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孤雷等啊等啊，已經記不清楚天數的時候，幾個宮人推開了封閉已久的宮門，薩孤霖大步走了進來。他蓄起了胡須，看著成熟了許多。薩孤雷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兒子，心下生出無限感慨。雖說自己很討厭他母親，但是對自己這唯一的一個兒子，薩孤雷還是十分喜愛的。
他還記得薩孤霖七、八歲的時候，自己教他摔跤。薩孤霖練了一會兒就坐在地上氣喘籲籲不想動了。換成是別人這麽讓他失望，估計他也就一刀捅死算了。但薩孤霖不同，終究是他自己的兒子。
他壓抑住胸中怒氣，走到兒子身旁坐下，摸了摸兒子的腦袋，盡量擠出一副和藹的笑容，說道：“阿霖啊，使是天生的勇士也要經過苦練才能成為一流的武士，不好好練習可不行。”
薩孤霖耷拉著腦袋，沮喪地說道：“阿爹，我真的很累了，不想動了。”
他破天荒地沒有發飆，相反還頗為耐心地鼓勵著兒子：“每天都比昨天練習多一點，慢慢地你就越來越強壯，不會累了。阿爹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還不如你呢。就是堅持練習，後來我哥哥都打不過我。”
薩孤霖望向他，眼神充滿希冀：“真的麽，阿爹，練習了有這麽多好處？”
“對啊，等你練好了摔跤，爹去給你整隻海東青。”他拍著胸脯向兒子立著保證。
薩孤霖朝他興奮地眨巴眨巴眼睛，立刻跳起來去練習，也拍拍胸脯說：“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那個眼神明亮的孩子是什麽時候變成了現在麵前這個神色陰鬱的年輕人的呢，他一時失了神。
“父親，你自己擬個禪位詔書，把皇位讓給我，我保你一命。”薩孤霖開門見山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薩孤雷雖然早已料知他來的意圖，但依然有些傷心，他想有幾句寒暄也好啊，估計薩孤霖根本不想浪費時間和他寒暄吧。他怒目瞪向薩孤霖：“連父皇都變成父親了，你好大的膽子！朕不會讓位於你這個逆子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他的回答在薩孤霖的意料之中，薩孤霖走到已經被封死的大殿窗邊，抬頭似乎想看看窗外，回頭對他說：“父親，你不禪位，我就隻能讓你死了，其實對我也沒什麽差別，反正史書也不會說咱倆是好皇帝。”
薩孤雷沉默了，他也從不介意身後名，隻是要死在自己兒子的手上讓他很難接受，尤其是隻是因為一個相識不過兩個月的異國女子。他抬起頭，冷冷地看向薩孤霖：“你就為了個女人，要殺自己的父親？”
薩孤霖也不畏懼，迎著他的目光站著，手滑向了手旁的佩刀。“父親，你對靜兒沒有半點歉意麽？”
歉意？這個詞他很久不曾聽到了，似乎很多年前他也這麽質問過自己的哥哥們。他還記得哥哥們一個個笑得直不起腰，指著他道：“睡個奴隸女人而已，就算睡了一國公主，男人睡女兒，也不過是天經地義。”隻是，他的哥哥們都沒機會睡到一國公主，隻有他睡到了兩個，想到這，他覺得胸中充溢著驕傲，歉意，歉意是什麽狗屁東西。
“你不能殺朕，朕統一天下的計劃正在進行中，馬上善國被打下，淨國也不在話下。你殺了朕，等駙馬歸來，誰來掌握全局？是要內亂麽？”他根本不想再和兒子糾纏於淨國女人的話題。或許阿霓還未把自己和白若木製定的全部計劃告訴薩孤霖，他可以嚐試用一個萬世功業來打動自己的年輕兒子。年輕人，誰不想要天下？
薩孤霖果然眉頭皺起，看來他的確不知道這個計劃，他道：“之前有消息來，北院蕭大王帶領大軍攻破了善國邊境，長驅直入逼近洛城。駙馬那邊聽說將淨國大軍圍困在了山穀之中。父親，這就是你製訂的取天下的計策？”
“正是。待莊信身死，淨國大軍被滅，駙馬將領兵與蕭大王匯合，一路南下，打下兩國，一統天下。你此時為難於朕，就是軟我軍心，毀我大計。其實年青人血氣方剛，朕當年也是如此，朕能理解，不怪你。朕就你一個兒子，你放朕出去，我們父子二人共創大業不好麽？”薩孤雷此話倒有著幾分真心，畢竟就這一個兒子。他信心十足地補充道：“朕估摸著蕭十三也就這一兩天就該拿下洛城。”
薩孤霖眉頭擰得更深，他猶豫遲疑道：“我坐鎮邊境的時候，淨國莊信和我約好，如果我能逼你退位，他可以退兵。為了盡快消弭戰事，你還是主動退位的好。”
“退兵？哈哈，朕倒要看他怎麽個退法。”薩孤雷哈哈大笑，“莊信？估計這會兒他正在山穀裏繞圈圈吧，你和他的約定做不了數的，朕的傻兒子。這會兒駙馬估計已經將淨國大軍圍困好幾日了，糧路一段，看他們還有幾日可支撐。”他止住笑聲，盯著兒子，繼續說道：“等駙馬歸來，你想他會如何對你，你背叛了黎國。你此時快快悔改，朕不會怪罪於你，畢竟你是朕的兒子。”
他看著自己低頭沉思的兒子，知道薩孤霖此時肯定在心中盤算權衡。他不由得想到了白若木，自己的女婿，不知自己的兒子對上自己的女婿有幾分勝算呢。草原的金帳軍師白若木，會怎樣處理這次的事情呢？其實，對於他會擁立薩孤霖還是來解救自己，薩孤雷心中十分忐忑。
他還記得那年初見白若木，那少年美得不可方物，挽著書生髻，一身普通的白色長衫，前來求見他。他先是為白若木的絕美容貌所驚，接下來又被他的一番話所撼。那時白若木開口說的第一句就是：“我不拜草原的二首領，我隻拜天下的君王。”就這樣白若木輔佐他走上了一統草原，進而爭奪天下的道路。
隻他對於白若木存著許多疑惑，一個無家的孤兒，沒有妻子，沒有孩子，過著修道士一樣的生活，到底是為什麽對天下有著這麽大的執著。正因為此，聽到薩孤霓要嫁給他時，他爽快地就同意了，他要讓自己的女兒成為白若木的弱點，這樣他才不會失去對他的控製。不能控製的人寧可不用，這是薩孤雷一直以來的用人之道，包括對他的女人們也同樣如此。
若白若木選擇擁立自己的兒子，此時的他確實也無可奈何，憑著白若木的威望與才華，也能讓薩孤霖穩坐皇位。但此時，他隻能將希望寄托於此。
薩孤霖在猶豫中離開了，自然一副神情沉重的樣子。他看著自己兒子孤寂的背影，心裏有幾分快意也有幾分傷感，快意是對敵人的，傷感是對兒子的，隻是從沒想過兒子和敵人會是同一人。
他很慶幸自己及時製止了關於莊靜的話題，沒有惹起兒子更大的怨氣。他其實十分懊悔自己當日的一時衝動，給自己惹來了這麽多麻煩。隻是他的悔從來都不是因為對那女子的歉意，他始終覺得若不是當日她穿著宮女服，自己又喝醉了酒，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為了一個隻是清湯寡水的女人，無端生出這些事情。
更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倒對這女子上了心。他鼻子哼了一聲，嘴裏罵罵咧咧道：“明明有那麽多的事情可以做，這些人卻偏偏把********都放在一個女人身上，真是無聊至極。女人不過是玩物而已，較真做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