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死夢笙

雁如歸

78.78 拋錨

書名:醉死夢笙 作者:雁如歸 字數:12384

宗愷從外麵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他的女神站在門口處,破舊的院子和四周的黃土絲毫遮掩不了她明媚的樣子。

陽光底下,她背脊挺得筆直,目光看著麵前跪著的男人,嘴裏說著:“你必須跟我道歉,跟你們的主懺悔。”這裏的人大都信奉伊-斯蘭教。

宗愷的目光落到那個男人身上,他被反綁著手跪在地上,昨晚的凶狠勁早就消散不見,過了一會,他跪起身,二話不說跟她磕頭認錯,女人和小女孩見狀,也跟著磕頭。

宗愷的目光從這一家三口又移到黎旻身上,隻見她閉了閉眼睛,然後突然伸出手打了男人一個耳光,一字一句說道:“這是還給你的。”

宗愷聽到這句話時,眼眸驟縮,這男人昨晚打了她?

黎旻打完這一記,仿佛覺得這樣很沒意思,她意興闌珊地拍了拍手上的灰,“你們走吧。”

一邊的唐糖也在旁邊看了許久,這時開口道:“黎黎,不能就這麽讓他們走啊。”

黎旻剛要說什麽,目光瞥見門口的宗愷,她輕輕咬了咬下唇,誰能告sù她,被自己的主治醫師看到打人,會不會以為她又發病了啊=,=

宗愷看到自己被發現,也不繼續旁觀了,摸了摸鼻子走過去,“唐糖,讓她決定吧。”

“好吧。”

黎旻卻不說什麽了,她瞄了一眼四周,“林澤笙呢?”

宗愷:“他不是在二樓嗎?”

黎旻:“剛才我去敲過門,不在。”

宗愷“哦”了一聲,心想你怎麽沒想過敲我的房門呢?你知道我那時候在房裏嗎?嘴上說:“大概有事離開了吧,丁秘書也不見了。”

唐糖插嘴道:“林總是因為……”

宗愷突然打斷她,“唐糖,去準備一下,今天要探訪。”

黎旻看看他,又看看唐糖,沒有動作。

唐糖不知道宗愷為什麽不讓她說,但是沒當麵戳破,順著他的話問,“宗醫生也去嗎?”

“當然去。”

黎旻忍不住說:“你們倆的對話好奇怪。”

宗愷對她挑了挑眉。

“……”唐糖在宗愷麵前不敢嘲笑黎旻的智商,隻能對著空氣不停地翻著白眼。

黎旻好奇地看著她,“我發現這幾天你眼角一直抽筋,需要讓宗醫生看看嗎?”

唐糖還沒回答,宗愷忍不住笑了出來。

三人聊天的時候,旁邊的小官員走過來,“黎小姐,真要放了他嗎?”

黎旻點點頭,開始轉身往裏走,“讓他們走吧,就當昨晚的事情沒發生過。”就當昨晚那個不告而別的人也沒來過。

唐糖看著黎旻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責怪地看了宗愷一眼:“宗醫生,你幹嗎不讓我告sù黎黎,林總是因為傷痛發作才離開的呀!”

宗愷抱著手臂,看著小官員像趕牲口一樣把那一家三口趕出門,頭也不回地問:“你覺得應該告sù她嗎?你們不是來非洲探訪的嗎?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去醫院看他,這麽多眼睛看著,到時候媒體會怎麽說?這裏的攤子誰收拾?”

唐糖不甘心地說:“可是她有知情權啊。”

宗愷看著她,“你覺得是我在使小動作?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是林澤笙走之前告sù我,不要告sù她。”

唐糖歎了口氣,“為什麽我覺得林總這麽可憐呢。千裏迢迢追過來,還沒怎麽休息呢,就莫名其妙打了一架然後住院了,還不讓最該知道的人知道。”

“你這話說得,難道我不可憐嗎?我也大老遠追過來,你怎麽不心疼我呢?”

“你?”唐糖嗬嗬了一聲,“心疼宗醫生的女孩太多了,我排不上號啊。”她朝某個方向努了努嘴,“喏,那個小護士肯定對你有意思。”

宗愷順著她說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有個瘦小的黑人小護士,一邊準備醫療工具箱,一邊偷偷瞄著他。

宗愷回頭剛要說什麽,某糖已經溜達著上樓了。

他仰頭歎了口氣,眼前飄過一根不知道哪裏飛來的羽毛,他吹了一下,羽毛打著圈兒飛得更高,他想了想,也去準備出行的東西。

黎旻準備出門的時候才發現,林澤笙雖然再次不告而別,卻給她留了三個保鏢,個個身強體壯,稀奇的是,這些人在這麽熱的天穿著西裝西褲,一滴汗都沒有,身體素zhì不錯。

唐糖一開始還挺客氣,給他們遞水,朝他們笑笑,“辛苦你們了。”

保鏢們一概回以麵癱臉。

唐糖:“……”果然是林家的保鏢,麵癱臉都和某人一樣!

她著黎旻小聲咬耳朵,“黎黎,這下你可以放心了,我們肯定很安全。”

黎旻看了那幾個保鏢一眼,有一個還挺眼熟,好像跟了林澤笙很久,“你也覺得這幾個人很能打?”

“能不能打我不知道。”唐糖撇撇嘴,“我倒是覺得他們特欠揍!到時候壞人看到他們,肯定先揍他們。”

黎旻嗬嗬直笑。

這次的路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距離目的地博拉米諾難民營7公裏。

一行人整理好物資,準備出發。

黎旻在他們準備的時候過去看了一下,有一卡車土豆,都是手指頭那麽點大,她不由得問:“怎麽都這麽小?”

負責接洽的官員愣了愣,“土豆不是都這麽大嗎?”

黎旻低著頭沒出聲,這裏的人居然不知道有更大的土豆,她走到後麵,看到另一車是藥品和一車諸如床墊和水之類的必需品。

還沒仔細查看,唐糖在前麵招呼她,“黎黎,走了。我們早去早回!”

當一頂頂帳篷進入視野的時候,黎旻知道終於抵達難民營集中地,唐糖在她身上噴灑了幾遍驅蚊水,然後跟著她一起下去。

黎旻笑她大驚小怪,“放心,我皮厚著。”

唐糖非常嚴sù地告sù她,“這裏的蚊子是蚊子中的戰鬥機!被叮上了,可不是拉肚子那麽簡單。”說完看看宗愷,後者讚同地點頭,接過驅蚊水自己噴。

“你都說是戰鬥機了,它們會害怕這種驅蚊水嗎?”

唐糖甚無語地看了她一眼,在她脖子上噴了一下,黎旻頓時被熏得閉上嘴。

這裏的難民基本以家庭為單位,比上次去的地方要好些,黎旻跟隨接洽官Kerry挨家挨戶探訪。

到達第一組家庭時,女主人正在教孩子識字。

小孩子在三條腿的桌子上寫字,鉛筆都是小指那麽短,她走過去看了看,看到八-九歲的小孩正在寫字母A,字跡拙劣。在國內,同齡的孩子應該上小學了吧?可是這孩子還在學習字母。

黎旻轉頭問Kerry,“這裏的教育水平怎麽樣?”

Kerry搖頭:“溫飽都成問題,別說教育了。”

黎旻思考了一下,“或者我可以讓人送些書籍過來。”

Kerry打斷她,“不不,不需要。”她抬頭看了不遠處的官員一眼,低聲道,“黎小姐可能不清楚,這裏大多數難民並不會主動要求接受高等教育,而且政府擔心給予過多教育資源,會讓難民產生更大的精神需求,不利於管理,所以最多隻能讓他們擁有初中水平……”

黎旻原本以為Kerry會說條件不夠之類的理由,卻沒想到真正的原因是這樣。不讓孩子學習,不讓他們接觸外麵的世界,讓他們安於現狀,沒有什麽理想,跟普通動物沒什麽兩樣。

隻因為,這樣便於管理。

心裏一陣起伏,她走到帳篷外,有人剛好走她身邊。

黎旻轉過頭,看到宗愷脖子上掛著聽診器,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在工作時候的樣子,頭上戴著一次性帽子,手上是白色的消毒手套,耳邊掛著一隻口罩。

宗愷意識到她在看自己,略低著頭打趣她,“是不是有點製服誘惑?”

黎旻馬上移開目光,“宗醫生,你可不能這麽毀壞白衣天使的形象啊。”

宗愷無奈地笑了笑,搖了搖頭,一邊脫下手上的手套,“在想什麽?”

黎旻朝幾個在玩耍的孩子揚了揚下巴,“在想這裏的孩子是怎麽成長的。”

宗愷是個心思細膩的人,一下聽出她心裏所想,想了想,說道:“是不是覺得,在這些孩子眼裏,世界就是這麽大的一塊地方,太狹隘了,是嗎?”

耳邊有孩子的歡笑,心情被感染,她嘴角帶著未散去的笑意,轉過身看著他。

宗愷摘了頭上的帽子,露出烏黑的短發,隨手往後撥了撥,“你問過他們嗎?也許大多數人並不想走出去,因為外麵有戰火,有饑餓。起碼在這裏有安全感和歸屬感。”

“記得有人說過,在衝突和動蕩中,教育往往有助於家園恢fù。”她認真地說,“你覺得他們得到真正的安全感和歸屬感了嗎?這是一種假象。如果得不到正規的教育,沒有判斷正確和錯誤的能力,等他們長大後,會更容易誤入歧途被人利用。”

宗愷笑了一聲,“你是不是台詞背多了?”見黎旻悻悻地瞅著他,他換了個話題,“有沒有聽說過邊緣高等教育?”

黎旻想了想,“來之前看了一點點材料,好像是叫……耶穌會共同計劃?”

“對,就是那個。”宗愷把摘下來的口罩和帽子塞進口袋裏,眼眺不遠處的沙土,“其實幾年前,就有人提出在精神上對難民學生提供幫助,當時耶穌會高等教育機構的教師們一致響應,聯合國也對這一問題非常重視。所以,你擔心的問題,也許會在不久的將來滲透到這裏,得以解決。”

“你早說啊,那可真是個好消息。”黎旻笑了笑,幫他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塵,“我發現很多時候,宗醫生說的話聽著很平常,但是細細想,總能悟出很多大道理。你不隻是我的主治醫師,還是我的人生導師。”

宗愷一口氣沒回過來,差點被風嗆著,“人生導師?”

“對啊。”

“能不能提高一級?”

“你以為刷副本呢,還可以練級啊?”

“可是比起人生導師,我倒希望做你人生伴侶。”

黎旻白了他一眼,“你可別欺負我中文不好。人生導師到人生伴侶,這起碼差了好幾個等級吧?”

宗愷眼角彎了彎,不說話了。

黎旻在這裏呆了一周。

每天基本都是和不同的家庭溝通,教孩子們學習,跟他們一起吃飯。在這裏的時間特別幹淨,特別快。

第七天,他們早早吃了點晚飯,啟程前往最近的小鎮休整。在這裏的探訪算是告一段落,然後去往下一個目的地。

天色已晚,難民署的官員按先前的安排,打算讓他們去最近的小鎮居住,黎旻沒有意見。

總共有三輛車,她和唐糖坐的是一輛灰色的SUV,宗愷帶著醫療隊一輛,還有一輛是難民署官員。

臨走的時候,黎旻又被一個大嬸叫住,大嬸拿出一串彩色的貝殼項鏈給她,“這條項鏈是我一個親戚帶給我的,雖然不值錢,但是希望你能收下。”

黎旻本想客氣一下,但是想了想這也是人家的心意,“好的,謝謝,以後有機會再來看你們。”

不遠處的車子鳴了一聲喇叭。

司機是難民署給他們找的當地人,好像用當地方言在催促那個大嬸不要耽誤他們回去,否則天色晚了路不好走。

黎旻把項鏈收進包裏,對大嬸笑了笑,跟她揮手作別。

他們這輛車總共有六個人,除了她和唐糖,剩下就是保鏢,黎旻突然覺得每天帶著這麽多西裝革履的人真是太別扭了,到哪都有人行注目禮,不免暗自嘀咕,林澤笙到底是怎麽做到淡定地帶著一大波保鏢到處走的?光是想想那個場麵,就覺得心累。

車裏很安靜,黎旻一直緊緊抓著唐糖的手,唐糖覺察到她的不尋常,低聲問:“怎麽了?”

黎旻閉著眼睛靠在後座上,“剛才看到一個小姑娘,身上全是傷疤,是以前戰亂的時候,被彈片劃傷的。”

“嗯,對他們來說,能每天看到日出日落,就是幸福。”

黎旻睜開眼睛看她,“你說的話,怎麽跟宗愷這麽像?”

“有嗎?”唐糖嘿嘿笑了笑,這幾天她被曬得有點黑,笑得時候露出一口白牙,這樣子……

黎旻又看了她幾眼,默默轉過頭。

他們此刻正背著夕陽開,遠處是大片的沙漠,金色的光似乎給它們罩上了一層薄薄的紗,她突然想起一首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不過這首詩應該形容的是塞外風光,而不是沙漠吧。

車子搖搖晃晃,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黎旻剛閉眼休息了半小時左右,就被人戳醒了。入目處,是昏黃的天色,她揉了揉眼睛,“到了?”

唐糖卻很著急,“沒,我們遇到沙塵暴了。”

黎旻愣了愣,連忙看向窗外,果然,一半的天空還是夕陽燦爛,但是前方已經灰蒙蒙。

黎旻也急了,“怎麽辦?”

“別急,普通的沙塵暴應該不會危險。”唐糖一邊打電話,一邊焦急地說:“難民署那兒聯係不上,宗醫生的電話也打不通,他們比我們先出發,也不知道有沒有到鎮上。我的手機快沒電了,司機先生,能趕在沙塵暴前麵抵達嗎?”

“我盡量。”司機一臉嚴sù,“你們中國人做事就是那麽拖泥帶水!早點出發不就沒事了!”

黎旻馬上反應過來他在責怪他們臨走時還跟那個大嬸聊天,還沒開口,唐糖忍不住說:“這能怪我們嗎?事先問過你們領導今天的天氣,他說沒問題的。”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嘀咕了一句什麽,就專心開車不再說話。

又過了五分鍾,周圍的沙塵開始飛起來,視線開始模糊,司機讓大家關緊車窗,黎旻就坐在窗邊,能聽到沙子撞在玻璃窗上的聲音,她突然就想起在招待所遇到小偷的那一晚,也是這樣發出沙沙聲。

十分鍾後,車子打開了車前燈,風越來越大,前麵的路已經完全看不清。

司機也開始急躁起來,嘴裏的話開始不好聽,坐副駕駛位置的是個保鏢,他突然對著司機說了句什麽,那司機倒是非常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黎旻也非常驚訝地看了看那個保鏢,原來林家的保鏢還會當地方言?

可是容不得她震驚保鏢們的潛在技能,車子突然嘎一聲,停住不走了。

唐糖抓著椅背問:“你幹嗎停車?”

司機下車打開前蓋撥弄了一下,然後坐上車又點了火,依然不動,他語氣不好地說:“真晦氣,拋錨了。”

這下車裏所有人都傻眼了,一陣風卷過來,整輛車抖了抖,唐糖顫巍巍地說:“那現在怎麽辦?”

司機開始打電話,不耐煩地說:“當然是找人!你想死在這裏嗎?”

黎旻透過擋風玻璃看了看,現在在哪裏都看不清,隻能看到前麵的風卷著沙,像海浪般一**襲來,視線所及之處,有一個隱約的漩渦正在形成。

怎麽辦?

黎旻覺得有點不對勁,她問司機,“我怎麽覺得這不像是沙塵暴?”

司機在打電話,沒空理她。倒是一個保鏢知道她的疑慮,回答道,“黎小姐,非洲這裏沒有龍卷風,這應該是規模較大的沙塵暴。”

黎旻點點頭,為自己匱乏的地理知識汗顏,可是她從來沒見過沙塵暴,而且現在車子也拋錨了,雖然不至於被吹走,但是大規模的沙塵暴,其凶險程dù不亞於台風和龍卷風吧?

黎旻正在心裏區分沙塵暴、台風和龍卷風的嚴zhòng程dù時,一個保鏢突然叫了一聲:“林總。”

她和唐糖頓時轉過頭看他,原來是在用藍牙耳機打電話,其他兩個保鏢倒是見怪不怪。

黎旻的心顫了顫,視線緊緊盯著這個保鏢。

他大概是三個保鏢裏的組長,神情嚴sù瞄了一眼手腕上造型奇特的手表,對那頭沉穩地說道:“林總,我是阿匪,你放心,黎小姐現在沒事。好的,我現在把所在的經緯度發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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