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嫁經年

蔣姿

34.034 避子湯

書名:此嫁經年 作者:蔣姿 字數:7660

司琴至晚方歸,蘇蘅心裏裝著事,便也一直等著,本想讓司琴先去歇息讓別人煎藥,司琴不放心,非要自己守著,中間向媽媽倒是問起過,司琴拿這是蘇蘅補身子的藥搪塞過去了。

蘇家一直都沒有妾,避子湯這種東西,不管是向媽媽還是其他人,都沒有接觸過,倒也無人起疑。

藥稍稍涼了些,不那麽燙了,蘇蘅聞了一下,隨意抱怨道:“這味兒聞起來怪怪的。”也不知是因為心裏的怪異,還是避子湯本身的怪味。

隻是無論如何,這避子湯,不得不喝。

“喝起來更是……”蘇蘅皺了皺眉眉頭,卻還是強忍著把藥喝光了,想要吐,卻又忍著,不許自己吐出來。

司琴拿了蜜餞給蘇蘅:“奴婢特意找大夫開的是最溫和的方子……卻還是讓小姐受罪了……早知道,奴婢應該多找幾個大夫才是。”

“我知道,你是急著回來,或許不是藥的問題,是我的緣故,”蘇蘅將藥碗放下,輕輕一歎:“雖然我知道這孩子不能要……也不想要……跟薛牧青有關的孩子……可是想到自己親自送走他,還是覺得……覺得有些悵然若失。”

她突然之間,又想起淼淼來了。

收養淼淼的時候,其實她對於孩子,並沒有多少感情,說白了,那時候的她,對於“孩子”這樣的存zài,還是有些懵懵懂懂的,所以即使知道自己失了兩個孩子,甚至自己都不可能再有孩子,其實她並無多大的感觸。

之所以收養淼淼,其實也不過是愛屋及烏,借由淼淼的存zài,懷念司琴罷了。

司琴五歲便跟在蘇蘅身邊,雖是丫鬟,一開始更多的應該是玩伴,後來她身邊的丫鬟換了又換,

司琴卻也一直跟著她――可以說,當初聽聞自己孩子沒了的消息,都沒有聽到司琴死了的消息來得牽人心腸。

畢竟,這世間的情感都不可能是毫無緣由生出的――然而此時此刻,她才感覺到那種所謂的血脈相連奇妙感覺,卻偏偏是在自己親手扼殺這個孩子來到這世間的可能的時刻。

就仿佛當初她若不是執意帶著淼淼跟自己離開,那麽淼淼是不是還有一絲活下去的可能?最開始收養淼淼是因為司琴,可是後來,她漸漸地接受了淼淼,把淼淼當成了自己的孩子……此時此刻,蘇蘅有種淼淼又一次離開了自己的感覺。

“小姐,別難過了,”司琴柔聲勸道:“小姐還年輕,以後總會有孩子的。”

蘇蘅搖了搖頭,不肯接這話茬。

第二日起來,蘇蘅覺得稍稍好受些了,卻又隱隱聽得外邊似乎有些聲響,便著人去打聽到底怎麽了。

“今日姑爺回來了一小會,吩咐了幾句便又走了,”司琴憂心忡忡地看著蘇蘅:“那邊兩個院子……而今正派了人過去打掃整理。”

蘇蘅粗粗看了一眼,一個是薛老夫人“後來”住的院子,旁邊便是夏初晴住的芝蘭院了,略一思

索,蘇蘅便了然了――該來的終究是會來,她隻是沒想到,薛牧青連知會她一聲都沒有,大概此刻對她,還是有諸多怨言的吧,抑或者是沒臉見她。

如此相看兩厭,偏偏拖著不肯和離,蘇蘅實在是不懂薛牧青其人。

不過無論他想做什麽,都跟蘇蘅沒有關係,蘇蘅想了想,吩咐司琴:“回頭與我把薛家的賬冊整理出來。”

因是孝期,那邊就算整理院子,也沒有大興土木,蘇蘅冷眼旁觀,院子整理好了,薛老夫人和夏初晴還沒有住進來,薛牧青倒是回來了。

連著好幾日沒見著這人,蘇蘅對他的怨氣卻並沒有消解,聽到薛牧青著人傳話讓她去前院,蘇蘅幹脆利落的回應:“不去,與他沒有什麽好說的。”

小丫鬟唯唯諾諾退出去,不一會再度過來的時候,拿了一張紙條給蘇蘅,薛牧青紙條上言明了,要與她談和離的事。

蘇蘅捏著薄紙沉思,她知道其中有詐――真要商量事情,他完全可以到後院來說,非要逼著她去前院……隻怕,前邊不隻是他一個人。

當然,就算有詐,蘇蘅也是不怕的。

她也沒帶別人,隻讓司琴跟著自己。

薛牧青讓她過去的地方,是“上次”他們一道去見唐允的地方,蘇蘅有那麽一刻的怔忪,回頭叮囑司琴道:“回去之後,你持我手書去找魏九郎。”

從京城到長州,行程約莫是兩個月,蘇蘅被宋淺擺了一道,已經是耽誤了不少時日,想來宋淺不可能再幫她把信送出,蘇蘅也隻能重新找人送信,隻是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這時候送信過去,時日掐得太緊了,萬一途中出了個什麽差cuò,到時候便又和唐允錯過了……偏偏,唐允給她的手稿裏,她也隻看了最初的那部分,後邊的她實在是不忍心看下去,如果這次錯過了,蘇蘅便隻能等幾年後唐允自己回來了。

正想得出神,突然聽得一聲佛號在耳邊響起,蘇蘅抬眸望去,卻是個故人。

沒理會在一旁站著的薛牧青,蘇蘅雙手合十向那人行禮:“明心禪師。”

“禪師不是一直呆在澄州嗎?”明心禪師是方外之人,對他,蘇蘅倒是不拘禮在一旁坐下:“怎麽會想到要來京城這紛擾之地?”

明心口宣佛號:“近來恰好要在京城的雲華寺講經。”

“隻可惜家中近來事多,”蘇蘅有些感慨:“否則真該去聽一聽,不過其他人倒是有福氣了。”

明心禪師對她一貫和藹:“檀越也是有福氣之人。”

蘇蘅自嘲地一笑,也不反駁對方的話,隻是道:“數年未至澄州,不知下人可曾克扣了大覺寺的香油錢?乍然在京城見著禪師,我還道是下人趁我不在澄州,私自斷了供奉,卻又琢磨著禪師何時變得如此之世俗,追債都追到京城來了。”

蘇蘅不信佛,故而不會在明心禪師跟前自稱信女,每年往大覺寺送東西,也不過是礙於許氏的吩咐罷了,當然,她說的追債的話也隻是說笑而已,明心禪師是得道高僧,也不會跟她計較這些――當初蘇蘅出生時,蘇元朗正在澄州任職,蘇蘅出生便是在明心禪師所在的大覺寺,聽聞便是這明心禪師給蘇蘅批了命,說她十四歲之前不能離開澄州更不能進京,蘇蘅住的那個莊子,也是明心禪師幫忙看過的。

最初的時候,因為他幾句話,便害得自己與父母骨肉分離,蘇蘅對此人是極為不滿的,然而任性胡鬧了幾年,明心禪師並未因為她的無禮而嗔怒,加之漸漸知理,便沒再針對他。

與明心禪師打了幾句機鋒,蘇蘅眼見薛牧青沒什麽動作,便起身告辭了。

等了許久,終於等到薛牧青送走了明心禪師,蘇蘅攔住薛牧青去路:“怎麽?找人來試探我?還是說其實你是找人來降妖伏魔收服我的?怎麽,失望了?”

薛牧青看著她,軟了口氣:“你既然無礙,何必詛咒自己?”

“我什麽時候詛咒自己了,我說的是實話啊,你認識的那人、你娶的妻子早就被你氣死了,明心那老頭兒忽悠你幾句,你便信了?”蘇蘅冷笑:“你千萬別信他,他這人啊,要麽就是被我收買了,要麽就是修為不夠,根本看不出什麽的。”

“明心禪師德高望重,你慎言,”薛牧青抿抿嘴:“何況是與不是,我自有論斷。”

“你自有論斷?”蘇蘅忍不住嘲笑:“那麽你說說,我到底是誰?千萬別認錯了啊,這叫什麽?認賊作父?哦不,令尊過世了,不過你們到底是不是親生的,我倒真的是起了疑惑了,畢竟……親生的話……你也未免太禽獸不如了。”

提起這事,薛牧青果然麵色發白,蘇蘅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等著他發火,薛牧青卻壓抑住了:“你何必否認自己,何必咄咄逼人呢。”

“我咄咄逼人?是我咄咄逼人還是你自己心裏發虛?”蘇蘅冷笑:“你以為我不知你為何懷疑我嗎?”

“因為懷疑我,你就可以把所有的罪責都推給我、這樣你自己就能心安理得了。”蘇蘅不顧他想要辯解的模樣,繼續道:“你今日為何找來明心禪師,你以為我不知道緣由嗎?”

“你連自己的妻子都認不出,還敢在我跟前佯裝癡情?”蘇蘅看著他,一臉的嘲諷:“你今日找的是明心禪師,他確認了我的身份,可萬一今日你找的是別人呢?如果別人說我是占據了這身子的孤魂野鬼,要給我超度,我再死一次,你是不是便覺得解脫了?還是說,其實那才是你的目的?”

“你既然懷疑,何不幹脆懷疑得徹底,這般朝令夕改的,著實是讓我看不起,”蘇蘅逼近了他:“其實我真的是不知打哪來的孤魂野鬼,你信不信?”

“蕙蕙,”薛牧青被她逼得退後一步:“你別這樣詛咒自己,我――”

“最後提醒你一句,不要再讓我從你口中聽到自己的小字,”蘇蘅瞪著他:“你真的不配那般叫我,何況……你的蕙蕙早就被你氣死了啊。”

“而今你還想著再氣我一次,隻可惜,我這孤魂野鬼,不像你的蕙蕙那般輕yì便能被你氣死,”蘇蘅指了指芝蘭院的方向:“我記得當初有人承諾過,說夏初晴絕對不會進到這個府裏的?”

“也不過就是說說罷了,誰信誰便是傻子,還好,傻的那個已經死了,”蘇蘅冷笑:“其實吧,有個妾也好……畢竟你這種喪心病狂的人……興許也隻有夏初晴那樣的人願意陪你了……畢竟在孝期內,你呢,也要懂得節製一些,記得多備一些避子湯,否則萬一出了事……那可就太難看了。”

“我不是――”薛牧青急忙辯解:“母親她不忍住在老宅那邊睹物思人,所以才搬到這邊來,初晴那隻是陪她而已,我既然答應過你,便不可能――”

“不用跟我解釋,”蘇蘅搖頭:“畢竟你事先也沒打算跟我商量過,而今更不用跟我解釋這些,我懶得理會,不管你說什麽,我反正也是不會信的。”

“對了,順便告sù你一聲,避子湯我也用了,至於司棋……我也把她送走了……當然,你若是想把她叫回來的話,那也無所謂,”蘇蘅轉身便走:“我做這些,不是為了你,單純就是丟不得這個人罷了。我隻希望,從今日起,到除非你答應和離的時候,不要再讓我再看到你了,至於你和夏初晴的事,隨你們,我不管,別到我跟前礙眼便是了。”

薛牧青有些呆愣:“避子湯?”

“對啊,避子湯,”蘇蘅輕聲嘲笑:“否則呢,你以為我會想要生下跟你有關的孩子嗎?還是這種時候?”

薛牧青伸手想要抓住蘇蘅:“是不是會傷身子?我――”

“少做這癡情樣,太虛情假意,太難看,”蘇蘅避開他:“從今往後,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別再讓我見著你,太惡心,我怕我會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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