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道圖

學古無韻

第一章 童稚初出村

書名:覓道圖 作者:學古無韻 字數:6245

晨,猶模糊不明的天邊,朝霞初起,在箐頭村通往海子鎮的曲拐小道上,一輛牛車緩緩前行。

牛車之上,坐著一個眉目清秀的十一二歲少年,猶有些許睡眼惺忪,車架上,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漢子並沒有農夫的粗獷,反而有幾分儒雅之氣,更像一個讀書人。

晨霧中,牛車單調的車輪滾動聲,混雜著村子裏三兩戶早起農戶劈柴,喚禽等聲響,顯得異常清晰。

趕車漢子名叫陸喜言,坐在牛車上的是他的獨子陸相,今日,隻有十二歲的陸相是第一次隨父親前往海子鎮。

往昔,陸相在與村裏玩伴們嬉戲時,曾聽其中一個玩伴說他哥到過海子鎮,講海子鎮非常大,要比他們的村子大上許多,並且鎮上什麽東西都有的買,隻要有錢。

當時,他和其他小夥伴均向往著有朝一日能夠親自到海子鎮去,去見識一番那大大的鎮子。

今晨,還在熱被褥裏的陸相便被父親叫起,前往海子鎮,父親要送他到海子鎮鐵匠鋪當學徒,學好技能以後好掙大錢,這是昨夜父親和他說的。

天漸亮,坐在牛車上的陸相,聽著父親與不時相遇的寨鄰打著招呼,他的瞌睡漸漸遠去,陡然想起今日要到海子鎮,那個他們曾經向往的大地方,心中頗感興奮而又莫名緊張。

初次離家,於十二歲的陸相而言,有對未來的期許,更有對未知的恐懼,想著學到技能掙錢,他滿懷希望,又因第一次離開父母,少了曾經慣有的依賴,所以他又有幾分害怕。

離村漸遠,曲折的小道上熟悉的人漸少,當父親的招呼聲終不再響起,而隻剩下牛車軲轆緩慢的轉動聲,陸相矛盾的心裏越發糾結。

想起父親昨夜叮嚀,他禁不住構想著將要的生活,跟隨完全陌生的趙魯生師父做三年學徒,學鐵具打造,待技藝純熟,再到堂哥所在的綏汐縣兵器閣學習更高的兵器鑄造技藝。

那樣,他每月便能掙到豐厚的銀錢。

父親曾說,六年前,堂哥便是因為到綏汐縣兵器閣當器童,才在後來逐漸成為了菁頭村數一數二的頭麵人物,想及此,陸相憧憬著,心中偷樂不已。

但當想到父親說趙師父脾氣古怪需小心侍候時,他又感到幾分害怕,卻不知父親怕他年幼淘氣才這般說,為的隻是希望他能好好學習鍛造鐵器技藝。

午後,牛車終於緩緩駛入海子鎮。

坐在牛車上的陸相,見鎮上人山人海,喧囂不息,他心中震撼,不時伸頭窺望,對於光怪陸離的許多陌生之物,他異常好奇,但見摩肩擦踵的往來人群,此起彼伏的吆喝聲聲,他又有幾分膽怯,便又將頭埋在胸前,不敢細看。

當漸漸適應這個陌生環境,他終抗不住無數新奇的物事,便欲開口向父親詢問,但見父親黑沉沉的臉便不敢發問,他知道父親心中並不高興,因為將要把自家牛車在鎮上售賣。

送他到海子這裏學習鐵器打造,雖說父親很早之前便有這樣的想法,但那是打算讓他十五歲左右才送他來的,而今天便送他前來,則是因為母親患癆,父親將送母親就醫,不放心他獨自一人在家,所以才於昨夜決定將他送到海子鎮,並將家中牛車販賣。

本來,陸相家的牛及牛車他父親是不想賣的,但是他母親的癆疾已越來越重,父親將要帶母親到綏汐縣就醫,為了籌醫款,也因他到了海子,牛不再有人放牧,所以才有父子二人早早趕往海子之事。

陸氏一族在箐頭村定居已有數代。據說以前在箐頭村是一個大家族,家境殷實,祖上是離任官員,因在朝堂得罪權貴而受迫,所以舉家遷至箐頭村。

陸相祖父因與其叔祖感情頗深,眾族人遷居之際,因陸相叔祖過於年幼,祖父因顧及幼弟,便未隨族人遷居,而是留居箐頭村,因家學淵博,便設學館授村中孩童文章,隻因村人多貧,孩童入館者漸少,及陸相祖父逝世,傳家之業幾廢。

待到父親一代,家事日微。陸喜言最初還在學館授業,直到隻剩一個學生--陸相,終隻得閉館而與村民一道開始狩獵、耕作,因是全村孩童的老師,所以很受村人尊重,所以即使耕作、狩獵不甚如意,但在村人的幫助下,生活還能夠勉強維持。

陸相四歲隨父識文,其母亦出於書香之家,自小在父母言傳身教之下,頗為守禮,再加上長的眉清目秀,自然很受村人喜愛。

十歲隨父親上山狩獵,學射,在村人的教授之下,兩年來,射術已有一點基礎,身體也長高了許多,兩臂均有數十斤力。

就這樣,一家人其樂融融地生活著,豈知天不遂人願,其母突然患疾,且還是海子醫者束手無策的癆疾,所以,父親便提前將陸相送到海子鎮學習技藝,同時,也是想有人幫助照顧隻有十二歲的陸相。

心情極為複雜的陸相,亦步亦趨緊隨父親在人流湧動的街道上擁擠前進,他們要到鎮南牲口專市。

約一刻之後,父子二人才極為不易轉到專市,隻聽到討價還價聲不斷,“我這犢子隻因勞力不夠才販賣,你隻付一貫錢,哪裏隻值這點”,“好哩,牯牛三貫,賣與你了……”

陸相聽著喧囂人聲,與父親將牛車趕至一個角落站定,等待買主,站了近一個時辰,終於有人問價。

父親陸喜言因急於將陸相送到鐵匠鋪,與買主經過一刻鍾商討,又將家裏情況一一告知買主,村民大多淳樸,最終以三貫八百文錢買走了陸相父親手中牛與牛車,父親領著陸相對買主千恩萬謝。

陸相不舍地看著買主趕著牛車漸漸遠去,才在父親的拽扯下離開牲口專市。

鬧市邊上,父親陸喜言帶著陸相坐於街邊茶館,要了兩大碗茶就著兩個窩窩頭囫圇吃了。正欲起身走出茶館,見一身著青色錦衣的中年男子迎他們而來,不時打量著陸相。

陸喜言攥起陸相便欲走過,青衣男子對著陸喜言開聲道:“老兄何往,何不再飲一碗熱茶”。

“我父子已吃過了,先生慢喝。”陸喜言繼續向前走去。

“看令父子行色匆匆,不敢打擾,但請稍待,我有一事與老兄相商。”

“先生有何教言,請說”,陸喜言隻得拉著陸相停下。

“不知賢父子大名,居於何地,我見令郎靈秀,不知可曾讀書,小犬頑劣,與令公子年齡相若,欲請小兄弟伴讀,不知可否。”青衣男子抱拳而言。

陸相還不待父親回答便急說,“我馬上要到鐵匠鋪幹活了,不能陪別人讀書。”想著母親的病,陸相希望快些學到技藝好到綏汐縣兵器閣掙錢。

因為他聽說書童都是大富人家買來陪公子、小姐讀書的,沒什麽錢不說,還不自由,動輒大罵,他心中自然不願去當書童。

父親陸喜言卻有幾分意動,想著近年來已不曾教授陸相文章,隻因將攜妻就醫,所以送陸相入鐵匠鋪習技,好使其有一技之長,而陸氏祖上為官,讀書出仕想法不絕。伴讀雖不甚體麵,卻可使陸相繼續讀書識文。但因不識青衣男子,更不曉其真實目的,所以不敢貿然答應。

“先生高姓大名,府居何處,家小子雖說初識文字,但恐不能使公子有所助益,不敢應承。”陸喜言麵有難色地向青衣男子言道。

聽及陸喜言語,青衣男子麵露遺憾,“鄙人黃仕璀,舉家初臨綏汐,人地生疏,百無聊賴,今至海子辦事,見令郎鍾秀,故發冒言,失禮之至”。

接著又道:“我事已辦完,不日將返綏汐,賢父子他日如到彼處,可至止戈軒找我。”

說完便取出一道頗為古怪的小紫牌遞給陸相,小紫牌呈六角形,牌上有一柄似劍非劍的兵器,說它是劍卻沒有刃,說它不是劍卻又具有劍形。

“他日如到止戈軒可示此物,自會有人告知於我”。

陸相本不欲接這塊牌子,但見父親陸喜言頻頻使眼色,便伸手接過後道:“多謝先生!”

見陸相接過了小紫牌,陸喜言便朝黃仕璀一揖,“黃先生高義,改日如有幸,定會到府拜會先生,今日就此別過。相兒,拜謝黃先生,走了。”

學著父親模樣,陸相也對黃仕璀一抱拳,“謝過黃先生,小子拜別。”說完便越過黃仕璀向父親走去。

與黃仕璀別過,陸喜言牽著陸相朝街東而去。

途中,陸喜言便又叮囑了陸相一遍,讓他在鐵匠鋪好好學習技藝,待他們從綏汐回轉,便會到鐵匠鋪尋他。

陸喜言還說會到止戈軒,打聽黃仕璀情況,如有可能,會讓陸相去伴讀。當然不是簽賣身契的書童,是想陸相能更好習讀文章,如逢明君也可出仕,重現祖上榮光。

陸相興致缺缺,聽父親言語也不回話,隻是一路緊隨父親身後朝鐵匠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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