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椿歲

眇眇

第三十八章 梟九(三)

書名:莊椿歲 作者:眇眇 字數:4618

陣陣狂風刮過,陰寒無比,卷起地上落下的花瓣,旋轉翻騰,過往的行人紛紛緊了緊衣服,交叉雙臂於胸前,嘴裏嘟囔道:“怎麽突然變天了,變得這麽冷。”

梟九依然抱著紅酣佇立於街角,任那陰寒的風從他身旁吹過,拂起他的衣角,他隻顧著抱住紅酣。也不知站了多久,風終於停歇,陽光絲絲透出。紅酣悶悶的聲音傳來:“我沒事了,放開吧。”

他鬆開雙臂,頭一回在她麵前覺得萬般不自在,終究還是瞞了她,隱瞞也算是欺騙吧。他想起侍衛長王寒偷偷去醉仙樓,他對王寒說:“寒哥,你這是撒謊騙嫂子啊。”王寒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我隻是沒告訴她,怎麽算是騙她呢?”他那時就想,再巧辯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被擰著耳朵遊街。

“小右右,你……”他話未說完,紅酣已飛身而去。他一個縱躍,跟了過去,心中更加不安,若是紅酣發怒,又闖禍該怎麽辦,若是引來天兵天將捉她可如何是好?果然,不出他所料,她去的是陳府。梟九落在樹上,目光追隨著紅酣進了她自己的房間,看樣子,陳瀚不在屋內。片刻後,陳夫人和賀秋月一路走了過來。

賀秋月今日容光煥發,說話間總是無意識地用手去摸自己的小腹,陳夫人一路看著她笑逐顏開。兩人一路商量著提前給孩子織些小衣小鞋。

二人推開門,卻愣在門口,明顯未料到紅酣在屋內,均吃了一驚。梟九聽見陳夫人冷冷的聲音:“紅酣,你去哪裏了?到處找你不到。”紅酣一言不發。

“不是讓你出門要請示我嗎?真沒有規矩,這回就算了。對了,你收拾收拾,從這間屋子搬到後院去吧,這院子陽光好,你換給秋月在這裏養胎。”紅酣依舊不言語。

此時賀秋月上前:“妹妹,不是姐姐存心要搶你的地方,都是為了孩子。”。

梟九聽到此處,心中警報大響,這孩子二字可觸到了紅酣的傷心處,五百年前可正是這賀秋月鳩殺了她的孩子。紅酣依舊沒有反應,無論如何,他鬆了口氣。

陳夫人大概是見她依然坐著不動,向身後的丫環使了個眼色,自然是要丫環去拽紅酣。兩個丫環正要上前,紅酣緩緩站起身,走到門口,站在陳夫人麵前,淡淡地說道:“不勞動手,我自會走。陳靜之所以會去和親,心疼哥哥倒是次要的,主要是有個隻求兒子活命,不求女兒幸福的母親,日日以死相逼。我最佩服殺自己孩子都不眨眼的女人了。”她停頓了一下,又望了眼賀秋月:“畢竟我連殺別人的孩子都下不了手。”

陳夫人瞬間臉色煞白,伸手就要扇紅酣耳光,紅酣長袖一拂,她立馬撲了個空,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好不狼狽。梟九在樹上看得真切,心中雖然快意,依然擔心紅酣下手太重,惹出事端。

此時賀秋月破口大罵起來:“紅酣,你這不識好歹的賤人,勾引了別人夫君,還一副高高在上的清高樣,你若不招惹相公,靜兒何至於會死……”賀秋月麵容扭曲而猙獰,言辭刺耳。梟九想起五百年前自己見到的皇後,心中略過一絲同情,這世的皇後尚不如上一世賢良淑德的溫順扮相。

紅酣正要走出去,聽見她的叫罵聲又走了回去,站在她麵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此時門外吹進一股冷風,吹得門板砰砰作響,賀秋月被風吹得有點站不住,抬起胳膊舉在頭頂護著。

梟九心中捉急,緩緩施法,將一股熱流擋在了房門口,將大風欄於屋外。片刻後,他聽見紅酣吐出一句話:“你需記住我不殺你肚子裏的孩兒已是莫大的恩德。”

紅酣緩緩邁出屋門,珠珠那隻大胖貓不知從何處屁顛屁顛地跑了出來,跑到她腳底下胡亂蹭著。她俯下身抱起珠珠,抬起頭,正迎上梟九的目光。梟九此刻站在大槐樹上,看見她仰起的臉,平靜安寧。他鬆了口氣,幸好局勢還沒有失控,萬幸萬幸。

他一直想找機會告訴她這件事。五百年她中毒剛解,急著去找韓禾,他沒有說。五百年後,她從天牢逃出,他見到她,也沒有說,終究怕的不過是她傷心,後來怕的是她覺得自己故意欺瞞於她。這種小心翼翼的事情,從來不是他的強項。

她隱了身形,對他笑了笑,縱身躍起,落在他身旁,拉著他一起躍入空中。飛起的瞬間,他聽見陳瀚的腳步聲和他邊走邊喊的“紅酣!紅酣!”。他看向身旁聽覺更靈敏的紅酣,紅酣低聲說:“這個人,這些人,以後都不想再見了。”

二人飛到僻靜無人的河邊落下。紅酣拉著他坐到草地上,她把懷中的珠珠遞給他。他剛接過那隻胖乎乎的大白貓,珠珠立刻瞪了他兩眼,弓起背,一副嫌棄這個新主人的樣子。梟九立刻狠狠地回瞪了珠珠一眼,然後滿含殺氣地笑道:“我獵殺過幾萬隻山貓,還真沒吃過波斯貓的肉,聽人說有點酸,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珠珠立刻一縮脖子,用鼻子去蹭他的手,無比溫順。

梟九心中正暗自得意。一旁紅酣說道:“小九九,以後珠珠就要麻煩你幫我一起養了。”他一邊繼續瞪大白貓,一邊忙不迭地表示“沒問題沒問題”。

一起養?他似乎反應過來了,轉身看著紅酣,“你這是願意和我一起走了?”

紅酣笑著點頭。

“那你願意嫁我了?”

紅酣但笑不語。

梟九立刻從大喜跌到大悲。他傷心地抱著珠珠,哀怨地看著紅酣說道:“我連貓都替你養了,你還不應該對我負點責任?”

紅酣繼續笑意盈盈,她拉起梟九的手,道:“好,我定會對你負責的。娘子,你且待我功成名就,衣錦還鄉。

“啊?小右右,你在說什麽呢,氣糊塗了?”梟九不解。

紅酣笑著捏住他的手:“沒事,聽你的話覺得有趣,隨便唱幾段人間傳奇故事裏的詞解解悶。”她頓了頓,道:“嫁不嫁也沒啥區別,以後總是跟著你了。”

梟九覺得自己渾身都熱了起來,熊熊的烈火燒遍全身。他趕緊站起身,一下紮進河中,撲騰了幾下從水裏濕漉漉地上來,頭上夾著幾根水草。他不好意思地看向紅酣。紅酣隻是笑著,不言語。

“我這就帶你去令丘山,看看我蓋在山上的房子,以後我們就住在那,在太子妃的事情沒有處理完之前我先繼續兩邊跑跑,你知道我和太子關係好,以後我值勤回來給你帶好吃的,你就在家等我……”梟九開始嘮嘮叨叨地規劃未來,這些未來的場景在他腦中出現了無數遍,今日終於能夠實現了,沒有辜負這些年的等待。之前王寒還打趣他是回家相親,沒想到自己還真搞定了媳婦,真爽快。

紅酣兩手托腮,笑著看著他濕漉漉地坐在草地上冒煙:“嘿,小九九,我覺得以後拿你來烘幹衣服也不錯啊。”

梟九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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