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椿歲

眇眇

第十七章 陳瀚(一)

書名:莊椿歲 作者:眇眇 字數:4660

七日之後,陳瀚已恢複了許多。他每日在家中靜養,寫寫詩文,其餘的也就是和管事商量他新房的布置,吩咐丫鬟每日在新房中更換新鮮的花品,使房間常有芳香撲鼻等等。他苦苦琢磨著怎樣才能讓她滿意,讓她歡喜,讓她感受到自己的深厚情意。

這一日,太子來了。家人通報時,他正在製作一份購買物品的清單,準備交給管事。他心中緊張,慌慌張張地準備去前廳見太子,正苦於身體尚未恢複,步履隻能蹣跚。不料,房門推開,莊信身著玄色長袍,站在了一片陽光裏。

“陳二,聽說你大好了可以見客了,我就來看看你。”莊信拉起正要費勁行禮的他,一道在桌邊坐下。

“謝太子殿下掛記。”陳瀚心下忐忑,無論怎麽說,他搶了太子親點的紅酣。

“看你恢複得不錯,我就放心了。對了,還沒恭喜你。”莊信笑著說,陳瀚聽著卻覺得心驚膽戰。

莊信眼睛掃過桌上他擬的單子,拿起來看了看,打趣道:“陳二,你這準備得好真周全啊,珠寶玉器,珍奇古玩,錦繡綢緞,連最近京城小姐們喜歡收集的布偶都想到了。真沒看出,你討好女人很有一套啊。難怪我問紅酣願不願意嫁你時,她都沒有意見。”

紅酣願意嫁他?陳瀚心中頓時無比歡喜,猶如守得雲開見月明,瞬間將緊張與忐忑都拋至到九霄雲外。他道:“臣覺得對紅酣姑娘,如何用心都不為過。”

“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怎麽就看上了紅酣呢?賀尚書這幾日在朝廷上可沒給你爹好臉色看。你這是生生損了他的顏麵。”

“古人不是說過,情之所至,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情深。臣正是如此,當日在東宮初見紅酣姑娘,就情跟深種了。若不是蒙太子殿下恩寵,願意將紅酣割愛,臣怕是要成為本朝第一個命喪於相思病的傳奇人物了。”陳瀚越說越尷尬,起身欲向莊信行大禮。

“別行禮了,你病未大好。你也別多想,我待紅酣並無大的不同,當日親點她至東宮,事出有因,眾人都誤解了。若是我看上的女人,我豈會讓你?”莊信取出一把折扇,裝模作樣地搖了起來,裝出一副惡少模樣。

陳瀚聞言,打了個哈哈,心中的憂慮少了幾分。隨即想到莊信從小就擅長辨識人心,隱藏心中所想,加上自古帝王心術,誰知他是否真的不存芥蒂。陳瀚記得初見莊信,自己七歲,莊信五歲。莊信小臉圓圓,一身錦繡,站在高高台階上等著他,見他向自己行禮,淡淡應了一聲,也不多言語。陳瀚本比莊信高,但站在台階下,身量就顯得矮了下去,氣勢更加弱了不少。後來二人同受太傅教導,莊信課上寡言少語,很少主動說話,隻聽太傅安排。陳瀚見他性子冷清,年齡又小,加上有些顧忌他的太子身份,也就禮貌待他,並不十分親近。

時日漸長,太傅見莊信功課似乎完成得輕鬆,漸漸地就給他增加課業量,陳瀚作為伴讀,自然一塊受著。起初陳瀚倒還覺得輕鬆,畢竟年長太子兩歲,想著自己的基礎總是要好些的。慢慢地抗不住了,日日吃緊,又不方便與太傅說。終於有一日課前,陳瀚主動開口向莊信說道:“殿下,近日課業越來越多了。”莊信點點頭。“你都能做完?”莊信又點點頭。陳瀚心中氣悶,在心中埋怨莊信傻腦筋,這樣太傅隻會給他們加越來越多的功課,但他也不甘心在比自己小三歲的莊信麵前示弱,於是故作淡定地答道:“殿下切勿太勉強了。”

那日課上,太傅問及課業,莊信平靜地回答道:“近日功課有些多,我做不完,請太傅責罰。”太傅笑著捋胡須道:“太子殿下,不礙事,是臣急近了些。”當日,他們的課業量不再增加,還少了些。陳瀚大喜,晨課結束後,他主動找到莊信問:“太子殿下你不是說完成了麽?”

莊信望向他,鎮定自若:“我看你有些勉強。”他頓了頓,接著說道:“陳二,我聽說你有副前朝傳下來的象牙茜色填金淺刻福壽紋象棋,現在功課也不緊張了,明日帶來你我參詳參詳。”從此之後,莊信就隻喊他“陳二”,他的那副象棋至今仍在東宮擱著,而他則陪著莊信下了十餘年屢戰屢敗的棋,成了莊信的至交好友陳二公子。

多年相處,陳瀚自然知道莊信雖然平日表現冷淡,心中實存著顆七竅玲瓏心,因此仍然緊張。他用玩笑口吻試探問道:“紅酣嫁我,殿下真不惱臣奪人所愛?”

“陳二,你是奪人所愛了,你把紅酣娶走,太子妃這回沒人可以下棋了,十分苦惱呢。你可知太子妃與紅酣近日情同姐妹,感情甚好。”莊信笑眯眯地看著他,一副你放心吧的表情。

陳瀚這才將心放進了肚子裏,自古女人善妒,太子妃與紅酣交好,大抵是太子與紅酣真沒什麽特殊情意,估計是眾人誤解了。他訕訕笑道:“臣誤解了,請殿下勿怪。”

莊信把扇子擱下,笑道:“陳二,我自小隻與你多些話說,你何必如此忌憚我。你可知宮中都傳我有斷袖之癖,而你才是我心頭所愛,足見你我情意不一般啊。”

陳瀚聽完,滿臉通紅,連聲抱怨宮人亂生是非,但聽著此話心中雖然驚恐,卻也是由寵而生的驚恐,對莊信十分感激。

“陳二,時辰不早,你好生休息。對了,太子妃讓我和你說,若是因為妾室身份,讓紅酣受了委屈,她自會問罪於你。幸好你夫人性格溫順。”莊信大笑著起身,走出門外,陳大學士早已候在門口,將他送了出去。陳瀚此時隻覺得卸下千斤重擔,更不願去想那日後的煩惱。

轉眼間,又過去了數日,明日即是大婚的日子,太子妃著人提前將送給紅酣的賀禮送到了陳府。珠翠金釵、綾羅綢緞,各式各樣裝了好幾個箱籠,最為特別的是一隻白毛綠眼的波斯貓。太子妃在信中叮囑,務必要把這隻小貓照看好。陳瀚看著那隻慵懶的波斯貓,優雅地翹翹前爪,對他露出滿臉不屑的神情,心中有幾分傷神。

入夜,陳瀚坐在房中,思考明日見到紅酣該怎樣和她說話,才不至於讓她反感自己。想來想去,覺得這也不對,那也不成,倒是沒了個主意。當年娶賀秋月的時候,他可沒半點顧慮,按著儀式來,輕輕鬆鬆地當了回新郎官。可這回,紅酣畢竟不同。

“相公。”門外傳來賀秋月的聲音。他微微皺了皺眉頭,起身打開門,賀秋月站在門外,裝扮得十分整齊。“秋月是來恭賀相公的,明日賓客眾多,事多繁雜,怕是未必能親口向相公道喜。”賀秋月麵色平靜,沒有半分委屈與小性。

“謝夫人相賀,更謝夫人胸襟開闊。”此話陳瀚說得誠心誠意,老嶽丈賀尚書氣得至今都不曾上門來看望他,賀秋月這段時日卻隻是悉心照顧他,也不曾和他置氣。

“我不是胸襟開闊,我隻是不忍相公受苦。”賀秋月低下頭。

“我記得夫人的好。夫人也請善待紅酣。”陳瀚握住她的手,柔聲說道。

賀秋月默默頷首,眼底自有悲涼,道了句“相公早點休息”,背影消失在沉沉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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