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椿歲

眇眇

第三十一章 白若木

書名:莊椿歲 作者:眇眇 字數:5640

淨國西北部邊界以外,有衡石山,山上有一棵神樹,名為若木,青葉赤華,光照昆侖。若木神樹原本十年開一次花,花朵紅豔美麗。然而不知為何,數百年來竟然一次花也未開,隻有滿樹綠葉隨風搖影動,以至於人們都已經忘記了這是一棵會開花的樹。

一日,黎部落的二頭領薩孤雷攜寵妾遊山。行至若木樹下,寵妾氣喘籲籲地扶著樹,一邊喘氣一邊說:“我累了,我不走了。”薩孤雷為人性格暴躁獨斷,平生最恨別人忤逆他。這一寵妾是他從善國境內搶來的女子,他本來喜歡她不同於草原女子的嬌柔,但現在卻非常不滿她的柔弱拖累了他行進的速度。他瞪了寵妾一眼,“繼續走!”那女子大概實在是走不動了,繼續單手扶著樹站著,彎著腰,低著頭,口中似乎念念有詞。薩孤雷見她依然不動,怒火直冒,一把抽出所配彎刀,將這名女子斃於樹下。他隨意囑咐手下把屍體扔到山下,又繼續興致勃勃地爬山去了。

女子的血濺到樹幹上,流到土壤裏。當天晚上,若木時隔數百年,竟再次開花,花色血紅,在月光下透出異樣的妖豔。樹下立一僧人,垂首念經,念了許久才停下,歎了一口氣,問道:“若木,你還是放不下麽?”樹後出來一稚童,白麵紅唇,雌雄莫辨,冷冷地回答:“不”。僧人轉身離開,默默念道:“一念之差,萬劫俱來”。

麟嘉十八年,黎國特使白若木進祗州拜見太子莊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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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嘉十九年二月,黎國迎親的隊伍穿過了淨國的邊境,進入了黎國。黎國風貌與淨國相差甚遠,一望無際的大漠,廣闊無邊的草原,風沙吹拂這這片土地,日日磨礪這片土地上的人民。城鎮分布在綠洲的旁邊,一個接著一個,構成了一條行商大道。白若木帶著已經改名為莊靜的陳家小姐就行走在這條路上。莊靜今年十五歲,柔弱纖美,在祗州拜別雙親和兄長時哭成了一個淚人。此後一路走來,她也不太多言語,真是人如其名,是個安靜的姑娘。

“報告先生,前方已到洛水,需準備登船。”前方隨從來報。白若木吩咐屬下,準備登船。洛水是流經黎善兩國境內的一條主幹河流,河麵開闊,水流湍急。船已經在水邊等待他們,眾人登上船,向河對岸駛去。

莊靜站在欄邊沉思狀,突然間身子晃了晃。“不好!是要尋短見麽?!”白若木知道在淨國和善國人看來遠嫁黎國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情。黎國被描繪成一個野蠻荒涼的地方,黎國人自然都是一群沒開化的蠻人。白若木完全能夠理解莊靜求死的心,但他不能讓她死,這會打亂他的全盤計劃。

他立刻飛身上前,將她推向內側。力度有些大,莊靜沒站穩,坐在了地上。白若木伸出手拉起她,輕聲說:“公主,黎國沒有那麽可怕,不至於寧死也不去。”

莊靜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低頭捂著嘴笑了。“白先生,靜兒沒有尋死之心,剛剛沒站穩。”她轉過身望向滾滾河水,繼續說道:“父親曾經教導,言必信,行必果,我既然答應來和親,就不會逃避我的責任。而且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做。謝過先生關懷。”

白若木讚許地看著她,目光中多了幾分欣賞,但依然添了句囑咐:“公主,河上風大,還是去船艙裏歇著吧。”

白若木目送著莊靜進入船艙,回想著他最初見到她的時候。他是黎國特使,拜見要嫁來黎國的淨國公主,她是一個很稚嫩的小姑娘,有些羞澀,十分緊張。他教她黎國的習俗和風物,向她描繪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分別時她向他笑了笑,說:“有先生在,靜兒的生活應該會好很多。”今日再見,她已是成熟不少,頗有一國公主的氣度和風範,隻是仍然無法掩飾眼底孤身遠嫁的落寞與哀傷。白若木知道她自願來和親是為著兄長的病情,對她有幾分敬佩與憐惜。正所謂寄聲欲問塞南事,隻有年年鴻雁飛,她此生恐怕都見不著她的親人了。

傍晚時分,太陽落山,將金色的餘暉撒在河麵上,整條洛水都映著金光。天邊的雲彩呈現出金粉紅藍紫等等不同的色彩,蔚為壯觀。莊靜從船艙中走出,望向那一輪紅日,轉身問白若木:“白先生,這就是長河落日圓麽。”白若木點了點頭。莊靜看著這美景,展顏一笑。白若木看著她的笑容,頗感欣慰。他喜歡看到女子笑,尤其是那種溫暖而和煦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許多年前,他遇見了一個小姑娘。那小姑娘每天都會經過他身旁,每次走過的時候都會對他笑,那笑容純真而美好。他就看著那小姑娘笑著笑著變成了大姑娘,仍然走過的時候會對他笑,有的時候會偷偷地和他說話,分享自己的小秘密。他是多想再看到那樣的笑容啊。

船靠岸了。因天色已晚,白若木安排眾人在船上休息,第二日清晨再出發。夜半時分,他聽見甲板上有動靜。他起身走出來,看見莊靜正憑欄遠眺,他輕輕咳了兩聲。

莊靜回過頭看著他,眼睛忽閃忽閃的,映出月光。“白先生,我隻是想家了,有點難受,出來透透氣。沒想到今晚的月色這麽好,就多看會兒。”白若木點點頭,站在一旁。“白先生,你是特意出來保護我的嗎?”她用的詞是保護而不是監視,白若木感覺到這姑娘的善意。他搖了搖頭:“公主不需要保護,在下也隻不過是出來賞月而已。”莊靜淺淺地笑著,也不言語。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站在甲板上看著那輪高懸的明月。

過了不久,白若木終於開口提醒莊靜夜色已深,風寒露重。莊靜溫順地走回船艙。二人分別前,她有些羞澀地告訴白若木,這是她第一次單獨和男子一起賞月。

從洛水到上京也就一兩天的路程了。莊靜依然話不多,偶爾見到白若木,隻是簡單地彼此問候。眼看前方不遠就是上京的城門,白若木吩咐車隊停下,他走到莊靜馬車旁,恭敬地說道:“公主,前方就是上京,公主可在此整理儀容,稍後我們再出發。”馬車中的莊靜答應了一聲。

半響後,莊靜一身宮裝從馬車中走了出來,看似雍容華貴,卻無法遮掩臉上顯露出的幾分稚氣,微妙的不協調感反而讓人看著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魅力。她走到白若木身旁,輕聲說道:“白先生,此去就是分別,謝謝您一路的照顧。”

“公主嚴重了,這本就是白某的職責所在。”白若木依禮作答。

“薩孤霖太子他,是怎樣的人?”莊靜臉上閃過一絲畏懼神色,畢竟年紀小,裝不出十成的鎮定。

“太子他勇猛過人,忠厚誠實,可以托付終身。”

“是嗎?”莊靜神色黯然,轉身走上了為她準備的花轎。

車隊向城內進發,白若木身著白衣,騎著一匹棕色駿馬,走在車隊的前方。上京四處都積著厚厚的雪,雖然立春了,依然比淨國要寒冷得多。然而再寒冷的天氣也阻擋不了街道兩旁的妙齡少女們,她們向騎在馬上的他揮手呼喊,甚至有一些將手上的手帕和鮮花扔向他,他********,看著那些物事飄灑在空中,一件也落不到他身上。

遠遠望見皇城宮門外站著一對少年男女,均著盛裝,少年身材魁梧,劍眉星目,英氣勃勃,正是黎國太子薩孤霖,少女麵如滿月,戴著一對藍色的孔雀石耳環,一身明麗顏色,正是黎國公主薩孤霓。

薩孤霓一見到他,立刻激動地扯了扯薩孤霖的袖子,快步迎上前去:“白先生,你終於回來了。”薩孤霖緊隨其後,說道:”白先生,你可回來了,阿霓天天念叨你,聽說你今天回來,就拉著我在這等你。”他摸了摸腦袋,十分不好意思地繼續說道:“我們都等了好久了。

薩孤霓瞪了她哥哥一眼,轉過頭卻變了副可憐巴巴的表情看向白若木:“白先生,說好給我帶的禮物呢?”白若木想想,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的布老虎掛飾遞給公主,說:“這個大概宮中不太多見,就給公主帶了個回來。”薩孤霓立刻歡天喜地地接了過去。

這時,轎簾打開,白若木忙走到轎前請出莊靜。莊靜身著流彩暗花雲錦宮裝,舉止嫻雅,在一片白雪的映襯下顯得肌膚嬌嫩白皙,與草原女子相比別有風情。薩孤霖看著心中歡喜,轉向白若木說道:“白先生,多謝你給我安排了一樁好婚事呐。”

白若木微笑頷首,抬手向二人請辭:“旅途勞頓,接下來就有勞宮中禮官安排了,白某先行告退。”

他在薩孤霓熱情的注視下,悠悠然轉身上馬,隱隱覺得還有雙如水的眸子在盯著他,他心知肚明,是那來和親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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