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天書

我的中國膽

第十二話 來自地獄的交易(3)

書名:黑夜天書 作者:我的中國膽 字數:4815

然而事情遠沒有那麽簡單地了結。當天中午放學,我被田誌立堵在教室門口。田誌立是本校著名的流氓學生,經常參加打架鬥毆,之所以連警告處分也沒得過一個,有兩個原因:一是他爸爸開裝修公司,家裏很寬裕,社會交際廣泛,當然包括教育係統內的大拿;二是我不得不佩服,他非常聰明,隻用了一半精力打架鬥毆,剩下一半留來學習,竟然也學得非常好,在級部內也穩居前二十名。當然,以上理由都不是重點,他之所以不欺負別人,專程來找我這樣毫無挑戰性的憨人,隻因為他還是地理老師的外甥。於是他揍了我兩拳後問我服不服,我說絕對服了,他說你口服心不服,我不願繼續辯解給他製造打我的借口,他見我默不作聲,就要我今天放學後在校門口大庭廣眾之下向地理老師道歉。

我心裏很憤怒,多次在腦海中想跳起來把田誌立摁在地上一陣亂踩,但我不爭氣的眼睛一看到他那夥人,就不由自主地膽戰心驚,將目光移往別處,不敢正麵對視。

所以我想到了表哥,決定孤注一擲。我說我沒有做錯,不會道歉也更不可能當著那麽多人道歉。田誌立沒料到我會不馴服,說那你是想死了。我說我表哥要是知道你打我,他會來收拾你。田誌立身邊的夥計解釋說,他表哥就是每次下雨來接他回家那個髒乎乎的出租車司機。他們放肆地狂笑起來。田誌立說你表哥是個蛋,我說他認識市委書記和市長。田誌立說,你皮癢了,你哥哥認識醫院院長不?他們一擁而上,再次把我撮了一頓。我終於忍不住,在下午第二節課田誌立的班級上體育課時,裝作拉肚子請假去廁所,順路去了趟他的教室,在田誌立的板凳中央綁了一根圖釘。我沒有正麵抗爭的勇氣,隻能用這種女人手段報複,想想也很慚愧;可另一方麵我也是有原則的,為了達到教訓他卻又不傷害他的目的,我沒有狠心把圖釘尖頭朝上。說到這裏我還挺自豪的——恐怕整個學校都沒幾個人敢這麽整蠱他。

我總以為自己算手下留情了,可這小子哪吃過這麽大虧?在籃球場上瀟灑馳騁,引得無數女同學尖叫,然後眾星捧月得意洋洋地回到教室,剛要坐下繼續吹牛,就“嗷”地一聲彈到屋頂了。我經常出醜不能算是新聞,田誌立何等人物,這一出醜,視為平生奇恥大辱,紅著眼拎著一根鋼條滿學校找我,揚言要把我弄死。我當然也能猜到他會報複我,不過沒料到一枚圖釘居然換來一根鋼條,連忙在放學前就一路逃離學校。

那一瞬間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有種徹底解脫的感覺,就給表哥打了個電話。

溫啟泰當時沒有任何廢話,隻叫我在中緣路的批發市場門口等他。等我看到隻有他一個人的身影匆匆趕來時,心裏頓時涼了半截。雖然我不指望他真的能領著市長書記來,但起碼多找幾個樣子凶惡的朋友來充充陣勢吧?不然,哪裏能鎮得住田誌立這個小壞種?

溫啟泰點了根煙狠狠吸了幾口,這才喘過氣來,說:“同學之間有矛盾是常有的事,我去跟你們老師解釋一下,放心,沒事。”

我不滿地說:“你怎麽就一個人呀?你現在朋友越來越少了……”

“要那麽多人來幹什麽?”

“我跟你明說,老師那裏你根本解釋不通,我爸媽以前沒送禮請吃飯,他們看見我家長和親戚來都冷著臉。你要是認識市長書記,那情況又不一樣了,退一步講,你哪怕多帶幾個人來充充陣勢……”

溫啟泰又大發了一通感慨,說現在的老師真不如當年,當年是靈魂的工程師,現在基本上是冤魂的工程師了。他走路很快,我幾乎跟不上。快到門口時他猛一轉頭,我差點撞倒。他說:“咱們盡快解決這件事,你侄女那邊也要開家長會呢!”

我愣了愣,心裏有些愧疚。雖然大夥都說溫啟泰不節約亂花錢,愛吹牛愛偷懶,結交狐朋狗友,但我知道他是真正能把朋友放在第一位的男子漢。現代社會要找一個這樣忠義這樣傳統的男人,真的很難了。

去辦公樓的路上幾乎是溫啟泰揪著我往樓上拖。我真不想再去麵對地理老師,最近她看上去特別猙獰。很快,溫啟泰和地理老師交談起來了。溫啟泰仍舊是那副幾乎低三下四的卑微風格,而地理老師雖然對他不可能像對我這麽惡劣,但也不能算得上是客氣,隻不過是保持對一個同齡人應有的態度而已。並且由於溫啟泰沒什麽文化、口音很土,加上說話不經過大腦邏輯梳理地帶,顛三倒四,地理老師的目光中的厭煩和不屑也越來越明顯。最終這場談話在意料之中地毫無結果,地理老師砰地一聲關上了門,算是對溫啟泰的結束語。我倆悻悻地下了樓,一路無語。

正要走出樓門,十五六個打扮很怪異的學生和小青年把我們圍起來了。領頭的正是田誌立,他手裏緊攥著一根鋼條,陰森森地歪著腦袋直勾勾地盯著我。我忙不迭把頭地下,不敢和他的目光接觸。田誌立低沉地說:“你……你真‘鋼’啊。還敢回來?怎麽了,多了個軋馬路的幫忙就找回你的狗膽了?”

接著他瞪著溫啟泰:“你是他表哥?你來是想‘拾掇’我麽?”

溫啟泰忙說:“小同學,你才多大呀,不該這麽欺負人……”話還沒說完,田誌立不知怎麽著突然暴怒了,鋼條迅捷無比地砸下來,溫啟泰大驚失色,抬起左臂擋住,頓時感到一陣火辣辣的痛楚。這時他驟然像變了個人,右臂彈簧一樣倏然射出,“咣”一聲響,田誌立便一頭栽到地上。溫啟泰退後兩步,皺皺眉頭問:“沒事吧小夥?怎麽回事,話沒說清楚就動手?”

周圍那十幾個助陣的野孩子們本打算等田誌立得手後蜂擁而上打個痛快,可眼下發生這樣的變故,也都驚呆了。難怪,溫啟泰比他們多吃二十年飯,我看表哥一拳就把田誌立放躺,心裏感到很振奮。

田誌立爬起來,抖抖身上的土,這時我看到他的臉皮被劃破了幾道血痕,隱隱泛著紅色,左眼圈外青內黑,活像個熊貓。他到底常打架,沒有驚慌失措,而是冷笑一聲,像是沒事兒的人一樣,緩步走向溫啟泰。當他倆不到一步之遙時,田誌立的手中陡然白光一閃,亮出一把彈簧刀。我忍不住喊了起來,可這畢竟晚了。

誰料溫啟泰一把奪住田誌立的手腕,緊接著一腳**田誌立的腹中,這一踢的力量可以從效果中深切體味到:田誌立在地上翻了一滾,仰麵朝天不動了。

我驚詫莫名,喃喃地問:“真……真的是降龍……十八掌?”

溫啟泰走過去,似乎是想要扶起田誌立。可田誌立的腳開始在沙塵渾濁的地麵亂踢騰,含糊不清地**著:“王八蛋……!我操你媽!”

溫啟泰聽到這句,臉一下子蒸紅了,眼睛裏幾乎要打雷,他大吼一聲:“你說什麽?”緊接著,我看到他的兩個拳頭繃緊並吱吱作響。

田誌立竟條件反射地縮了縮。我第一次看到他示弱的行為,不由駭然,又夾雜著驚喜。田誌立翻了個個兒,麵朝下,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肩膀一抽一抽地,用一種唱京劇的古怪腔調喊道:“你……你等著,還有你的表哥也等著……你們知道我舅舅是誰……我舅舅……大輝!打電話給我舅舅,就說我出事了!快他媽打啊!你難道還怕我舅舅也對付不了他?”

溫啟泰放棄了要扶他的念頭,隻是輕輕地把鋼條和刀子拾起來,拉著我去了教學樓,放到地理老師的門前,然後鐵青著臉頭也不回地走了,地理老師也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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