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生離死別
謝雨涵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亂糟糟的人群中，四周雜亂無序，她扭頭四處張望，看到的全是陌生的麵孔，聽到有人說地震了，她騰地一下坐起來，晃了晃沉重的腦袋。
地震在謝雨涵的經曆中是陌生的，但在她的大腦記憶裏，卻是有印象的。她去河北實習的時候，曾無數次聽聞1976年發生在唐山的大地震，每每聽起來，就感覺到毛骨悚然！
謝雨涵回到金都市之後，把那些有關地震的記憶悉數刪除了，覺得那是跟自己的生活距離遙遠的事情。這會兒，所有聽過的相關故事的記憶，又仿佛都從垃圾箱重新拾回，觸目驚心的擺在她的麵前。
頭頂是一層篷布，遮擋了痛哭流涕的天空，雨點落在篷布上麵，發出擾人的聲音。謝雨涵潛意識覺得自己丟失了什麽，突然驚呼一聲：“楊文鐵——”
謝雨涵瘋也似的扯掉手上的針頭，光著腳衝進雨幕之中，她在大雨中狂奔，全然沒有感覺到地麵硌腳，斷壁殘垣在她的眼前一晃而過，滿目蒼夷衝撞著大腦的每一根神經，就如同硬物撥動琴弦，不時發出琴弦斷裂的聲音——
謝雨涵的腳掌被劃破了，殷殷的鮮血在雨水中快速擴散，她感覺不到一絲疼痛，隻顧往前奔跑，風雨無情的打在她的臉上，分不清楚是雨水還是淚水。
跑到派出所，望著一堆堆鋼筋混凝土堆成的廢墟，謝雨涵幾近崩潰，她聲嘶力竭的呼喊著楊文鐵的名字，徒手刨著碎石瓦礫，這一刻，她才真正的明白了，楊文鐵在她的心中有多麽重要。
“楊文鐵——你在哪兒？你——出來——出來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失去你——”謝雨涵哭天搶地的哭喊著，老天爺回應她的，是與她一起止不住的流淚。
地麵又開始劇烈搖晃起來，謝雨涵從廢墟堆上滾下來，昏了過去。
“有人嗎——救命啊——救命啊——”鐵蛋從半昏迷狀態醒來，聽到離自己不遠處有呼救聲，他心想：我還活著？我一定要想辦法出去，爹、娘、雨涵和孩子們等著我出去，我這一生還要守護他們，給他們創造幸福的生活——
鐵蛋活動了一下手腳，手活動自如，腳卻有些疼痛，他整個人蹲在狹小的空間裏，轉個身都極其困難，他的目光在黑暗中搜索，終於尋到了一點光亮。
對於鐵蛋來說，那一抹光亮，等同於他生的希望。他伸出雙手，朝著光亮的方向摸索，把身前的混凝土塊慢慢的撿起來丟到身後，一步一步往前挪動，時不時摸一摸頭頂上方。
他時而匍匐前進，時而蹲下挪動身體，漸漸的，可以站直身體，離光亮越來越近。幾經周折，他終於將光亮處扒開一個洞口，鑽了出去。
站在大雨中，鐵蛋仰起頭，任由雨水衝刷著全身，他自由了，卻看到了此生難忘的場景——
“有人嗎？救命啊——救命啊——”呼救聲從地下傳入鐵蛋的耳朵裏，他循著聲音找去，在一堆廢墟邊停下。
鐵蛋扯著喉嚨喊道：“你在下麵嗎？聽到聲音喊一句話！”
“我在、我在——你救救我——救救我——”聲音再次傳出來，鐵蛋確定了被困的人的位置。
鐵蛋安慰道：“你別急——我想辦法救你出來——”
“我不急——不急——”
鐵蛋盯著廢墟堆看了片刻，開始徒手刨沙石瓦礫，他的十指漸漸的滲出血來，卻依舊不停的刨，時不時衝下麵的人喊上兩句話，確認對方還活著。
鐵蛋的手已經失去了知覺，根本就感覺不到疼痛。許久之後，他終於刨出了一個洞口，硬生生把那人拽了出來。
那人重見天日之後，哇一聲哭了，他哭喊道：“大哥，你是我的恩人啊——我周凡這輩子給你放牛做馬——”
鐵蛋扶著周凡，問道：“你沒事兒吧？”
周凡坐在混凝土塊上，踢了兩下腳，揮舞了兩下手，哭笑著說：“咦？沒事兒！我居然沒事兒——”
“那你趕緊回家去——我也得回家看看——”鐵蛋說完話，站起身子朝家的方向飛奔而去。雨水在他的腳下發出啪啪的聲音，濺起水花朝兩邊飛散。
周凡見鐵道跑了，趕緊爬起來跟著他狂奔，他覺得獨自守著一堆堆廢墟，太他媽的恐怖了。
道路兩旁的廢墟，深深的刺痛鐵蛋和周凡的心，恐懼、擔憂席卷全身，跑到金色年華小區，境況發生了變化，所有的樓房都還堅挺的屹立在那裏，鐵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喜極而泣。
周凡跟隨鐵蛋衝進小區大門，才發現，居然到了家門口。瞅著樓房安然無恙，周凡不再擔心父母親的安危。
鐵蛋快速跑回家，門開著，屋裏卻沒人。他呼喊著謝雨涵的名字，找遍了裏裏外外，卻沒有她的身影。
周凡氣喘籲籲的跟著鐵蛋爬上樓，看到他進了早晨自己拆鎖子的人家，驚訝的問道：“大哥，這是你家？”
鐵道這才發現周凡一直跟著他，怒喝道：“你不回家看看，跟著我幹啥？”
“我家就在這小區啊，房子又沒塌，我父母指定沒事兒！對了，早晨我來過你家！”周凡解釋道。
“你來我家幹啥呀？我沒工夫跟你瞎掰——我還得去找我老婆！”鐵蛋一把拂開周凡，三步並作兩步朝樓下跑去。
周凡緊緊的跟在後麵，喊道：“大哥——我知道你老婆在哪兒！”
鐵蛋仿佛沒有聽到周凡的話，還在拚命的奔跑，邊跑邊喊著謝雨涵的名字。
周凡使出吃奶的力氣狂奔，好不容易追上鐵蛋，撲上去捉住他，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大、大哥——你別跑了——我知道——你、你老婆在哪兒！”
“真的？快說，她在哪兒？”鐵蛋一把抓住周凡的兩隻胳臂，不停的搖晃。
“在醫院，是我跟穆老師送她去的——你別跑了，我跟不上你，怪累人的！”周凡氣兒還沒喘勻。
“我老婆她咋的啦，咋就進醫院了？”鐵蛋焦急的追問道。
“你別急嘛，聽我慢慢跟你說！”周凡吐了一口氣，把送謝雨涵去醫院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還沒顧得上講之後的事，鐵蛋就疑惑的問道：“那你咋跑到派出所去了？”
“哎呀——一言難盡，我把大夫給打了——我們還是快去醫院找嫂子吧，省得你著急！”周凡拉著鐵蛋往醫院方向跑。
鐵蛋的心中憂心忡忡，一路上都牽掛著謝雨涵，尋思著周凡為啥要打人，打了大夫，會不會影響給謝雨涵看病。
……
穆老師望著廢墟，痛哭流涕的癱軟在地上，有氣無力的反複喊著：“爸——湘湘——湘湘——爸爸——”
有人跑過來扶著穆老師，說：“穆老師，您別光顧著在這兒哭啊，好些人都跑到前麵空地上去避難了！快走——”
“我不走——我爸、媽、閨女都在裏麵——”穆老師掙紮著不肯起來。
“穆老師，走吧，大夥兒都跑了，興許湘湘他們也跑去空地上了，好歹也去那兒找找！”
穆老師一聽這話，心中燃起了希望，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的往前跑，那人跟在她身邊，護著她，不讓她摔倒。
到了空地上，穆老師放眼望去，人山人海，所有的人都在大雨中或站或蹲，穆老師焦急的說：“這——這咋找啊！”
“穆老師，你別急，我幫著你找，咱們挨著找過去，空地就那麽大，人都是咱們附近的人，大多數還是認識的！”
“湘湘——爸——”穆老師顧不得說感謝的話，扯著喉嚨邊走邊喊。
穆老師所看到的每一張麵孔都跟她一樣，是木然的，他們的臉上都刻滿了痛苦，寫滿了悲傷。
穆老師的眼睛哭腫了，酸澀疼痛，看到每一個孩子，都像是自個兒的閨女湘湘；看到每一個老頭兒，都像是自個兒的父親。
“湘湘——爸——爸——湘湘——”穆老師在好心人的攙扶下，找遍了整個空地，眼睛在人群中不停的搜索。
穆老師絕望了，近乎認定了父親和閨女不在這裏，她頭腦發蒙，腳下沉重，如灌了鉛，每邁出一步都很艱難。
突然，好心人激動的喊道：“穆老師，你看——那不是你爸爸和湘湘麽？”
穆老師聞聲望去，整個身體顫抖著，她無法相信老天爺如此眷顧她，讓她和親人們都還活著——
眼瞅著穆老師的身體搖搖晃晃，將要跌倒，好心人伸手托住了她的身體，說：“穆老師，放寬心，這是好事兒啊！”
“對、對，好事兒——好事兒——”穆老師強打起精神好，朝著父親和閨女奔跑過去。
“湘湘——”跑到跟前，穆老師一把將湘湘抱在懷裏，湘湘見到了媽媽，頓時哇哇大哭。
穆老師拍打著湘湘的後背，安慰道：“湘湘不哭，湘湘乖——湘湘不怕，有媽媽在呢！”
“爸——”穆老師揚起臉望著父親，動情的喊了一聲，父親老淚縱橫，哭道：“青芳——你媽她——我沒辦法帶她出來——”
穆老師心如刀割，他們都還活著，可是，她的母親卻臥病在床，被埋在了廢墟下麵，生死未卜。
穆老師強掩著痛苦，安慰父親道：“爸——我媽她——她會沒事的——”
老人心中清楚，老伴兒的劫數到了，健康人被埋在廢墟下麵都受不了，又何況是一個常年臥病在床的老人。
但是，老人怕自個兒閨女過於傷心，還是違心的答道：“是、是的——你媽她——她會沒事的——”
穆老師心如明鏡，深知母親大有可能就這麽樣離開了他們，但她想著父親和閨女在身邊，需要她照顧，她就強打起精神好，把痛苦深深掩埋在內心深處——
...
(九頭鳥書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