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椿歲

眇眇

第四十七章 薩孤霓(一)

書名:莊椿歲 作者:眇眇 字數:5731

薩孤霓快馬加鞭,很快就趕上了白若木的車隊,車隊正朝宮城駛去。她心中仍想著再見見他,隻是他此時身在馬車中,隔著車簾也見不到。她尋思著他一定會先去向父皇匯報出使情況再回府,於是她縱馬超過車隊,先行跑回了宮城。

不知為何,她就是想多看看他,也知道他與父皇相見時,自己定然不會被允許在旁。她見值守在父皇偏殿外的侍衛正在偷偷打盹,一時興起了個念頭。她悄悄溜進了偏殿內,藏身於偏殿的一排書架之後。她知道父皇肯定會在此處接見他,於是安心地豎起耳朵聽外麵的動靜。

果然不久,有重重的腳步聲傳來,是她的父親薩孤雷。薩孤雷進得殿,安坐上方的龍椅上,吩咐宮人召白先生入內。片刻後,她熟悉的腳步聲和衣擺拂地的聲音傳來,她心中一陣甜蜜,對這些聲音她都百聽不膩。

薩孤雷如常詢問白若木出使淨國的情況,他一一作答,條理清晰,簡潔分明,將情況匯報了一遍。薩孤霓早就知道白若木的周全與仔細,卻是頭一番聽他說著工作,越聽越欣賞,越聽越喜歡。

這時薩孤雷開口問道:“淨國那邊對於公主的死沒有疑問?”

“淨國方麵已經聽說了我國市井間的謠傳,而且莊信會以此為理由興兵。”白若木直截了當的回答讓她心中一震,興兵?這是要開戰了嗎?

“真是可恨,肯定是哪個小宮女說漏了嘴。就應該早點把她們都殺了,估計殺她們時消息已經漏出去了。公主已死,自然死無對證,但是人言可畏,淨國要是以此為理由舉兵來犯,有損朕的清名。”她聽見父皇咬牙切齒地說道,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上京當時人人都在傳著淨國公主受辱於父皇,自殺身死,太子負氣出走,她自然也聽說了,隻是不信,或者不敢信。現在聽到父皇的這般言語,她覺得自己不敢信的事情似乎在無情地展現給她看。那一****回到宮內,哥哥已經離宮,父皇以照顧太子妃不力的理由處死了一大批的宮人,現在看來,倒是為了封鎖消息。隻是不知,那消息是如何傳到了宮外,又廣泛傳了開去。她開始莫名心慌,不想聽下去了。

“陛下,名聲本是虛妄,權力才是根本。待陛下一統江山後,自然是人人讚頌,這點小事不會還有人記得。”她聽著他如常般雲淡風輕,恭敬地說著讓父皇寬心的話語,隻是寬心的是父皇,驚惶的是她。

“還是白先生明了事理,不過是睡了個名義上的淨國公主,有什麽大不了的。待朕打下淨善兩國,那些公主小姐們,隨便霖兒挑去做侍妾。到時候,估計他也就不會生我的氣了,哈哈哈哈!”父皇笑聲震天。她卻已經整個人僵在那裏,原來果然是真的。曾經多次暗中希望這些不過是謠言,一向好色的父皇還不至於不堪至此,可惜真相終歸是真相。她開始為離家的哥哥擔心了起來。

心思雜亂,她已經不再聽外麵的對話。很久之後,終於不再有聲音傳來。她探出頭,發現殿中已無人。她僵硬地挪向門口,發現門口的侍衛不知何故不在,她趁勢走了出去。

走了幾步,看見白若木正在遠處廊下和侍衛說話,難怪侍衛不在殿門外。她快步離開,恍惚間,她覺得他似乎看了她一眼。

數日後,淨國發兵的消息就傳來了。領兵之人正是太子莊信,征伐理由是一篇長長的檄文,列數了薩孤雷的******罪狀,其中就包括殺妻屠兄、昏庸無道、父子聚麀、逼死公主等等。薩孤霓聽到這一消息時,正在給哥哥寫信。她默默地將麵前的空白信紙收起,寫了幾日,寫了又撕,撕了又寫,終究沒有成文。

她坐在桌前,將頭枕在胳臂上,回憶著舊日的事情。自小她就不喜歡自己的父皇,因為他待母親並不好。母親是一個小部落族長的女兒,嫁給了當時還是小部落頭目的父親。父親為人暴虐,動不動就打罵母親,若不是顧忌外祖父,有幾次就幾乎給活活打死了。後來隨著父親勢力的壯大,他越來越無所顧忌了。終於有一次母親回帳時,發現父親正在****自己帳中一個新來的小侍女,那小侍女年齡尚幼,像隻待宰的羔羊一樣被父親剝光了摁在地上,眼神苦楚,叫聲淒厲。父親看見母親進來,非常惱火她的闖入打擾了自己的興致,於是起身拔出所配彎刀,直接捅死了母親。聽說他在母親屍體旁邊,身上還帶著殷紅的血跡,繼續****那個可憐的女孩。當時自己並不知道這些,隻為失去了母親而傷心不已。一年後,父親吞並了外祖父的地盤,抓了外祖父和舅舅,薩孤霓和哥哥在二人被處死前偷偷去探訪,才得知母親的真正死因。可是她卻並不能為母親做什麽,父親雖然暴虐荒淫無道,但是對她和哥哥卻一直不錯,她沒有理由去反對一直庇護自己和哥哥的父親,更何況在連年混戰不休的黎部境內,如果沒有父親,她和哥哥連生存都是問題。

但父皇竟然對淨國公主下手,這個消息依然給她造成了巨大的衝擊。在她記憶中,父皇一直都非常喜愛哥哥,總對哥哥說:“霖兒是我千秋功業的繼承人,為父打天下都是為了你啊。”可現在呢,哥哥一氣之下都不回來了,淨國也因為公主之死發兵了,她霓覺得自己身處一片風雨飄搖中。

她抬起頭,吩咐道:“棗兒,隨我去見白先生。”從小到大,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忙,她總是求助於哥哥和白若木。十三歲之後,碰上麻煩事,她都找白若木,他有著超乎年紀的智慧,一直都是她茫然失措時的引路人,任何問題即使哥哥解決不了,他也能夠擺平。

一陣馬蹄聲中,薩孤霓來到白若木府上。他正與幾位同僚在前廳議事,管家客氣地讓她在書房等候片刻,自己前去通傳。薩孤霓經常來這裏找白先生,管家習慣了她的到來,也就按她吩咐不再每回都隆重地按公主禮接待她。

薩孤霓走入書房中,讓棗兒在門口等候著,自己坐在書房的客椅上。書桌上一幅半開的畫卷映入眼簾,黃色的裙角,自然畫上是個女子。她忍不住將畫卷展開,見一個撐著油紙傘的黃衣女子,巧笑倩兮,溫和可人。

“臣參見公主。”門口傳來白若木的聲音。白若木站在門口的陽光裏,光線照在他白色的衣服上有些刺眼。她把手中的畫放下,問道:“白先生,這是什麽畫?”

白若木淡淡地道:“一朋友的畫作,讓我給品評一下。”原來是這樣。

“那先生覺得此畫如何?”

“還可以,中等水平。”

“啊,我還覺得這畫挺好呢,原來隻是中等水平,果然還是先生鑒賞水平高。”她有點沮喪地接著說,“這畫中女子雖然不是特別漂亮,我看著卻覺得很親切。”

白若木微微一笑,神色間露出一抹難得的溫柔:“的確是很親切。聽我朋友說是個善良陽光的人。”他走了進來,在書桌邊坐下,做出手勢請她也坐下,開口問道:“公主來找在下,所為何事?”

她不知該從何說起,兩手絞合,十指交錯,神色難堪:“我……”白若木隻是平靜地等待著下文。“我想請教先生,怎樣才能讓我哥哥回來,我,我知道哥哥生我父皇的氣。”

白若木的神情端地凝重起來:“看來公主已經知道了。”他停頓了一下,“近期他應該會回來,因為淨國莊信來犯,他不至於依然留在邊境小城中。”薩孤霓聞言大喜,覺得這可能是戰爭給她帶來的唯一好處了。

臨走前,白若木將她送至門口,有意安慰她說:“公主不必憂愁,公主的好事將近。在下已聽陛下說,要將殿下許配給北院大王之子蕭震將軍。蕭將軍一表人才,年少有為,在此臣先恭賀公主得配佳偶。”

她一聽,心中大慟,眼淚立馬就簌簌落下,近日積攢的委屈和抑鬱一並迸發出來,她就站在白府門口,當著白若木的麵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嗚咽著說:“先生你怎麽能這樣呢?怎麽能這樣呢……”

白府門口不少百姓經過,都停下來觀看,小聲低語議論著。白若木無奈地對管家使個顏色,管家趕緊帶家丁上前把圍觀人群驅散。

她淚眼婆娑地看著白若木,斥責道:“先生,你明知阿霓喜歡你,阿霓隻想嫁給你,你還這樣說。”

白若木鄭重其事地向她一拜,說道:“公主,實不相瞞,在下心有所屬,今生今世定不會負她。”

她的眼淚更止不住了,她從來都不知道他有喜歡的人。他至今獨身,潔身自好,不近女色,甚至有傳言說他喜歡的其實是男人。她每每聽到都會反駁,維護她的白先生,她甚至暗自覺得他就是應該不近女色,等著她長大,等著她嫁給他,他應該是她的白先生。而現在,她傷心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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