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先生？醒醒！”
從睡夢中驚醒，曹平一骨碌坐起身來，不知為何，他發現自己躺在地毯上。警惕的看向四周，拉起的窗簾，昏暗的燈光，引人入睡的安神香，都提醒他此刻並不是在自己家中。唐醫生叫醒他後，坐回了椅子上，合起了本子，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唐月明是北京著名的心理大夫，在圈內名氣很大，從哈佛大學修完心理學博士回國後，在協和醫院精神科坐了十幾年的專家門診，四年前才在朝陽區經營一所私營的心理診所。因此，即便價格昂貴，曹平也選擇了這裏做了一次心理診測。
“唐醫生，我……睡了多久？”曹平回過神來，坐回了沙發上，才想起來他現在是在心理診所，自己貌似在接受催眠療法來著？他揉著麵部讓自己快點清醒過來。
“不久，十分鍾左右。”唐月明抬手看了下表。
曹平猶豫了一下，問道：“我……有沒有說什麽……”
唐月明知道他想問什麽，說道：“你的警惕性太強，對我不能完全信任，能催眠你我就已經使出渾身解數了，再加上你入睡的時間太短，我還沒問幾個問題。”
“哦？是嗎？”曹平微微鬆了一口氣，轉瞬卻又皺起了眉頭。
“不過……”唐月明按著圓珠筆，從眼鏡中觀察著曹平的反應。
“不過什麽？”曹平抬頭問道，磕噠磕噠的圓珠筆彈簧聲聽起來有些煩，他眼神中不禁流露出有一絲焦灼。
唐月明停下了按圓珠筆的動作，輕輕敲了敲記錄本，頗為感興趣的說道：“不過你另一重人格倒是說了些挺有趣的話……”
“你是說曹昊？”曹平捏緊了拳頭，問道：“他真的存在？！”
“原來他叫曹昊？”唐月明在記錄本上寫了幾筆，抬眼說道：“目前來看，你是嚴重的解離症後期，也就是平常說的人格分裂症。主要特征是患者將引起內在心裏痛苦的意識活動或記憶，從整個精神層麵解離開來，以保護自己，但也因此喪失自我的整體性。但你的狀況比較嚴重，附屬人格已經有了獨立的意識和思維模式，而且自認為是主人格，導致我現在已經很難分清到底你和他到底哪個是主人格了。我姑且將現在與我對話的你當做主人格，可是你卻並沒有表現出敏感多疑、妄自尊大、極端情緒化這些典型症狀，這就比較有趣了。”
曹平的心中翻江倒海，既然曹昊真的存在，那麽是不是就說明很有可能是敵人已經發覺到自己，對自己下手了呢？
唐月明在記錄本上劃出了幾個記錄下來的重要詞句，對曹平說道：“先撇開這些不談，你要不要看看剛才的錄像？挺有意思的，是他對你說的話。”
曹平抬起頭來，看向唐月明，他已經走向窗戶邊的三腳架上取下了數碼攝像機，拿了過來，調出錄像後，遞給了曹平。
神色複雜的接過攝像機，曹平從屏幕中看到了被催眠後陷入深度睡眠後的自己。
剛開始的時候，自己一直在沉睡，唐月明開始在旁邊輕聲的呼喚自己，小聲的問些叫什麽名字，多大了，喜歡吃什麽之類的簡單問題。曹平看著自己無意識的回答了幾個問題，但就在唐月明問道自己住哪裏的時候，自己突然不安的蜷動了幾下，待到安靜下來後，自己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顯然唐醫生對於此類情況經驗豐富，並沒有被嚇到，安撫自己說道：“放鬆，輕輕的呼吸……”但卻像沒有聽到一般，自己豁的坐起了身子。
顯然這樣的情況也出乎了唐月明的意料，屏幕中他試探的叫了自己一聲：“曹先生？”而自己麵無表情，平靜的看了他一眼，就像在看一塊石頭。自己緩慢的轉動腦袋，表情生硬的打量了四周，當麵部轉向鏡頭的時候，曹平仿佛感覺到鏡頭中的自己眼睛像是能穿過鏡頭看到現在的自己。
“不，這不是曹昊！”曹平搖頭說道：“曹昊比這活潑多了，這看起來感覺……感覺都不像個人……”
“哦？”唐月明挑了挑眉毛，記錄了下來，而曹平則被鏡頭中自己開口說的話吸引了過去。
鏡頭中的自己看到了攝像機，嘴巴一張，聲音平淡的不帶一絲感情的說道：“曹平，我說，你聽。告訴你個不幸的消息，我已經時日無多了。再告訴你個更加不幸的消息，其實我不叫曹昊，我叫曹平，我才是主人格，好玩嗎？哈，哈，哈。”
鏡中的曹昊雖然張著嘴笑著，但臉上和眼中卻根本沒有一絲笑意，笑了三聲後，他繼續說道：“你是由我的記憶、情感、部分性格催生，而真正的曹平，也就是我，一直躲藏在記憶宮殿中，你是我的保護傘，但是，目前看來，已經失效了。你回橫店的那次，看了化神大法的修習功法，被我修習了，我原以為，這是我們的機會，但沒想到是個陷阱。第一階段的忘情，已經快要將我腐蝕殆盡。情感消失，我將不再完整，人格崩塌之刻，就是我煙消雲散之時，這是個不可逆的過程。當我身死後，我們的所有記憶、情感、性格會重新融合，變得完整，你是我最後一道防線，接下來，就拜托你了。”
曹平張著嘴巴，強烈的震驚已經讓他說不出話來，到底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難道說，連我自己都不是真的了嗎？
鏡中自己仍在喃喃說道：“事情並沒有你記憶中那麽簡單，具體的情況我不能說，記憶融合後你自然會了解，但對方已經露了馬腳，你要小心三局……”話剛說到這，鏡中自己神情突然變得萎頓，身子一軟，摔下了沙發，接下來就是唐醫生起身趕緊叫醒自己的畫麵了。
曹平愣愣的拿著攝影機，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良久，一股莫名的寒意讓他整個身體忍不住的顫抖起來。
“曹先生？”唐月明提醒說道：“你該不會是相信了他說的話了吧？”
曹平猛的抬頭死死看著他，咬著牙根說道：“那你說我該相信誰？還有我能相信的人嗎？”
“沒有嗎？”唐月明反問了一句，曹平頓時愣住了，不禁反問自己，難道穎寶不值得信任了嗎？王大叔和王大嬸不值得信任了嗎？一時間，他心中心亂如麻。
唐月明說道：“在我看來，不論這個曹昊是不是主人格，這都是個設計精妙的思維陷阱，不光是讓你，也讓我有些糊塗，不能確定你和他誰是主人格，這是個涉及哲學以及社會倫理道德的問題了，不得不承認，你這個情況實屬我平生僅見，我需要進一步的研究，希望你能盡量控製情緒，配合治療。”
從診所出來的時候，外麵刮起了小風，雖然穿著厚厚的毛衣和毛褲，外麵裹著大衣外套，但曹平仍感覺到一陣來自心底的寒冷，怎麽坐了兩次飛機以後，自己就變成了精神病了呢？
唐月明不了解其中的狀況，曹平自己心裏明白，曹昊說的，真的有可能是真的。如果按他所說，那自己豈不成了個虛假的存在？是個憑空捏造出的人格？那自己對穎寶的感情是真的嗎？自己的思想是真的嗎？甚至說，自己，是真的嗎？緊了緊身上的大衣，曹平感覺自己仿佛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罩住，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回頭看了看診所，曹平神色複雜的歎了口氣，目前，也隻能把希望寄托於醫生的診斷了。
接下來的幾天，曹平放下了手中所有的工作，天天到唐醫生的診所報到。配合著醫生的治療，曹平又進入了幾次深度睡眠狀態。可是，曹昊卻不是每次都能出現的，即便是偶爾出現，表情也更加的平靜，說話也越來越沒有生氣，到了後來，就連話都說不了幾句了。
曹昊的這種狀態，讓曹平的心也越來越降到穀底，不由使得他越發的對曹昊的說辭多了幾分相信。
終於，最後一天，在曹昊回光返照般的迅速給曹平講了化神大法內氣線路與他原本自然之道衝突的處理方式後，一股駁雜的記憶如同開閘的洪水般湧入曹平腦中，紊亂的內氣也讓他幾乎在瞬間噴出一口血箭後，就昏厥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
睜開眼睛，看著頭頂慘白的天花板，曹平茫然的扭了扭脖子，抬起手來看了看正在掛水的胳膊。
察覺到曹平的動作，趴在一旁的穎寶被驚醒了，驚喜說道：“你醒了呀？感覺怎麽樣？”
轉過頭來，曹平靜靜的看著她，半晌，問道：“你是誰啊？”
穎寶驚愕的瞪大了眼睛，大聲說道：“你不認識我了？”
曹平皺眉費力的回憶著，隻是回憶卻伴隨著陣陣疼痛，良久，他才睜開眼睛，咧嘴笑了笑，緩緩說道：“哦！你是麗穎啊？”
穎寶眼淚霎時間就下來了，哭著說道：“你怎麽不叫我穎寶了？你到底怎麽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