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澤笙問工程部經理：“做了什麽應急措施？”
“目前為止，把牆清理了重新加固，建築材料也移開，找設計單位一起出了個加固方案……”
林澤笙不想聽這麽專業的名詞，問：“找這個民工的家屬過來，你和公關部一起跟他們談一談，剛過年的鬧出這樣的事，大家都不開心。”
經理應了一聲。
林澤笙突然問旁邊的丁秘書：“有沒有煙？”
丁秘書連忙掏出一根煙來，給他點上。
林澤笙平時不怎麽抽煙，因為黎旻討厭煙味，隻有在遇到非常棘手的情況時才抽上一兩根，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心力交瘁，他猛吸了幾口，開始翻桌上的材料。這些都是剛才各主管交上來的報告。
剛開始看就開始皺眉，這些報告雖然出自不同部門，分析問題的角度不一樣，但是都有一個共同點，避重就輕，把事故原因跟各自部門撇得幹幹淨淨。
而且，他最討厭這些人把報告當成作文，仿佛誰的字多，誰的理由就越充分，還好丁俊了解他的習慣，怕他看到這些長篇大論心煩，非常體貼地在每份報告上用紅筆圈出總結性的話。
他隻挑紅圈裏的字看。
設計部（波浪線）：設計圖紙找的是全國最有名氣的設計院，經過審圖公司把關，沒什麽問題。
招投標部（波浪線）：施工單位是合法公開招標的，資質沒問題。
財務部（波浪線）：公司統一購買了意外險，即使死了人，不會有勞務糾紛問題。
工程部（波浪線）：施工許可證正在辦理中，預計下周完成。
……
林澤笙看完所有書麵報告，理了理思路，這件事的關鍵就在於，施工許可證還沒辦出來，卻已經在開挖土層做地基，屬於典型的無證施工。
如果放在以前，開挖順lì的話，自然可以等到各類材料辦好後把手續補上，可以節省不少工期，可是現在出了事，反過來尋找問題，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差cuò都會麵臨公司存亡的危險，而且現在連媒體都開始關注這個項目，根本沒法糊弄。
林澤笙在濃濃煙霧裏臉色沉靜，抬頭問：“政府部門那兒，有沒有可能加急把證辦出來？”
工程部經理看了看周圍的人，這問題，好像還是要自己回答，他喝了口自己帶的茶水，“林總，是這樣的，施工證的前提條件之一是要用地批準手續，這個手續已經抓緊在辦了，最早也要下周一才能辦好，所以這個證一時半會還辦不出來……”寬敞的一個會議室，就他一個人在匯報，感覺就像單獨□□會議，雖然一大把年紀了，依然有點如坐針氈。
“我記得例會上要求的是15天內辦完，為什麽這麽慢？”
“因為這塊地東南方向的那個釘子戶不肯拆遷。”曆史遺留問題，不是他的責任。
林澤笙皺了皺眉，“不是說了，先不施工東南地塊嗎？”
“原先是準備這樣的，但是谘詢了有關部門，說這樣拆遷進度不符合施工進度，所以一定要拆。”
林澤笙問：“為什麽不早說？”
會議上，最怕領導說的就是這句話，為什麽不早說，有問題為什麽不早點匯報？你覺得並不十分重要的事情，卻有可能耽誤整個項目的進度，出了事情，你能不能負責？
工作上沒有尊老愛幼，你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不會因為你年紀大而可以倚老賣老，林澤笙眼神淩厲地看向白發蒼蒼的工程部經理。
老經理仿佛早有預料，回答道：“事先跟前期部提出過，請他們跟政府部門多溝通，但是似乎不行，因為現在是非常時期，沒人敢頂著風頭違規操作。萬一被媒體翻出來，那就麻煩了。”其實在場的人都知道，不用等誰翻出來，現在已經是個□□煩了。
這時，前期部經理插話道：“林總，您不在的這幾天，我們都為這個項目做了最大的努力，我們部門的小陳，每天都在政府機關蹲點，就差住人家辦公室裏了……”
林澤笙思考了一會，語速飛快，“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公關部跟媒體透個氣，林達集團絕對不能上明天的頭條，大不了多出點廣告費。工程部先停工，後麵的事情讓施工單位出麵協調，爭取盡kuài複工。在樓盤銷售之前，絕對不能讓林達跟施工事故掛鉤。”
一眾人迅速在本子上記下聖旨。
林澤笙繼續說著：“總經部看看這幾天能不能做個公益活動。”
總經部經理是個80後，她馬上理解了老板的意思，“可以做個支持貧困兒童讀書的公益活動，把大家注意力轉開。”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一點即通，林澤笙對她說，“Goodidea，先不管是什麽公益，最主要是快。你現在就去辦，不用開會了。”
“好。”經理合上筆記本，利落離開。
林澤笙布置完一通任務，問旁邊的丁秘書：“你有沒有要說的？”
丁秘書為人心細，擅長查漏補缺，“林總，我覺得銀行方麵會不會有問題？”
林澤笙轉頭看向財務總監，“有沒有問題？”
丁秘書也看了總監一眼，眼底的神情不言而喻：要吸取剛才的教訓，有問題盡早說。
財務總監想了想：“銀行暫時沒什麽動靜，不會因為停工而暫停貸款，如果實在不行，可以用楠夢·項目的資金來補缺。”
林達的每個項目資金是分開運行的，這是老林總之前定下的規矩，因為這樣可以直接看出每個項目的運轉情況。楠夢是已經在銷售的項目，沒有什麽風險。
林澤笙點點頭，“那先這樣，散會。”
所有人陸續離開，公關部經理踟躕走上前，“林總，有媒體想采訪您。”
林澤笙看向他，高高瘦瘦的小夥子，偏偏剃了個光頭。
經理加了一句：“是一直有業務往來的《黎城晚報》。”
丁秘書忍不住插嘴：“老規矩不知道嗎？不采訪。”
經理頓了頓：“我知道規矩，先前推脫過幾次，但是這次的記者有點來頭，是……”
丁秘書不耐煩地打斷他：“工地死人這樣的事情可以隨便采訪嗎？”
林澤笙卻突然問：“什麽記者？”
經理不知道想起什麽，年輕的臉上有點紅，“是個女孩，姓俞，說是認識林總，還是您的校友……”
丁秘書忍不住罵他：“你能不能長點腦子？！在黎城你隨便找個地方扔塊磚到大街上，砸到的十個人裏肯定有十一個是認識林總的，要是人人說認識林總過來采訪，那我們不是要忙死了？還校友？是幼兒園小學還是初中高中大學的校友啊？”所以說念這麽多書也挺煩的，哪天突然來了個人說是自己校友，恐怕早就想不起是哪個年代的校友了。
經理被訓得跟孫子一樣，光禿禿的腦袋已經沁出薄薄的汗珠，他無助地看向林澤笙，林澤笙卻看向丁俊：“我下午有沒有時間？”
所有人知道，他的時間不是自己說了算的。
被這麽一看，丁秘書瞬間覺得有那麽一小丟丟的虛榮感，他馬上回答，“2點半和3點之間，有二十分鍾到半小時左右，3點您還有個會議。”
“那就告sù這個記者，讓她到公司來先等著。”
經理答應了一聲，馬上下去了。
丁秘書著急：“林總，要慎重啊！像這樣的事情，開發商不能介入呀，更別說是采訪了……”
“不要緊，先隨便聊聊，看看這些媒體掌握了什麽消息。”
丁秘書哦了一聲，腦子裏靈光一閃，記者？采訪？從不喜歡在媒體麵前露麵的林總居然同意了？這事情怎麽想怎麽玄乎……他想了小半會，依然想不出林澤笙為什麽接受這個采訪的理由。
“你在想什麽？”
丁秘書身體一頓，他掃了一眼周圍，不知道什麽時候，辦公室的人都走光了，剩下他和林澤笙，他馬上肅了麵容，“林總，你剛下飛機後還沒吃飯吧？飯還是要吃的，吃飽了才能幹活啊。我去叫人訂飯？你要吃椒鹽元寶蝦呢還是椒鹽元寶蝦呢？”
林澤笙從桌上拿起一個文jiàn夾，嗤了他一聲，“是你想吃吧。吃來吃去就是元寶蝦，你上輩子是財奴吧？”
“……”他撇撇嘴，不管上輩子是什麽，他現在實在很餓。
林澤笙看了看時間，“那先吃飯吧，吃完了趕緊幹活，剛才布置了一大攤事情，你盯著他們督促辦理。”
“好嘞。”丁秘書彈了個響指，“那我去訂飯，您先忙著，等吃完了咱們正好接上那個半小時的采訪。”
林澤笙扯了扯領帶，疲憊地嗯了一聲。
丁俊離開了，辦公室隻剩他一個人，他站起來走到玻璃窗前。
101層似乎挺高，風很大，沒開窗。
波瀾不驚的眸子瞥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輕度汙染，不知道明天是個什麽樣的天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