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鏢阿匪後來說了什麽黎旻沒留意,腦子裏都是那句“林總”,他不是不告而別了嗎?為什麽又回來了?
車裏其他人聽到有人正來救援,精神一抖擻。
阿匪對電話那頭說了幾句,就對唐糖說:“你帶著黎小姐下車,車裏太危險,隨時會翻!”說完仿佛印證他的話一般,車子朝後滑移了一小段。
唐糖嚇得尖叫起來,司機連忙拉手刹,車子又滑移了一下。
黎旻正要下車,阿匪把耳機遞給她,“黎小姐,林總的電話。”
她說不清現在是什麽心情,雖然害怕,但是這麽多人在一起,還不至於哭,她穩了穩心緒,接過耳機,“喂。”
有個沉穩的聲音傳來,“別擔心,我馬上過來。”一句交代也沒有,他現在在哪裏。一句解釋也沒有,為什麽他會過來。
黎旻打開車門,被風吹得睜不開眼睛,但是她閉著眼依舊輕輕“嗯”了一聲,“我等你。”
耳邊是呼呼的風沙,兩人就這麽沉默了一會。
他那頭也有風聲,好像在行駛中,“剛才阿匪說,你們所處的地方剛好在低處。你現在和唐糖乖乖爬到車下去,趴著不要動。我給你留的人都是退伍兵裏的精英,不要怕。”
“我不怕。”她按著他的話,牽著唐糖的手,一起鑽進車底。
耳邊依然有他的聲音,“汽車在行駛時,遇到龍卷風,幾乎沒有防禦能力,所以行駛中的車輛反而是最危險的……”她聽著他為了讓她不要緊張,一直在不停地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故意分散她注意力。其實,現在最緊張的人,應該是他吧?
她用戴著藍牙耳機的那一側臉貼在地上,安安靜靜聽著,聽這世上最動聽的聲音。
車底下少了風沙,但是依然有風吹進來。唐糖還在死命跟手機較勁,大概沒電了,她哀嚎了一聲。
黎旻想起自己的手機倒是有電的,但是她先前的手機被小偷弄壞了,現在這個是林澤笙給她的備用手機,根本不會有宗愷他們的號碼。
不知道他和官員們抵達小鎮了沒有,會不會發現他們有狀況了派人來救援?黎旻胡思亂想著,耳機裏的聲音突然響了八度,“小旻?小旻?”
她忙說:“我在車下了。”
“趴著不要動,每隔一分鍾跟我說句話,讓我知道你安全。”
“嗯。”
因為空間有限,手交叉在頭頂,她抓了一把地上的沙子,細細的,膈得手有點疼。
她輕輕喚了聲,“林澤笙?”
他似乎在跟旁邊的人說話,大概在辨認方位,而她所在的一方天地裏,卻很安靜。
“林澤笙?”
“我在聽。”
“你剛才說,行駛的車輛最危險,那你現在……”
他馬上打斷她,“不用擔心,我馬上就會到你那兒。”
黎旻不說話了,他說不用擔心,那她就不擔心。這人的話一向有極大的信服力。
昏暗的空間裏,她感受著自己的心跳聲,默默數著。每次數到60,就跟他說句話。
“為什麽要對外說結婚了呢?”
那頭頓了頓,耳邊是呼呼的風,半晌才說,“當時在談一個服裝品牌收購案,對方老總剛開始並不想和林達合作,理由是知道我跟一位明星求過婚,但是後來還是沒在一起,覺得我不講誠信。後來我跟他說,其實我和那位明星已經訂婚了,但是她因為一些事情在跟我鬧情xù。他說他們夫婦曾經跟我們的情況一樣,給了我不少同情分。後來,話都說出去了,國內記者都打聽到了,收不回了。”
安靜了一會,又一個60秒過去。
“所以你拿下那個收購案了?”
“是的。”
黎旻把臉換了個方向繼續趴著,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外麵的風好像小了一些。她又數到60,“那位明星現在在哪裏呢?”
他頓了頓,聲音和周圍的風沙一樣沙啞,“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黎旻不知道到底過了多長時間,她記得自己問了六個問題,問到最後一個,她猶豫了一下,“你為什麽要到非洲來?”
沒有回答。
她猶豫著他是不是沒聽清要不要重複問一遍,黑暗裏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心裏一驚,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這人的手似乎也顫了一下。
“小旻,來。”
熟悉的聲音,讓她倏地濕了眼眶。
可是急也沒用,現在在車底,她隻能匍匐著,朝著他的方向一點點挪出來。
眼前的亮光逐漸變亮。
先看到他的腳,這雙平時隻踩在高貴的手工地毯上的鞋子,此刻全是塵土,可是這人似乎一點也不介意鞋子有沒有髒,他雙手牢牢抓著她,然後扶她起來。
身體剛獲得自由,就被他拖入懷裏緊緊抱著,力氣之大,像是要把她嵌入身體。
黎旻看了一下周圍,不知道什麽時候,風停了,可是心底仿佛有風吹來。
她現在才發現,一直跟著她的三個保鏢呈一個包圍之勢站在車邊,心裏頓時一陣感動,剛才風暴來臨之時,他們也是這樣守著她和唐糖吧?
旁邊停著兩輛軍用吉普車,丁秘書也來了,他分配好車輛和人員就走過來,語氣破天荒地嚴sù,“兩位,沙塵暴隨時可能再來,這裏太危險,要感慨大難不死生命誠可貴或者要纏綿說情話什麽的請到車上再說。”
黎旻:“……”
他看著林澤笙,“老大,如果話到嘴邊了,也請咽回去。”
林澤笙大概也意識到事實確實是這樣,難得沒給他甩臉色,二話不說拉著黎旻鑽進其中一輛車,唐糖則跟其他保鏢上了另一輛。
黎旻來不及把身上的沙子弄幹淨就坐了上去,出乎意料,這輛車隻有四個人,除了丁秘書和他們倆,還有先前跟她坐同一輛車的保鏢阿匪。
隻是現在阿匪是司機,在野外開車需要技巧,不過她現在已經對林氏保鏢同時擁有多項技能見怪不怪了。
車子顛顛簸簸朝前開。風沙雖小了,但是所有人不敢掉以輕心。
黎旻覺得自己被風一吹,嗅覺好像有點失靈了,總覺得車子裏有一股淡淡的藥味。
丁俊在前麵跟阿匪確認路線,剛才一直在跟她電話聯係的林澤笙,現在倒是安靜了,一直在旁邊閉目養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她覺得他們是不是走錯路了怎麽這麽久還沒到,丁俊突然轉過頭看了看林澤笙,然後低聲問:“該換藥了。”
黎旻愣了愣,看了旁邊的林澤笙一眼,隻見他緩緩張開眼睛。
他似乎也愣了愣,然後馬上反應過來,飛快地看了黎旻一眼,隨後說道:“你是不是被沙塵暴吹傻了,誰要換藥?”
丁俊:“……”
黎旻:“……”
林澤笙捏了捏黎旻的手,繼續睡覺。
丁俊看了黎旻一眼,眨了眨眼睛,此地無銀地問:“不好意思黎小姐,我有點忘了,我剛才說了什麽?”
黎旻看著丁俊,老實地回答:“你剛才說要換藥。”她想了想,“但是你沒說是誰。”
丁俊“哦”了一聲,“可能最近太累了,總是睜著眼睛說夢話,剛才隨口嘀咕了一句,黎小姐你就當沒聽見吧。”說完轉過頭去,用漂亮的後腦勺對著她。
黎旻看看丁俊,又看看旁邊的林澤笙,心裏有點懷疑,難道剛才車裏的這股藥味不是錯覺?
她趁著林澤笙閉著眼睛,不露聲色地靠近他,用力嗅了嗅,果然這股藥味是從他身上發出來的。
突然就想起那天的不告而別,心裏有個隱隱的猜測,但是不待她問出口,車子突然停了。
林澤笙馬上意識到,睜開眼睛,“怎麽了?”
丁俊不好意思地說:“老板,人有三急啊。”說完打開車門下車了。
黎旻噗嗤一笑,“車裏有點悶,給你開點窗。”然後探過身開了他那邊的窗,期間裝作無意抓住他手臂。
果然,被抓住手臂的人眉頭馬上皺起來。
她重新坐好,冷眼看著他,“為什麽不說你身上有傷?”
林澤笙語氣淡淡:“上次做手術留下的傷口,沒什麽。”
黎旻動作迅速地掀開他的西裝,一打開他的外套,仿佛掀開了藥瓶蓋子,藥味充斥了整輛車。她在他胳膊上輕輕一戳,察覺到他整個人繃緊了,笑了笑,“都疼成這樣了,這是沒什麽?”
林澤笙皺著眉要把衣服重新拉上,被她一把按住。
兩人就這麽僵持著,突然前排一陣咳嗽聲,然後阿匪遞給黎旻一個袋子,“黎小姐,這是林總的藥,你幫他換一下,我先下去抽根煙。”然後一溜煙跳下車了。
黎旻接過袋子,翻開看了看,這麽多?
林澤笙見瞞不過去了,低聲跟她解釋怎麽換藥。
他受傷的是左手,黎旻坐在他右邊。
她探過身,先是解開他的襯衫,入目處是健碩的肌肉,此刻風沙散了,夕陽已經沒入雲層,僅剩的一縷光灑在他身上,仿佛泛著金色的光。
黎旻意識到他正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馬上垂眸忙手上的動作,幫他脫下一隻衣袖,終於看到胳膊上纏著的紗布,厚厚的。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傷口,她低下頭,問:“疼嗎?”
林澤笙沉默了一下,“剛做完手術的時候疼,現在好多了。”
她想起他和那個小偷搏鬥的晚上,眼底瞬間起了一層水光。
林澤笙似乎意識到她的情xù波動,要穿上襯衫,“別換藥了,等會讓丁俊換。”
黎旻抹了抹眼角,按住他的手,“別動,我來換。”
他沒再堅持,挪了挪位置方便她換藥。
黎旻跪在他右手邊,一圈一圈解開紗布。
解開的紗布仿佛換了位置,繞在了她心上。
每解開一層,她心裏就多一層難過,直到手邊都是解下來的皺皺巴巴的紗布,直到看到裏麵有殷殷血絲,她才忽然覺得心髒仿佛被紗布纏緊了,呼吸困難。
但是沒說什麽,隻是按著他的低聲吩咐,把藥劑和藥膏按順序換好,再把紗布纏緊。
林澤笙看了一眼包得怪異的胳膊,默默穿好衣服,然後一把扯過她放到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