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途風華錄

華楹

148、過往

書名:凰途風華錄 作者:華楹 字數:58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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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一像淘氣孩子控製不住自己的行為一樣,抬手揉揉初寧的頭頂:“大周王室的九鼎,有許多玄奇的功用,其中之一,就是庇護所有結契效忠的部族,用九鼎之中從天下四方汲取的、源源不斷的力量,來滋養這些部族的血脈。但是那件事發生以後,九鼎與玄鳥之間的聯係,便被切斷了。”

他看著初寧那雙求知欲旺盛的眼睛,嘴角滿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隱藏在他慣常當做偽裝的玩世不恭之下:“這事情原本是王族隱秘,外人並不應該知道,可消息終究還是傳了出來。大周王室日漸衰微,早已經沒有了開國之初的實力和威嚴,那些野心勃勃的諸侯,便開始不斷地獵殺玄鳥,抽取玄鳥的喉骨,用來馴化捕到的天馬。”

景元一從懷中取出一隻小巧的哨子,因為年歲久遠,已經被摩挲得暗淡無光,正是之前他用來幫初寧製服驚馬的那一隻。

他把哨子扣在手心裏,笑意裏滿是淒涼無奈:“一隻成年的玄鳥,如果化形,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麽被剝皮抽骨,隻為了取這一小塊喉骨。後來成年的玄鳥已經快要被獵光了,他們就連孩子也不放過。再後來,黑市上一雌一雄的玄鳥,被賣到了天價,買主帶回去後,強行結契,把玄鳥變做自己的私人奴仆,把他們繁衍的後代,製作成這樣的哨子。可是這樣的下場,還算是好的,另有一些,因為化形之後的美貌而淪為主人的玩物。”

初寧聽得心驚,不知道是心有所感,還是這棵通天木上,確實附著了舊日的印記,她總覺得自己一抬頭,便能恍惚間聽到樹上傳來幼鳥歡快的鳴叫聲。

她恍然大悟,景元一千方百計從齊王後那裏弄來了古塤綠袖,是為了解救那些被強行結契、充作奴仆的族人。可是她仍舊不明白,一抬手拂落了景元一那隻不老實的手,又問:“這跟息桃又有什麽關係呢?”

短暫的沉默過後,景元一終於緩緩吐出一句話:“她是我的同胞姐妹。”

初寧瞪圓了眼睛,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百般情緒交織在她巴掌大小的臉上,最終定格在一個“原來如此”的表情上。難怪息桃每次挑釁的表情,看起來都會有幾分熟悉,仔細想來,應該是她的五官神韻,與景元一有幾分相似。

玄鳥以化形之後美貌過人著稱,無論是景元一還是息桃,相貌之中都帶著天生的媚相。

她想起息桃當眾發難時問的那個問題,按捺不住好奇看向景元一的肋下:“你是玄鳥,肋下真的有傳說中金光燦燦的翅膀麽?”《異獸誌》上對玄鳥的雙翅極盡溢美之詞,說那樣的一雙翅膀金光璀璨,如同雲霞織就。

“我脫了衣服給你看看,你就知道了。”景元一促狹地一笑,身上用了一股巧力,整段樹枝都跟著猛地一蕩。

初寧保持不住平衡,向前栽倒在他身上,景元一就勢握住她的手,真的朝自己衣衫之內伸進去。

“元一,再鬧我要生氣了!”通天木上閃爍的星光,晃得初寧頭暈,她並像景元一那樣,能在一根柔軟的樹枝上站得穩穩的,嘴上說著警告的話,卻怎麽也抽不出那隻被握住的手。

身形踉蹌間,初寧的手已經不受控製地按在了景元一肋下。景元一向來如此,話說得輕浮,卻不曾真的冒犯初寧的底線,手一落定,初寧便覺察出來,景元一是在跟她逗樂子,外衫之內還有小衣,並沒到“坦誠相見”的地步。

初寧把眉一挑,正想說幾句嚴厲的警告,挽回一點被戲弄的尊嚴,手心觸摸到的地方,忽然覺出點異樣。景元一的肋骨之間,有一處突起的骨骼,卻不知什麽原因,被齊根折斷了,隻留下半截樹樁似的斷骨。

她直覺自己不該再問下去,這處傷疤,必定關聯著一段十分痛苦的過往。

可景元一卻自顧自地說下去:“玄鳥總是一雌一雄,同時出生,在同一枚蛋裏孕育生長,然後同時麵對外麵的世界。我不知道息桃應該算是我的姐姐還是我的妹妹,我小時候很弱小,經常生病,我們的父母先後被人獵殺後,便是她照料我,帶著我東躲西藏。”

提起過往,景元一的語氣裏也帶上了幾分柔和:“大概女孩子總是會比男孩子更早成熟,心裏想的事情也更多,我那時雖然覺得四處躲藏的日子很辛苦,但至少還有姐姐在……”

他自嘲似的一笑,無意間的一句話,已經透露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他一直把息桃當做可以依靠的姐姐:“直到有一天,她對我說,要帶我去其他的國家碰碰運氣。她帶著我在雪地裏走了很久,很久,四麵都是白茫茫的大雪,看不到城池村落,也看不到人煙。她親手折斷了我的第十二根肋骨,讓我的雙翅再也不能展開。然後,她把我一個人留在原地,就那麽走了。再後來,我聽說她去做舞姬,做侍妾,隻要聽說哪個人獵殺了玄鳥,就千方百計地接近,設法殺了這個人,為族人報仇。”

“我隻是覺得她不該在報仇的道路上一意孤行,糾正一個錯誤,不應該用另一個錯誤的方法,但她卻認為我已經喪失了玄鳥的驕傲和骨氣。”

初寧覺出他的身子在微微發抖,好像此時此刻正忍受著肋下的劇痛,倒在冰天雪地中一樣。玄鳥是一種很神奇的物種,他們某些方麵極弱,某些方麵又極強,他們一生中經過的事,永遠永遠都不會忘記,每一個微小的細節,都清晰地印刻在腦海中。

這是難得的天賦,可是當家園零落,天賦便成了日複一日的折磨。景元一清晰地記得年幼時的每一日的快樂時光,也同樣清晰地記得,被至親折斷雙翅、拋棄在茫茫雪地中央的情形。

想忘,卻無論如何都忘不掉。

初寧低垂下頭,她並不是一個自怨自艾的姑娘,但她有時也會忍不住想,為什麽偏偏自己是那個背負著恥辱出生的孩子。

可她從沒想過,當初王都神殿裏的一場變故,也會影響了其他人的命運,比如景元一,比如息桃。如果沒有那件事,他們此時也許仍舊生活在通天木上,不曾知曉時間憂愁為何物。

她仰起臉,晶亮的眼睛盯著景元一:“要怎麽做,才可以扭轉這些錯亂的部分?”

景元一有一刹那的失神,初寧以為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補了一句:“你逗留東齊多年,不就是為了找到扭轉族人命運的方法麽?不管是什麽樣的方法,總要試試看。”

“方法的確有,”景元一展開一個發自內心的笑意時,連滿天星光都黯然失色,“你說的對,總要試試看。”

他腳下用力,把樹枝猛地一蕩,初寧遙遙晃晃間,給他甩去一個憤怒的眼神,隻當他又要借機戲弄自己。可是這一次,初寧站立不穩時,景元一卻閃開了,隻在她快要落地時,才輕飄飄地跳下來,扶了她一把,看著她劫後餘生般精彩的表情,哈哈大笑。

他張開雙臂,把初寧輕輕攬入懷中,按住她不斷掙紮扭動的身體,下頷貼在她頭頂,低聲說:“小美人兒,最後一次,過了今天,我保證規規矩矩、下不為例。”

他說不上來她究竟哪裏美,要論美貌,任何人都比不上玄鳥先天而來的妖嬈,但他就是忽略不了,她身上那份特異的光芒,一個在陰謀和屈辱中長大的女孩子,竟然能夠長成這副灑脫恣意的模樣。

景元一想到的解決方法,其實大半源自推測,當年王都神殿裏的事,外人無從知道詳情。他隱匿在東齊王太後的宮中,從看到的蛛絲馬跡推測,解決事情的關鍵,應該就在姬重光和初寧身上。

初寧對景元一的過往仍舊有些好奇,追問他怎麽會頂替了景氏子侄的身份,景元一卻好像忽然沒有興趣再講了,隻說偶然結識了在東齊遊曆的景元一,真正的景元一病重身亡,他便借了這重身份,圖個方便。

到天明時,景元一才對初寧說出他“精心籌劃”的下一步,讓初寧改換身份,偷偷潛藏在姬重光身邊。

初寧萬分痛苦地捂住臉:“你潛藏在東齊十多年,就想出這麽個餿主意麽?”

景元一像是早已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應,不緊不慢地說:“你也可以不聽我的,隻要你在外一露麵,荀氏的人和景氏的人都會立刻盯上你,不是殺就是抓,你看著辦。比較起來,還是姬重光的身邊最安全,我前一晚剛剛教過你的,這叫燈下黑。”

初寧聽見他振振有詞的歪理,氣就不大一處來,有氣無力地反問:“還好意思說,我這是被誰害的?然後呢,我潛藏在姬重光身邊,然後怎麽辦?”

“然後,”景元一詭秘地一笑,“等待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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