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的救賒

細品

第四十章 卿本佳人(二)

書名:荼蘼的救賒 作者:細品 字數:7532

麒麟莊有四大總管,林總管,汪總管,仇總管,另有一位女總管,便是秋蘭。

林總管就是抓曜菡回來莊規處置的那個,統管著麒麟莊的一眾侍衛下屬;汪總管精明圓滑,老於世故,麒麟莊對外的一應交際,和武林同道往來都由他掌管;仇總管就是九幽堂堂主仇駿,莊中最鐵麵無私,震得住下屬的人物。而秋蘭與他們三人相比,則更像是個真正管事的大管家,就是替元昶管著麒麟莊中大小日常事務的。

元昶手下不養閑人,四大總管各有各的本事,其中秋蘭雖是女子,卻也精明強幹,不比那三人差reads;。

周寅剛能起來走動的第二天,秋蘭就翩然而至,門都不敲,如入無人之境般直接就闖進了周寅的小屋,站在當地毫不忌諱地仔細環顧一圈後說道,“曜菡公子既然已經養好了身體,那從明日起就開始做些分內事吧。”又道,“你現在不是莊中一等侍衛而是下人,沒有資格伺候莊主,這稱呼自然也得改改,以後不能稱公子了,我便讓眾人都直接叫你曜菡。”

周寅皺眉,“什麽分內事?”

秋蘭看長相應該隻有二十出頭,年紀不大,但氣派儼然,微揚起下頜,毫不客氣地對周寅道,“自然是莊中下人的分內事!”

周寅第一反應就是想辭職,隨後便反應過來這裏不興辭職,就算來的時候是自己自願,但到想走時就另當別說,隻怕一開口就又要招來什麽教訓了,

他身體很弱,更不想做下人的事兒,據理力爭道,“我現在隻是剛能從床上起來而已,站一會兒就腿軟,恐怕還做不了什麽差事。”

秋蘭輕蔑看他一眼,“曜菡,我勸你搞搞清楚自己現在的身份再說這種話,做下人還嬌氣講究什麽!要是這莊中的仆從個個如你這般,稍有個頭疼腦熱就推脫不幹活,那豈不到處都是耍滑偷懶的人了!”

周寅不和女人吵,隻淡淡答道,“我前些日受了重傷是實情,秋蘭姑娘隻憑眼睛看便說我好了實在武斷,你隻管找莊中的孔大夫來幫我診脈,隻要他說我好了,我就去做事。”

秋蘭對麒麟莊裏的下人素來說一不二,加之一直很討厭莊主身邊的這幾個漂亮男子,對他們有種很微妙的妒忌並輕蔑心理,所以立刻覺得自己受了冒犯,冷笑道,“孔大夫是給莊主和幾位夫人看病的,還輪不到你。”

周寅攤手,“那就算了,隻是莊主既然能把我從九幽堂的地牢裏放出來,那就說明他不想殺我,沒想到秋蘭姑娘比莊主還厲害,莊主都說不要我的命了,姑娘卻還不肯放過,都不用進刑堂的,打算直接派些活計用累的就累死了我。”嗬嗬一笑,“還真是別出心裁,很有新意。”

秋蘭被他氣得甩手離去,“好你個憊懶貨色,敢跟我胡攪蠻纏!行啊,我就讓孔大夫來給你診脈,等他說你能幹活時再幹。”暗地裏下了決心到時定要好好收拾他。

第二日,與秋蘭和孔大夫同來的還有一個身材高瘦,臉色冷硬的人,竟是九幽堂堂主仇駿。

周寅一愣,“仇堂主也來了?”

仇駿不動聲色道,“秋蘭姑娘和我抱怨,怎麽派給半死不活的人給她,我便來一起看看究竟怎麽回事。”

周寅並沒有裝病,因此不怕人看,臉上神情比仇駿還沉穩,隻略為譏諷地勾起嘴角,“怎麽回事?還能是怎麽回事,這不明擺著,世人都是血肉之軀,我也一樣,並非鐵打的,能夠撐過酷刑再被破碎氣海後還沒事人一樣,養幾天就能養好,我又不是神仙!”

仇駿挑挑眉,倒沉得住氣,被嗆幾句也不為所動,隻朝孔大夫點點頭,示意他給周寅診脈。

孔大夫醫術精湛,為人也端方,因前些年不肯給一個江洋大盜療傷得罪了人,被一幫彪悍盜匪追殺,這才躲進麒麟莊尋求庇護,平日裏順便給莊中人看看毛病。

他身份超然,不用看誰臉色,因此有話就直說,搭著周寅手腕細細診了一會兒後便抬起頭,對著仇駿與秋蘭不悅道,“雖然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莊子裏要怎麽管教人是你們自己的事兒,老夫管不著,但這般給人用了能要性命的嚴刑轉過頭來又要老夫來診治就是為難人了reads;!”一指周寅,“這位曜菡公子先受了極重的外傷,還不是一次受的,而是接連數日,日日被嚴刑拷打所致,性命本就已經被耗得十成中去了九成,又被重手法擊碎氣海重穴,沒有當場斃命實在是萬分的僥幸,秋蘭姑娘竟然還讓老夫來看看他是否在裝病!簡直笑話,這還用裝嗎?!”

秋蘭被他說得不喜,又不好對大夫不敬,便轉向仇駿抱怨,“仇堂主,這是怎麽說的,你說這人犯了莊規,由侍衛降為二等莊丁,讓我好生看管,這摸樣的能做仆役之事嗎?隻怕我還得反過來找人伺候他!否則一個不小心病死了人家還要說我麒麟莊苛待下人。”

仇駿略詫異,“我接手時陳堂主說已經審過了,卻沒想到下手這般重。”

孔大夫很不以為然地用鼻子出氣,不耐煩道,“這人肯定不能當莊子裏的仆役使喚了,兩位總管先說清楚到底要怎麽樣?是要他活還是要他死?”

秋蘭推給仇駿,“這本不關我事,還請仇總管定奪。”

仇駿看看周寅,然後言簡意賅,啟唇吐出一個字,“活。”

孔大夫大概是看這種事兒不順眼,礙於情麵又不能多說麒麟莊的不是,於是便極不耐煩,劈裏啪啦一通吩咐,說完立刻抬腳走人,一刻也不多留。

因孔大夫吩咐的內容都是些周寅身邊必要有人照顧,吃食需細軟精細,不能著涼受累,不能大喜大怒,他現在太弱,不宜吃湯藥,那就隔三差五給燉盞燕窩溫補,將養上兩個月再看等等事項。

周寅聽著幾乎好笑,這可和秋蘭的初衷差著十萬八千裏,因此故意對秋蘭道,“這可要勞煩秋蘭姑娘了。”

秋蘭臉色鐵青,不去理他,隻對仇駿冷笑道,“這是處置犯錯的侍衛呢還是送個少爺給我養呢?不成,我要再去請莊主的示下。”

仇駿臉上看不出喜怒,聳聳肩,轉身也走,離去前淡然道,“你隨意,最近莊主正忙,不一定有耐心管這些瑣事。況且莊主既然能讓這人活著從九幽堂的囚室中出來,就證明莊主沒想要他的命,若是過幾日發現被秋蘭姑娘‘照顧’死了隻怕不能樂意。”

周寅對著仇駿瘦高筆直的背影微微疑惑,沒想到他會幫自己說話。

他心裏很明白元昶根本不會把曜菡的死活當回事,在元昶眼中曜菡最多就是個有點額外用途的手下而已,這次沒把他直接送進刑堂剮了隻怕已是非常的仁至義盡,若是曜菡自己養傷時養死了自己那元昶定會認為是曜菡福薄命淺,怨不得誰。

秋蘭忠心耿耿,萬事唯莊主馬首是瞻,莊主還要留著的人自然絕不能在她手裏出事,於是鬧了這麽一出後周寅的待遇反而好了不少。

再不曾有人來提要給他派活兒幹的事,原本隻是每天定時來招呼他吃飯洗漱的小童兒則是被派來和他同住,貼身照顧,飲食也按照孔大夫說的盡量細軟精細,且過了五日後還真有人給送了盞燕窩羹來。

雖然送湯羹的人酸溜溜小聲道這是三夫人今日身上不舒服,懶得吃,廚子怕浪費才送到這裏來,周寅也不理會,別人愛說什麽說什麽,他現在這身體急需滋補,隻要看清楚沒毒他就敢吃。

也不知是心裏作用還是這盞冰糖燕窩真的很補,周寅熱乎乎吃下去後就覺得周身都舒展開不少,便讓小童幫他更衣,穿戴整齊了想出去走走reads;。

秋蘭雖然為人尖刻,不夠寬厚,但管家理事確是一把好手,這個麒麟莊中的大管事人當得十分稱職,因知道不能派普通下人來照顧曜菡這種打眼一看就知道既沒背景也沒前途的落魄之人,他們肯定不會盡心,便給派了個年紀很小的憨厚小童兒。

那小童兒也不大懂得在曜菡身邊伺候十分沒前途,因周寅一直和顏悅色,比較好伺候,他還挺喜歡,待到幫周寅換好衣服後就拍拍手讚道,“公子模樣生得好,略一打扮就好看。”

麒麟莊占地廣闊,恢宏氣派,各處的屋舍景色都美輪美奐,幾乎不亞於當今皇上在湯泉山的行宮別苑。

周寅的住處走出去不遠就是層層疊疊的亭台假山,一條從莊外後山上引進來的活水蜿蜒流淌,順水再走上一盞茶功夫就看到一片桃樹,正直桃花盛開的季節,滿樹的花朵粉紅嬌豔,似團團雲霞彩霧,煞是好看。

周寅在他那間小屋裏養傷練功,悶了多日,忽然見到這樣美麗的景致,不由心情一爽,信步走進去觀賞了半天,最後在一塊大青石上坐下,拔出腰間的一根笛子,婉轉悠揚地吹了起來。

他在當諾亞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辛辛苦苦地奔波於各個世界,雖說是打義工,但也並不是一點好處沒有,他在前一個世界學會的東西有一部分能夠被‘帶上’。

比如吳天瑜在音樂方麵的造詣非凡,他離開吳天瑜的身體後雖然帶不走吳天瑜的音樂天分,但會唱的那些歌不會忘,成為諾亞後依然會唱;又比如諾亞是個學霸,他現在成了曜菡,腦子裏還經常會冒出一長串運算公式,早上避著人練會兒劍,就總會不由自主去精準計算一下劍鋒應該從哪個角度劈下去最快捷有效。

曜菡本身會吹笛子,不過用周寅的欣賞眼光來看,他吹的都是些“古曲”,不是過於高亢嘹亮,就是過於鄉土氣息,不符合他現在的心境,於是別出心裁地把吳天瑜那些歌中最悠揚灑脫的一首用笛子吹了出來。

那是一首情歌,悠揚婉轉的意境裏帶著絲絲惆悵,但是傷情卻不苦情,已經超脫出了情愛糾葛,升華到一個豁達灑脫的境界,非常符合周寅現在的心境。

吹吐換息,餘音嫋嫋的一曲終了,身後不遠處就有一個低沉動聽的聲音讚道,“吹得好!”

周寅現在的功夫很厲害,他自己對此雖然還總是處在一個不大習慣,好像普通人忽然有了異能,總覺得不真實的階段,但身體該給的反應一樣不少,耳朵極靈,早在曲子吹到一半時就發覺有一隊人慢悠悠進了桃樹林,他懶得搭理,想著九成是元昶的那幾個侍妾也來散步消閑,因此沒動地方,繼續吹他的笛子,那幾個女人肯定不會主動來搭理他,誰知剛吹完就聽到元昶的聲音,不由一皺眉。

隻得起身回頭,隻見元昶被兩個年輕貌美的女人左右簇擁著走過來,後麵還跟了幾個拿披風手巾的丫鬟。看樣子是他今天比較得空,召了兩個侍妾陪伴消遣。

周寅現在屬於人在屋簷下,雖然看元昶極不順眼,但也克製自己朝他一點頭,“莊主。”

元昶沒甚大表情,隻微微眯起眼睛,“我剛才老遠就看到是你,原來曜菡吹笛子這般好聽,以前怎麽沒聽你吹過。”上下看看他,“前些日仇堂主還說起你傷得不輕,現在如何了?”

周寅暗自冷笑,曜菡以前曾經數次想要吹給他聽來著,可惜沒得機會罷了,淡然又不失禮數地應道,“我還好,有勞莊主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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