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吹清風

梁木清

第一百二十二章——守得雲開

書名:輕風吹清風 作者:梁木清 字數:5997

轉眼到了年末。

今年雲城的冬天依舊沒有下雪。

一整天都是寂寥的白色。配合適時的冷風,在心上吹起一大片的褶皺。

他們各自結束了工作,卻又投入了另一項工作,一項名為人生的重擔。

凱盛客服部的業績雖然經曆了一段時間的起起落落,總算在下半年迎頭趕上。縱觀全年的淨利潤,至少超過了去年。

亦舒穩坐業績第一的寶座,拿了三千元的獎金。這一次,她擔心的事沒有發生。郭雅眉盡管失落,卻沒有冷言冷語地說些難聽的話奚落她。當然,恭喜祝賀的話,肯定不會從她嘴裏說出來。

有些來自貴州,四川的縫紉工提前一星期買了廉價的火車票返回老家。姚師傅同在此次隊伍當中。

亦舒還記得他走的那天,剛好有事回去凱盛。高層領導說了許多挽留他的話,幾乎快到了卑躬屈膝的地步。姚師傅臉上寫滿了為難,可是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

亦舒走上前跟他說了幾句,具體的內容,眼下也記不清楚了。反正是一些無關痛癢的離別祝詞。倒是在談話過程中,隱約感覺到他明年並不會再來雲城了。

大概是不會再來了。

有些決定被耽擱了太久,隻會加重實施的決心。

一眼就能望到頭的車間,往常堆滿了碎布,窗簾,縫紉線,包邊條……現在依舊是滿地雜亂。隻是缺少了大量工人和機器的吵鬧,一時還適應不過來。

明年還是繼續在凱盛,任職網絡客服吧?

也許如此。

快六年了,再多的不習慣,都養成了習慣。

走下樓梯的時候,亦舒看到一張陌生的麵孔朝展示廳的方向走去。走在前麵的是總經理的夫人,還有一個穿著一件貉子毛邊的過膝羽絨衣的發福的中年婦女。

那個陌生的人,想必是新招募的設計師。商討了半年的計劃,總算付諸了實際。

他遠遠地看了亦舒一眼。他的劉海很長,幾乎遮住了眼睛。

亦舒站在逆光處看他,居然辨別不了對方的性別。印象最深的是他穿著一件類似於香奈兒經典款的灰藍色小香風外套。袖口,領口,門襟,口袋邊都鑲上了毛絨絨的嵌條。內搭一件灰白色的高領毛衣。褲子和皮靴的顏色也幾乎和衣服顏色接近。

徐世曦往後幾天也結束了一年的任務。迅元的歡樂城多磨多難,然終於走上了預期的軌道。

唐黛在離開雲城的最後時刻,也沒有說出她到底是交換了什麽條件才換來尚達的妥協。

在那之後,徐世曦打了幾通電話給她,不是關機就是無人接聽。好像就此從世界上消失了。

他總覺得很對不起她。說不出具體的原因,難以形容確是真實存在。

減少聯係的還有喬思明,即使接通了電話,三言兩語就結束了。

一道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人為天塹,像是海底火山爆發後,驟然升起的一座小型孤島,困在了這一邊和那一邊。

風掣物流在結束了最後一天的運營後,關上了卷閘門。

陸旭杲把顏露擁在懷裏。他們站在大門前,看著經營了半年的公司在雲北有了一席之地,這一份答卷,至少是攀到了及格分。

未來的路很長,他們擁有彼此,攜手前行,再長的路,隻要踩在腳下,終能踏出一條足夠平坦的道路。

這天晚上,顏媽做了一桌子的菜。長久以來的兩菜一湯,恢複到了昔日的四菜一湯。再加上陸旭杲,她又額外多燉了一鍋紅燒豬蹄。

餐桌上,各人顧自吃著碗裏的飯菜,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生活上的瑣事,使氣氛不至於太尷尬和沉肅。

顏媽大部分的時間都把目光轉向對麵的顏露。她變得不一樣了,算是長大了吧?可是,有一種特殊的心酸在身體內部流竄。

顏露不敢看她。她說過的話,像插進心髒的匕首,和血肉熔鑄了數月之久。今天是強忍著疼痛,狠心地拔出,隱隱作痛的感覺,沒有多餘的勇敢來分攤。

顏媽忍住不說話。回想起來,她們總是在三兩句話之後,扯開爭吵的幕布。冷戰一旦打響,時效起碼要維持三天三夜。

她轉身走往臥室,在窗台下的寫字桌的抽屜拿出一本四四方方的紅色本子。

“首付我已經付過了,房子不大,七十幾平。”她把房產證塞到顏露的手裏,“媽以前說的話太重了,讓你受不了。可是,我隻是想你過得好。”她眼眶裏潮濕一片,“你們過得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不能要。”顏露把房產證塞回到顏媽的手裏。

“你就拿著吧。”顏爸從廚房走出來,雙手在那條白色的圍裙上擦了擦,“這是我跟你媽的一點心意。房子隻付了首付,接下來每個月的按揭,還需要你倆共同去歸還。如果你們不要,我跟你媽可還不起。”

顏露已經聽得滿含淚光,親人之間的感動,總是需要用眼淚來表達和渲染。“媽,謝謝你!”她摟住她的脖子,任憑眼淚濡濕了對方的衣衫。

婚禮安排在了臘月二十八,正好是過年前兩天。等辦完了雲城這邊的婚禮,過完年,正月初三在廣州還有一場。

亦舒為了參加顏露的婚禮,特意推遲了和徐世曦回北京的時間。

沒想到,幾年未見雪花的雲城,居然偏巧在這一天洋洋灑灑地飄起了鵝毛大雪。

瞬間營造出了一種純白色的浪漫。

顏露固執地拉著陸旭杲衝向漫天飛雪的蒼際下,拍下難得珍貴的照片。

那一首被無數人說爛了的詩句——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或許就該是這個樣子。

合上傘,頂著雪,握緊手,一路走,一路白頭。

雪越下越大了,顏媽從回廊下衝進雪地裏,拽著顏露走進大堂。

賓客陸續就座。

一場豪華卻又簡樸的婚禮,拉開了帷幕。

現場簇擁著香檳玫瑰。

顏露不喜歡紅玫瑰的豔俗,也不喜歡白玫瑰的單調,唯獨鍾情香檳玫瑰。可能女人終究是抵擋不住玫瑰帶來的誘惑。

過程化繁為簡,刪掉了催淚的橋段,甚至省去了他們相識相知相戀的環節——直奔主題。顏露十分排斥在一眾等同於是陌生人的麵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訴衷腸。有些情感隻需和特定的人分享即可,旁人沒有獲得入場券的資格。

顏爸挽著顏露的手,緩緩進場。在眾人灼熱的目光的注視下,他控製不住地緊張。這份緊張感,通過連結的雙手,傳遞到了顏露的身上。

“我把女兒交給你了。”他黯然神傷,“以後好好對她。”

顏爸一生基本未流淚,他不擅長用眼淚來表達情感。今天送女兒出嫁,盡管心中酸澀難當,還是忍住不讓它來湊熱鬧。

“謝謝爸。”顏露眼神迷離地說。

“謝謝爸。”陸旭杲神色怡然地說。

他們兩個交換了鑽戒。

那枚戒指周身嵌滿了沙粒大小的鑽石,中間主體部分的形狀是一個簡單又不失設計感的圓形,圓形的外圍,綴滿了粉末狀的碎鑽。

亦舒坐在台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曆史性的畫麵。

顏露找到了幸福,隻屬於她一個人的幸福。

徐世曦把她靠向自己的肩膀,反正此時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台上,或是滿桌子的美食上麵。不會有人來關注他們。

她和他會不會像她和他那樣幸福。

要知道,顏露和陸旭杲在一起經曆的波折遠比亦舒和徐世曦的多。

亦舒停止了想像。

今後的路上,有他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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