死亡,大夥兒都唯恐避之不及。

村裏的老人們大發雷霆,七嘴八舌,二爺痛罵道:“不趕緊把她弄走,往後都不要過日子了,妮子若是陰魂不散,村裏人還有安生日子過?她是凶死,依我看,快刀斬亂麻,守靈就免了,直接送她走!”

婆娘們一聽,頓時麵如土色,麵麵相覷,躊躇著不敢站出來。

“我回去看看就來。”妮子哥一臉痛苦,不合時宜的說。

“你幹啥去——都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了,你還往哪兒走?”二爺跳出來堵住了妮子哥的去路。

“二爺,娟兒還被我綁在床上,我要去看看。”妮子哥老老實實的說。

“哪兒都不許去,我看你這兩兄妹是鬼上身了,自從那幾個外來人進了村,就攪得村子裏雞犬不寧——明知道村裏人不跟漢人通婚,你們倒好——生米煮成熟飯,大夥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是念在你家祖祖輩輩的情分上,你看你,親妹子死了,你心裏還隻有那個害人的瘋女人,像話嗎?將來,你咋有臉去見你的祖宗啊!”二爺氣憤的數落著妮子哥。

妮子哥滿麵羞愧,還是固執的說:“二爺,我知道你們不待見娟兒——可是,那也是一條性命,妮子已經走了,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娟兒再——二爺,我求求你了,我去去就來,耽誤不了一會兒工夫!”

“放肆!你就不配做咱們村兒的人,都給我聽好了,把他綁了!”二爺橫眉冷眼,老辣的目光瞪著妮子哥,直盯得他心裏發寒。

其他老人和婆娘聽到二爺發號司令,一窩蜂湧上來,把妮子哥團團圍住,妮子哥悲傷的環視著眾人,顫抖著,痛苦不堪的問道:“你們真要這麽逼我?”

二爺憤然的說:“不是我們逼你,是你在逼全村人,別說這裏隻有婦孺老人,挑大梁的男人們在,更由不得你胡鬧!”

“二爺——伯伯、嬸嬸們,你們咋就——我今兒對不住大夥兒了!”妮子哥鐵了心要闖出包圍圈。

“你敢!今兒你若是敢硬闖,傷到鄉親們毫發,我就敢讓全村人抓你和娟兒那個害人精‘侵豬籠’,你自個兒想想清楚!”二爺朝妮子哥麵前一站,凜然的喝道。

一聽這話,妮子哥的心中大驚,心想:妮子死了,我的生死不重要了,可我不能連累了娟兒!

妮子哥仇視的環視著眾人,思量片刻,咬牙說道:“我不走,二爺,你說話可得一言九鼎,我安安生生把妮子送走,往後,你們不能傷害娟兒一發一毫!”

“我答應你,可你必須帶著那個女人離開村子,方圓三百裏以內不得踏入半步!”二爺的聲音鏗鏘有力,容不得妮子哥討價還價。

妮子死了,妮子哥覺得自己留在村子裏已經毫無意義,他深吸了一口氣,答道:“好,妮子的身後事辦完,我就帶娟兒走!大男人言而有信,你們放心!”

事情總算有了妥善的解決辦法,眾人散開,開始忙忙碌碌的準備後事。幾個婆娘壯起膽子給妮子換衣裳,妮子哥和幾個身體硬朗的老人下到河溝邊,挖坑、搭架子,架柴火。

換好衣裳的妮子平躺在一張門板上,雙手交叉,手指輕輕扣攏成拳,身上蓋著白布,被抬到了院壩裏,頭朝大門,擺在中央。

河溝裏一切就緒之後,妮子哥等人抬著妮子的屍首,小心翼翼的下到河邊,將屍體放在木架子上,從一旁點燃了柴火,開始火葬。

妮子哥揮舞著柴刀,在妮子的屍首上晃來晃去,為她驅趕妖魔,避開通往天堂的大道。

眾人聲淚俱下,婆娘們哭喊著送葬的歌,妮子的身體在大火中一點點被點燃,直至化為灰燼。

老人們將妮子的骨灰,以及柴火的灰燼一並鏟入河水中,希望災難一並被衝走,往後的日子裏,不要再有人重蹈覆轍。

妮子哥錐心的望著河水發呆,喊道:“妮子,你一路走好,哥對不住你!”

家徒四壁,牲畜、家禽都已經被母狼、及其幫凶殘殺了,村裏人也無心辦酒席。妮子哥把豬圈裏的死豬提溜丟到河裏,依依不舍的環顧家裏的角角落落,取下狼皮卷起來,夾在腋窩下,朝半山腰飛奔而去。

妮子哥邊跑邊喊:“楊智鍵,你個龜兒子,你最好不要活著回來——我會回來找你索命的!”

……

娟兒醒來,發現自己動彈不得,拚命的掙紮,聲嘶力竭的哭喊,卻是無人搭理。她狂躁不安的埋下脖子,用牙齒啃咬軟繩,直咬得滿口鮮血。

驚嚇和恐懼,使得娟兒屎尿流了一褲襠,隨著她的掙紮,抹得到處都是,屋子裏臭氣熏天。

拚命的咬啊咬,娟兒終於將繩子從中間咬斷,掙脫開來,光著腳丫子跑到門口,怎麽也拉不開門,她不停的用手抓,用腳踹,用肩膀去撞。

結實的門板硬生生被娟兒撞出一條裂縫兒,她伸出雙手,十指不停的摳,一塊塊碎木屑落在地上,紮進她的腳心。

娟兒似乎不知道疼痛,還在發狂的摳著門板,不知過了多久,門板被掏出一個大洞,她的十個手指血淋淋,不忍目睹。

望著洞口透進來的光線,娟兒貪婪的舔了一下嘴角的鮮血,那模樣,像極了鬼故事中的吸血鬼——披頭散發,瞪著可怖的眼睛,伸出長長的舌頭,舔舐著鮮血。

娟兒從門洞爬出去,瘋狂的在院壩裏奔跑,所過之處,地麵上留下觸目驚心的血紅大腳印。

望著滿地的血腳印,娟兒異常亢奮,又哭、又叫、又笑——

妮子哥遠遠的聽見自家院壩裏傳來娟兒幾近瘋狂的聲音,心中一陣陣發冷,他明白,之前所付出的一切都前功盡棄了,娟兒的病情又加重了。

“娟兒——娟兒——別怕——我回來了——”妮子哥一邊呐喊,一邊狂奔,隻恨自己跑得太慢。

院壩裏,娟兒跑夠了,笑鬧、哭鬧夠了,停下來,捂著癟癟的肚皮,癡癡傻傻的瞪著大眼睛找吃的,突然,她的目光落在虛掩的廚房門上。

咯咯——咯咯——

娟兒的喉嚨裏發出瘮人的笑聲,朝廚房那邊衝過去,推開門,伸出血淋淋的手四處翻找,並沒有發現吃的。

娟兒惱怒的瞪著大眼睛,抬頭四處張望,突然發現牆上掛著的菜單,菜刀在光線的照射下,折射著明晃晃的寒光。

娟兒踮起腳尖,伸手去取菜刀,菜刀落下來,砸在她的腳背上,痛得她嗷嗷叫。

氣憤的盯著菜刀看了片刻,娟兒俯身抓住刀刃撿起菜刀,手心裏立即出現一道血口,不停的往外冒血。

看到鮮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娟兒的精神越發亢奮難抑製,另一隻手抓住刀柄,揮舞著衝進院子裏,不停的砍來砍去。

妮子哥慌忙不迭的用鑰匙打開門鎖,推開院門,被眼前的一幕幕驚呆了,他的心中又驚又惱,一時間懷疑自個兒所做的一切是否值得——

為了娟兒,為了眼前這個瘋女人,他的親妹子死了,外甥女生死未卜,他再也沒有任何親人了。

娟兒聽到響動,抬起猙獰可怖的臉,揮舞著菜刀朝妮子哥衝過去。妮子哥勃然大怒,吼道:“娟兒,你個瘋女人,養一條狗還知道衝主人搖搖尾巴,你是人——不是畜生,居然能衝著掏心掏肺對你好的人動刀子!”

娟兒還沒靠近妮子哥的身體,就被他抬起一腳,踹倒在地上,手中的菜刀飛出去,牢牢的釘在門板上,晃晃悠悠幾下,停止不動。

妮子哥快步走到娟兒身邊,滿麵怒容的瞪著她,惡狠狠的說:“娟兒,你記住了,你和楊智鍵欠我兩條命,你再敢發瘋,我就打你;你發瘋一次,我就打一次,直到打得你長記性,不敢再發瘋為止!休想再讓我像往日那麽對你!”

娟兒驚恐的望著妮子哥,如同受了委屈的孩童一般,嚶嚶的哭起來。

妮子哥反鎖了院壩門,冷眼瞪了一眼躺在冰冷的地上,可憐巴巴的望著她的娟兒,氣衝衝的走進屋裏去收拾東西。

...

(九頭鳥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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